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將軍府位處長安縣永川坊,地理位置偏僻,靠近東城門,這裏是一個距離長安縣繁華街區較為遠的坊區。


    住在永川坊的門戶大多是大宅院,每一戶占地麵積都極廣,這導致在街上看見行人頗為不易,多是路過采買的小廝。


    更不要說在上將軍府外的街道上,看見小孩子追逐嬉戲打鬧。


    按照慣例,門房老黃有義務驅趕頑童,為了保證朝廷正三品大員府前的安靜和肅正。


    可今日也不知怎的,門房老黃隻插手塌背坐在門檻上,露出一口老黃牙,眼睛迷成月牙狀,笑嘻嘻地看著門前頑童打鬧。


    他很開心的樣子。


    薑佑從後麵靠近,他也沒有絲毫察覺,待薑佑掀開衣裳後擺在老黃身邊的位置坐下,他才偏頭狐疑看了一眼,然後繼續笑嘻嘻的……


    老黃是府裏的老人,在這座府邸還未建成,還未賜給陸雲起的時候,他就在這裏。


    他才像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


    老黃也是最早接觸薑佑的一批人,當初陸雲起還在迴京的路上,就提前派人去內城薑家,把薑佑接迴來,老黃就是去接薑佑的人員之一。


    他還記得第一次在內城的一間小院落,看見薑佑的場景。


    那個書生坐在窗邊,手裏握著一卷書,站起來有些吃驚地看著一群人闖進自家院子。


    等老黃一行人表明來意,書生先是一陣忍不住的欣喜,而後便是搖頭拒絕,他說他哪都不去,不會離開薑家。


    老黃得到的命令是不管用什麽辦法,也要把薑佑帶迴上將軍府。


    於是一場雙方力量懸殊巨大的拉鋸戰開始,結果可想而知,文弱書生被來自上將軍府的幾個護衛,在老黃的帶領下被抬出薑家。


    一路疾馳出內城,進長安縣,入上將軍府。


    也就是在這兒,在外麵寬闊的街道上,書生抬頭看了許久,然後在下人的催促下進入府裏。


    那個孤寂落寞,略顯單薄的背影,老黃依舊記得。


    陸雲起還沒迴京的那幾天,是老黃主動擔負起照顧書生的任務。


    因為他看書生的神情有些不大對勁,活了一大把年紀,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老黃日夜提防,前兩日還相安無事,書生待在為他準備好的院子裏,日日捧書卷,可是待第三日,一個梳著丸子頭,自稱青葵的丫頭來府,拿著陸雲起的將令,命令老黃辦一件啼笑皆非的事。


    押書生和一隻母雞拜堂成親!


    書生聽聞,大驚失色,說什麽也不同意,最後羞憤之下,一頭撞在院子裏的老槐樹上,當時血濺三尺。


    老黃以為書生活不成了,過來包紮的大夫也是搖搖頭。


    可第二日,書生莫名其妙的醒過來,而且活蹦亂跳,一點都看不出傷重要死的跡象。


    再後來,便是大眾都知道的事情,府裏這位新姑爺好像換了一個人,極好打交道。


    他待下人也極好,從來沒有急眼的時候,對任何人都是笑眯眯的。


    可老黃愧疚,是他從內城薑家帶走的姑爺,也是他押著姑爺和一隻母雞拜堂成親,要不然姑爺也不會羞憤到撞樹尋死。


    ……


    “老黃,你那顆門牙是怎麽掉的?”


    坐在門檻上,學老黃模樣塌著背的薑佑,也瞧著門前幾個追逐打鬧的頑童,不經意間問道。


    一口老黃牙是老黃身上最標誌的東西,可其他牙齒全部健在,隻上門牙掉了一顆,看上去極為喜慶和好笑。


    這顆門牙絕不是自然老化掉落,老黃身上肯定有故事。


    老黃情不自禁地用舌頭舔舔豁口,眯眼笑道:“一天走路,不小心摔倒磕掉的!”


    “就磕掉一顆?”薑佑不信。


    老黃自知瞞不過眼前這位聰明的姑爺,索性就實話實說道:“年輕時候被人硬拔掉的,這裏原本鑲著一顆金牙,年輕時候好賭,敗光了家產,婆娘也跟別人跑了,別人要債的時候,看中了我的金牙,給硬生生地拔掉了。”


    果然,老黃不是一般人。


    薑佑突然伸手一拍老黃的肩膀,沒有任何憐惜的意思,隻有感慨:“我就說嘛,能做門房的都不是一般人,咱家老黃也不一般,說說,你年輕時候是幹嘛的。”


    老黃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摸自己梳得油光發亮的頭發,啞笑道:“不瞞姑爺說,年少時候咱也是長安縣各大酒樓,青樓的常客。沒別的,咱家家境殷實,光城中鋪麵就有五六間,可惜了,誤入歧途沾染賭癮,半年就把把家產敗光了。”


    “小賭怡情,大賭不可為!”


    老黃點點頭,要是早知道這個,他或許現如今是哪家正享福的老爺呢。


    隻可惜,世事無常,淪落成一位給人看門的門房老頭。


    “姑爺,今兒過年,怎麽不意思一下,不賞點……”老黃右手伸出來,幾根手指來迴摩挲。


    薑佑沒好氣地打掉他的手,自嘲道:“姑爺我又不管家,哪來的銀子賞你。”


    老黃見賞錢討要不到,悻悻地繼續揣著手看頑童嬉戲。


    過了很久,老黃開口說話:“姑爺,您這臉是被將軍打的?”


    這句話老黃一直想問,實在是薑佑臉上的傷,還未完全消腫,一隻眼窩還青著,一看就是遭到了某人毒打。


    在府裏,敢打姑爺薑佑的,除開那位一家之主,沒別人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薑佑嫌老黃話多。


    又扭頭環顧四周,見沒有外人上前,就小聲對老黃說道:“你以後跟著我混,等姑爺我以後掌家,少不了你的好處。”


    全府上下沒一個不怕陸雲起的,老黃也是陸雲起的人,薑佑若想鹹魚翻身,必須得收買人心。


    老黃摩挲下巴紮手的胡茬,思索一陣,有些不好意思道:“姑爺,我可能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實在抱歉。”


    意思是不能和薑佑狼狽為奸,背叛上將軍。


    這點老黃倒看得清。


    “我日……”薑佑氣的國粹出口,但最終忍住,隻是氣不打一處來,拍拍老黃佝僂的背,不懷好意道:“剛才我看見青梧在給下人們包紅包,想來沒有你的。”


    老黃原本笑嘻嘻的一張臉,瞬間塌下來。


    卑鄙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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