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少日後,太陽高懸。


    熱氣滾滾,沿路田地裏依舊是光禿禿的一片。


    薑佑坐在一處官道邊上的涼亭裏,吃著粗餅,望著長長的流民隊伍正在往返江南,一時心情暢快。


    “喝點水吧。”


    旁邊粗裙女子遞過來一隻水囊,滿臉笑意。


    她額上沾有黃泥巴,臉上也是,衣裳上也是,活脫脫地一個小泥人。


    二人現在的身份是流民,身上不髒一點實在說不過去。


    接過水囊,薑佑往嘴裏灌了一口,然後重新扶起身邊的小泥人上路。


    踏上官道,往南走的流民數量更多,但往北的也不少。


    江南災情伊始,無數百姓流連失所,吃不上飯,紛紛上路往北走,都說北邊有糧食。


    一部分流民餓死在路上,大部分流民未到京城,便被勸返迴來。


    沿路設卡的官兵們說糧食已經通過運河運往江南,叫他們迴去領糧。


    於是,不明情況的流民又折返迴來,往江南走。


    一時間,官道上亂成一窩蜂。


    往哪邊走的都有。


    薑佑和溫衡扮作夫妻,大搖大擺地走在官道上,如今已至淮南道腹地。


    前幾日,傷重的王長陽被幾人送入鹽城,交給當地的內衛司負責照看。


    安頓好王長陽,眾人才重新踏上歸程。


    眾人分頭行動,沿路皆是三兩人一組,互相照應。


    即使相隔不遠,大家也都裝作互不認識。


    有的走官道,有的沿山間小路,更有的直接乘船。


    眾人約定好,抵達京城之後,暫且不要進城,在城外內衛司的據點先行安頓。


    薑佑身上背著裝有幹糧的包裹,扶住溫衡慢慢前行。


    而溫衡扮作年輕婦人,挺著大肚子,一手扶腰,一手扶肚子,儼然是一個孕婦的模樣。


    起先溫衡說什麽也不扮孕婦,說自己還是姑娘,又沒生過孩子,扮的不像。


    但薑佑說扮作孕婦過關卡成功率高點。試了一次果然是這樣,沿路設卡的官兵一看過路的是一對年輕夫妻,女的還大著肚子,查都沒查就讓二人過去。


    災荒年景,有個孩子可真不容易,大家也是能幫就幫。


    踏上官道,一股熱浪襲來。


    雖是暑末,但大晌午天氣依舊炎熱。


    薑佑和溫衡慢慢地朝關卡靠近。


    隻是未過關,距離不足二十步之時。


    從身後的官道上飛馳過一匹駿馬,沿路撞翻不少來不及躲閃的流民,可那騎馬的號令兵絲毫不減速。


    二人見狀,趕緊提前退到麥地裏進行躲避。


    馬匹駛過麵前,帶起一陣塵土。


    那士兵勒繩飛身下馬,關卡眾士兵上前迎接。


    “金陵有令,嚴格排查經過的百姓,特別是往北走,這是犯人畫像!”


    飛奔而來的號令兵從身後邊背的信筒裏,抽出幾張剛臨摹好的畫像。


    大約有七八張的樣子。


    關卡頭領伸手接過畫像,隨便看了一眼,就丟給屬下。


    他則是揪住前來傳信號令兵腰上的腰牌,確認身份。


    身份確認無疑,確實是金陵來的。


    那關卡頭領似乎心有怨氣,不滿嘟囔一句:“何時淮南道要聽江南道的命令?也真是……”


    他沒再說下去,而是擺手叫屬下加大排查,他自個也要找一個陰涼的地方小睡一會。


    號令兵飛身上馬,未作長時間的停留,繼續北上傳信。


    官道邊上的薑佑和溫衡一看。


    心裏一致想到:對方的速度還真快。


    自己幾人的畫像都已經傳到這裏,看來越往後的路越不好走呀。


    沿路設卡的官兵有了畫像,就相當於有了對照的模板。


    幾人一時還真不好蒙混過關。


    看來官道這條路是行不通了。


    想著,二人心照不宣地扭過身子,便要折身迴去,再另想辦法北上。


    “那兩個人,磨蹭什麽呢?”


    “說你們呢,那個大肚子的。”


    還沒扭過身子,便傳來一聲嗬斥。


    薑佑低眉看了身邊的溫衡一眼,瞧溫衡已經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刀。


    想來這一關是過不去了。


    也好,關卡不過十幾個士兵,三兩下就能全部殺完。


    等流民亂起來,也能混在其中逃走。


    “不可。”


    薑佑握住溫衡手腕,搖搖頭,順便遞給她一個讓她放心的眼神。


    他扶著溫衡的身子,叫她放輕鬆。


    二人慢慢地靠近關卡。


    這時候,一位士兵拿著幾張畫像對比。


    薑佑偏眼一看,畫像正是從金陵逃走的內衛司眾人。


    士兵走上前,將畫像放在薑佑臉前,讓他抬起頭,左右仔細看了看。


    這一張不是,下一張,再下一張……


    直到一張年輕的公子哥的畫像。


    士兵好像發現了什麽,眼睛猛的一下瞪圓。


    這時候,關卡頭領還沒走。


    發現手下士兵異狀,主動接過士兵手中的畫像,再次進行對比。


    隻一眼,頭領兩道粗眉上揚!


    嘿!還真像!


    頭領默不作聲地將手掌落在腰後的刀柄上,慢慢抽出來。


    其他士兵見狀,也紛紛圍上來。


    這兩人是金陵要犯!


    薑佑一想不妙,連忙走上前,伸頭擠眉看著畫像,突然疑惑一聲:“咦,官爺,這畫像怎麽跟我這麽像?”


    此話一出。


    領頭的又把刀塞迴去!


    話說,要真是要犯,反應不該如此。


    應該馬上逃了才是,而不是像薑佑這樣,光明正大地發出疑問。


    領頭的又對比看了看,覺得確實像,但也有不像的地方。


    比如麵前這位,眼睛明顯太小,還有這額頭都有皺紋,還有這嘴角莫名多出一顆黑痣。


    薑佑:您在官道上,大太陽天走幾天也這個樣子!


    他又看看薑佑身邊的女人,讓她抬起頭來,


    手中已經備好兩張女人的畫像。


    “官爺官爺,行個方便。”


    薑佑上前半步,走到頭領麵前,趁無人注意從懷中取出一個錢袋偷偷塞過去。


    “官爺,我們夫妻新婚不久,北上投靠親戚,這賤內還馱著一個肚子,實在是沒辦法才出門,官爺行行好,我們還得趕一日路呢。”


    頭領掂量手中的錢袋,眯眼看了看薑佑,又看了看溫衡的大肚子。


    撅撅嘴巴,擺手:“快走快走。”


    “好嘞,官爺,您先忙!”


    薑佑彎腰點頭,扶著溫衡趕緊過關。


    能用錢解決的,為啥用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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