戚君蓮這麽多年修行也沒白煉。


    盡管她忌妒成癮,事兒特多,屬於別人不弄她也能作一堆刺兒把自己弄死的物種,可她每迴總能置諸死地而後生,繼續狂奔在自己給自己添堵的道上。


    這迴兒就這麽一電話,她腦子裏已經由著一顆芽子發成參天大樹,短短幾分鍾已經腦補到謝冰嵐迴來跟她爭家產的畫麵,直把自己憋得上氣不接下氣。


    可就在她快要背過氣的瞬間,她體內的自我保護意識又垂死掙紮起來拯救她岌岌可危的腎上線素,一人分飾幾角地告訴自己——


    “小不忍則亂大謀,要是現在忍不住被人小賤人亂了陣腳,最後自己不得被害死?!不行!我得迎難而上,遇強越強,抗爭到底!”


    就這樣,她把自己先是置身於一個受害者的位置,再轉變成一個為自己爭氣謀福利的勵誌女強人,腦補的過程蘇爽到極點,暫時撫慰了她做夢都在算計的玻璃心。


    盡管戚君蓮甩手機的聲音被厚重的地毯吃掉了大部分,但工人李姐還是察覺到了動靜。


    在這個家裏呆慣的,一點風吹草動都能立馬反應出是吹的哪向風動的哪顆草。


    於是正在廚房俯著身子擦地板的李姐一聽到聲音,魚尾紋跟著川字紋一聚攏,立馬直起腰來,抓起垂在胸前的大辮子往後一丟,雷勵風行地向著聲源進發。


    一進飯廳李姐就抖了抖,趕緊摸到控製器把空調往上調幾度,剛和女主一打眼,她又趕緊再往上調一度。


    李姐覺著這女主人這麽多年來,即使在家都是妝容精致的樣子,她鮮少見女主人素麵朝天。自己已經起得比雞還早了,可是自打女主人從房間一出來,即使身上還像現在這樣一身真絲睡衣,壓根兒就沒打算去哪的樣子,那妝都是工工整整的,隨時拍雜誌都沒難度,外邊加件外套就成。


    但女主人一向把她當成個隱形人,她也落得輕鬆,隻需要做好自己的份內事來就好。


    但這次李姐剛眼尖地發現了地上的手機,正低眉含胸地過去撿起來剛要走,就聽到一聲輕笑,她頓時全身的寒毛都炸了,她心裏嘀咕了句:這房子頂上明明就有大吊燈,幹啥子就得烏漆嘛黑地吃飯。


    她不經意地一迴頭,就看到女主人對著她釋放出一個亦魔亦幻的笑容來,姣好的麵容也染了幾分妖氣,李姐不經嚇,頓時心尖一抖,嘴巴咧開,勉強擠出一個跟糊上去似的笑。


    “辛苦你了李姐。”戚君蓮抬了抬下巴。


    “不辛苦不辛苦……”不善於應酬主人的李姐受寵若驚地擺著手,女人主沒反應,李姐的手就跟老座鍾墜似地幹擺著,最後訕訕地收迴手,擔著下一秒被擺一臉紅酒的心,惴惴不安地說,“夫人要是沒什麽吩咐,我就先去忙別的了。”


    戚君蓮看著她先是自顧自吃吃地笑起來,最後抬起鑲著閃亮水鑽的五根手指揮了揮,李姐逃也似地踮著腳尖走出飯廳,背上的汗都把衣服打濕了!


    留下餐桌上兩支瑟瑟發抖的小蠟燭流淚麵對疑似魔化中的戚君蓮。


    話說謝冰嵐衝下樓的時候衝得太急,到最後一節的最後幾級謝冰嵐是直接就著樓梯邊滑到地麵的,嚇了個手心發冷汗雙腿發軟之後就矜持多了,扶著牆走出去,驚動了大門口吉祥物一樣存在的看門老伯,巍顫顫地放下報紙起來伸手去扶。


    當然謝冰嵐個人覺悟還是有那麽一點,沒真要人老人家扶。


    坐在計程車的時候謝冰嵐才得以真正放鬆下來,感覺這幾天過得兵荒馬亂的神經繃著就沒鬆過。


    報了地址,她靠在車窗看著外麵匆匆掠過的車流,一張張隔在夜色中模糊的臉像極了那些橫衝直撞的自己——似乎沒一刻停過,可總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麽。


    她用自己強大的體重壓逼著身下的沙發,找一個舒服的姿勢開始深沉地思考人生。


    她衝完了一脫胎換骨的澡,身上的乳狀物搓幹淨之後,發現自己整個人都神清氣爽倍兒精神,臉上的痘痘消了紅不服腫看起來也沒那油膩了。


    她思來想去,悟出了她那特殊種子種出的葡萄有美容功效。想著想著,她激動得對著右手食指那淡紅色的小芽印狂親了好幾分鍾,叉著爪子對著光顛來倒去地看,越看越覺得這根粗壯得跟熱狗似的手指出落得超凡脫俗。


    自戀歸自戀,謝冰嵐水仙花似地孤芳自賞完自己的手指,就突然感覺自己突然這麽衝迴家裏去不對頭!


    瞬間的領悟讓她沒控製好聲線,尖叫著近乎淒厲地朝司機吼:“掉頭!”


    司機正仗著對路段的熟悉度暈暈欲睡地睜著半眼開著車,突然來這一噪子震得他條件反射地來個急刹,耳邊立馬傳來一聲鈍響,他驚恐地迴頭:“沒事吧小姑娘?!”


    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直接去醫院時,身後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沒事!”


    接著就是:“司機趕緊掉頭,去華恆。”


    司機抹了一把冷汗,抖擻精神:“華恆國際,好咧!”


    這就是謝冰嵐去找她爸之前的一小插曲,後麵還有一小高/潮。


    正所謂做戲做全套,謝冰嵐想著這怎麽也是重生後第一次見她爸,得搞搞好形象,得讓她爸有點耳目一新虎軀一顫的驚喜效果才是。


    謝冰嵐是個行動派,她揣著對她爸的孝心,下車後就著餘輝未散的酷熱,繞著人家樓後麵噴泉圈跑了五六圈,直把自己跑得一身臭汁,頭發被汗水浸出打了發膠的效果,跟給她剪頭發的那位殺馬特有那麽一點唿應的意思。


    樓下的保安眼疾手快截住了謝冰嵐,客套地跟她說:“小姑娘,這兒可是江城最高級的寫字樓。”


    謝冰嵐心想這還用你說?


    她無語地打量著對方米九幾的個頭,大言不慚地響亮迴應:“我知道啊。”


    保安沒轍了,不怕白撞的就怕缺心眼的,他憐憫地看著這個衣服皺巴巴味兒特嗆的女孩,還在糾結怎麽跟這熊孩子科普高級寫字樓的正確著裝,那貨就邁著四方步跩得二五八萬地臨幸電梯去了。


    保安小哥千辛萬苦托家鄉的老姨她表姐托上托才在這裏找著這麽一份美差,這才剛上任幾天,生怕出個啥子紕漏,連忙扶著肩膀上的對講機衝了過去,三觀被對方這跟體重不成正比的速度狠狠地刷新了一迴。


    可惜對方快他一步,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他隻好朝那團切切實實是行如風座如鍾的肉山伸出個爾康手,電梯門就合上了。


    各人心思各人知,保安小哥愁飯碗,謝冰嵐愁著這飽含了這麽多年孝心的造型被這跟不要錢似的中央空調給吹沒了,電梯上也不消停。


    她爸的公司跟暴發戶似地占據52樓一整層,在沒到達52樓之前,她就想方設法地在電梯裏把自己給折騰出一頭大汗。


    功夫不負有心人,有幸得一身脂肪鼎力相助,她在電梯裏耍了一套體操,到她爸公司的時候她依然肆意揮發著一身濃烈的臭汗。


    在這麽一規規整整的地兒謝冰嵐也不敢太狂放,就跟前台說:“麻煩找你們謝總。”


    前台是個漂亮且有多年以貌取人經驗的女青年,她盡量維持著禮貌的笑容跟謝冰嵐說:“小姐,請問您有預約嗎?”


    謝冰嵐堆起一個肉乎乎的笑:“沒有,我有急事,你跟他說,他女兒謝冰嵐找她。”


    前台女青年波瀾不驚地調動她腦內的八卦資料,隱約記著謝總是有個這個年紀的女兒,隻是……她眼皮一顫,謝總的女兒總不至於這麽寒磣吧?!


    稍一思考,前台女青年又給出了一個標準的迴複:“不好意思,咱們謝總在開會。”


    謝冰嵐朝她甜甜一笑:“哦,謝謝啦!”


    前台女青年心得美得不行,這三言兩語就能攔下個畫風清奇的小女孩,還是個自稱為謝總女兒的窮鬼,接下來好幾天又有點料來充實她和那幾個小姐妹的下午茶時間了,想想就小心肝兒亂顫。


    緊接著她顫抖著的小心肝兒直接就歇了,因為她看到那身上穿塊抹布的窮鬼正趁著有人拉開公司門順勢把自己塞了進去,輕車熟路地朝會議室走。


    她隱約還聽到那披著抹布巨型物體在嘀咕:“老趕在下班時開會……”


    前台女青年鼻尖一涼幾欲暈厥,腦子當場斷片兒,手尖都嚇出了汗,按指紋開門時幾次檢測不到,整片兒辭職信內容都在腦海中浮沉了幾迴。


    意氣風發的謝總正值壯年,自從被某個健身會所哄著開了年卡之後就一直保持鍛煉,硬是把身材保持了下來,外貌條件過硬,再加個家底雄厚,順理成章地成為公司裏一眾單身女青年夜裏夢迴的眾多男主角之一。


    當然了,也僅限於夢裏。因為戚君蓮每隔一段時間就頂著一整套的妝到公司裏巡視一迴宣告一迴主權,單身狗經不起挑釁,寧願yy到吐血身亡,麵上也不顯山露水。


    此刻,眾星拱月般的謝總在臨下班前犯了大多數老板都患的病——下班開緊急會議。


    下邊一幫精神奕奕的麵孔跟迴光返照似地頂著個*,實則這會議室裏遍地都是碎成一瓣瓣的心。


    謝冰嵐就在這種情況下推開會議室的門,被噴了一室的怨氣,在眾人八卦的目光中脆生生地喊了句:“爸,咱們吃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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