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爹爹和姐好像在裏麵吵架,我們要不要進去勸勸呀?”


    身穿夾襖,個子小巧的陸家幺女,小手抓著她娘的袖子,抬起頭懵懂似的問道。


    在她的印象裏,爹爹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麽大聲說過話,大到以至於她們母女兩個站在外邊的院子裏,還能聽見。


    “踏踏踏……”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從院門外傳來。


    不久便到跟前,來人是常年跟在陸川身邊的護衛,陸川每日點卯上職都是他陪著。


    陸夫人打眼叫住他,有些疑惑:“你來做什麽?老爺這幾日不去衙門。”


    護衛是名精壯的漢子,稍一拱手解釋道:“方才小人陪老爺出去送範家小姐和公子,老爺喚小人半個時辰後給他送些醒酒湯。”


    “醒酒湯呢?”


    陸夫人在漢子手上並未見到什麽醒酒湯,他雙手空空如也。


    漢子訕笑,撓撓頭:“小人給忘了,不如小人去問問老爺,還要不要醒酒湯?”


    說完,便不管陸夫人,徑直朝那一扇關著的門靠近。


    陸夫人警覺,一把拽住漢子的袖子,嬌弱的氣勢陡變,抿緊嘴巴,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喝道:“放肆!以下犯上的狗東西,本夫人還沒跟你說完話,你就想走?”


    那漢子被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懵,慌忙地跪在地上求饒:“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隻是想去問問老爺……”


    見漢子還在解釋,陸夫人也不多言語,叉腰混不吝地像個潑婦似的罵道:“有娘生,沒娘養的狗東西!你是沒長眼還是眼睛長到屁股裏麵了,老爺豈是你想見就見的……”


    “別說老爺在裏麵醉酒說起胡話,就算是沒醉也容不得你前去叨擾,隻配提鞋的賠錢貨,想進後院就進後院,你拿本夫人當什麽……”


    “滾,自個去張嘴一百,再加五十鞭刑,別怪本夫人沒提醒你,下一次再有這樣,就把你的腦袋割下來個老爺當尿壺。”


    陸夫人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幹脆沒忍住,一腳踹在漢子的腦袋上,然後一揮衣袖,叫漢子滾出院子。


    漢子逆來順受,得見夫人生什麽大的氣,口吐芬芳一時不敢言語,最後隻慌忙地磕了一個頭,逃似的滾出院子。


    隻是臨走前,眼神還停留在那扇緊閉的大門上。


    漢子走後,陸夫人拿出微微震痛的手掌,放在手心吹了吹。


    打人巴掌這事,這麽多年,她還是不太擅長。


    一直躲在身後的陸雲念此刻探出腦袋,看著陸夫人,小聲笑道:“娘,你這潑婦的性子演的簡直越來越傳神。”


    陸夫人蹙眉,沒好氣地白了這丫頭一眼。


    潑婦是裝出來的,陸夫人也不想這樣。


    想她本身就是讀書人家出身,爹爹時常教導她在夫家要溫良賢淑,可也不知怎的,自從公公死後,夫君就叫她學著潑婦的模樣為人處事。


    還有兩人的女兒,原本也是個天真無邪,腦子慢一拍的,也要裝作是一個驕橫無禮的性子。


    方才闖進來的漢子,陸夫人看他神色不對,又念夫君在裏麵幹的是正事,不能叫外人聽見。


    所以她並未走遠,而是親自守在院子裏,不許任何人靠近。


    屋內,氣氛緊張。


    陸雲起跌坐在椅子上,嘴巴微張,一時愣住。


    而她叔叔陸川,則是紅著一張臉頰,腦袋仰著,目光空洞地看著屋頂。


    想來這麽多年,諂媚小人陸川也是個忍辱負重的角色,這讓陸雲起一時沒辦法接受。


    同時她從陸川嘴裏聽到當年的真相,心中一直所堅持的正在一點點崩塌。


    薑佑見機給二人都倒了一杯茶,想讓二人都冷靜下來再說。


    看的出來,陸雲起這次失算了,她本想過來抖威風的,可是如今她卻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當中。


    陸川接過薑佑遞過的茶水,抿了一口,又說,隻是語氣沒有先前那麽激動,他看著對麵的薑佑,厚厚的嘴唇上下蠕動,喃喃道:“你們來京做的事情,我都知道,薑佑你是個聰明人,雲起身邊有你,我能放下心。”


    薑佑剛想開口,就被陸雲起攔住:“話還沒有說明白,你不要在這套近乎。”


    陸川看陸雲起這般防備樣子,啞然失笑,搖搖沉重的腦袋,拾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衝淡嘴裏的酒氣。


    “叔叔我不管你之前把我想成什麽樣,是你心中的叛徒也好,是沒有陸家人的脊梁骨也罷……今日你打了範家姐弟,惹了禍端,我會替你處理好……日後等你查清楚真相,再來與我說話。”


    “你……”


    “謝叔叔今日坦白!”薑佑強硬地拉住陸雲起,然後起身拜別陸川。


    待薑佑摟著陸雲起起身,準備離開,陸川一招手沒有感情地建議:“兵部卷宗不是誰想看就看的,我建議你們可以從雲陽侯身上著手,他雖賦閑在家,可與兵部的一些官員交好,讓他帶你們去看卷宗,旁人不會說什麽。”


    ……


    ……


    午後。


    上將軍府的車隊行駛在內城的街道。


    陸雲起抱頭坐在車廂裏,無聲無息。


    薑佑努努嘴示意對麵的青梧去勸勸,可這丫頭隻是用嘴型告訴他:小姐以前這樣,誰也勸不來。


    一向要強的陸雲起今日忽聞噩耗,其實也不算是噩耗,就是和她這些年一直認為的有些差距。


    她的內心動搖了,或者說她不敢相信陸川的話說的都是真的。


    若陸川果然忍辱負重,替陸家默默前行,那她這些年一直堅持的又是什麽?


    陸召不是為國為家犧牲,而是他自己擅自違抗軍令,出營白白葬送兩百騎,是國家的罪臣!


    沉冤昭雪?


    可他沒有冤情!


    “不對,不能聽信陸川一家之言,我一定要親眼看見兵部卷宗!”


    陸雲起忽然直起腰,說道。


    隻見她眼圈紅紅,好像哭過了似的。


    “要不,我們找機會接觸雲陽侯?”薑佑在旁建議道。


    “你簡直蠢到沒邊了,陸川不可信,他推薦的人就可信嗎?”


    陸雲起瞪了薑佑一眼,罵道。


    薑佑撇撇嘴巴,心裏暗自不爽……說話就說話,幹嘛罵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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