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族長的咒語高高低低,空氣好像起了變化,慢慢起了層薄霧,陰氣濃重起來,我偷偷抬起頭看了一眼——堆放祭品的高台上霧氣層層疊疊盤繞著,又黑又重...


    那扶著村長的漢子看了我一眼,我連忙低下頭去。


    心裏卻忍不住猜測,神廟裏究竟供奉著什麽。


    族長的聲音越來越大,蒼老而顫抖,亢奮得像打了雞血,我看了看他,他雙臂高舉,在燭光的掩映下,十指呈爪,仰向蒼穹,不多的白發在空氣中淩亂飄飛。


    隨著最後咒語的結束,上百支蠟燭同時熄滅了。空地上方除了淡淡的血腥氣,一下子空了。


    片刻,族長喘著氣放下手臂,聲音已沒了剛才的瘋狂,“扶我離開吧,唉,我累了。”


    族長走後,村民們都陸續站起來,活動著不知因為凍的,還是跪的發麻的腿腳,一個個沉默地離開了神廟。


    我和小琦拉著手,雖然沒做什麽,卻渾身疲憊,走進樹林後,我後背有種麻麻的感覺,胸口一冷,是雙喜,一種恐懼的感覺籠罩全身。


    我下意識迴頭看了一眼...


    神廟剛刷過血的小門打開了,方方正正一個黑洞大開著,門正對著祭台。


    似乎有什麽巨大的身影正從黑洞中向外溢出...


    迴家後,所有人都意外地沉默,連八卦的興趣都提不起來。


    這個夜晚所有人都和我們家一樣,整個村莊被籠罩在不祥的氣氛中。


    爐火燒得很旺,我一直不停做夢,夢到一個無麵男人從門縫擠了進來,指著我說什麽,我卻聽不到。


    一會兒看到一個怪獸向我撲來,將我的肉一片片割咬下來,我的血流到一隻桶裏,那個無麵的男人在用掃把沾著血刷牆......


    最後我一頭汗被小琦搖醒都沒發現自己還在哭泣。


    他鑽進我被子裏,摟住我的肩膀,我的頭抵在他腮幫上,他問我,“你是害怕了嗎?”


    我點點頭,心說誰會不怕呀,你不怕嗎?


    他接著說,“不知為什麽,我一點也不感覺到害怕。不但不怕,我還很想知道動物和人的身體有什麽不同?我是說內髒結構。”


    我坐了起來,和他比劃幾下,他疑惑地看著我,“你真要這樣做嗎?”我無比堅定地點點頭。


    “別怕了,我陪你睡。”他把自己的被子抱過來,我們並排躺著,他把手臂墊到我的脖子下麵,感覺舒服多了,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一大早,他去村裏的小賣鋪找固定電話幫我給烏鴉打了個電話,把具體地址告訴他,讓他以最快的速度趕來。


    這個早上,還發生一件事,當時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小琦打電話迴來,正趕上孫少平和孫家大娘一起要出門,他們想找族長說說養雞場的事應該怎麽解決。


    我當即決定要一起去,我很害怕,所有有一切,那個中年男人,這裏詭異的案件,那個神廟,這裏的風俗,那個木乃伊一樣的村長......


    這裏平靜安詳的外表下似乎隱藏著一個大秘密。


    小琦也跟去了,路上說烏鴉過兩天才能過來,他有點事情,會盡快。


    我放下心,烏鴉說盡快一定是最快。


    跟在孫少平身後,我們來到族長家,令人意外的是,他家並不在村子交通最便利最舒服的位置。


    他住的極偏,房子蓋得樣式倒和村子其他人一樣,但沒有任何家禽牛羊。


    房子收拾得極幹淨,對於一個老人來說未免太空曠冷清了些。


    孫大媽和少平一前一後站在院門口兒打門。


    一個男人從屋裏伸出頭,低聲問,“你們什麽事?”


    正是那天晚上在雞棚裏處理屍體的男人,我吃了驚,不由拉住小琦的手。


    “我們來找族長評說評說,死那麽多雞,這事怎麽處理。”孫大娘平靜地迴答。


    那男人麵容平靜,眼中卻閃爍著不耐和煩燥,“族長身體不適,今天不見任何人,昨天晚上累住了。”


    我們隻好打道迴府。


    走到一半,我雖然害怕卻還是強忍住,烏鴉來時我希望自己可以提供一些情報,不要讓他兩眼一摸黑。


    打內心深處,我希望他為我驕傲。


    我說要在村子裏轉著玩,小琦媽媽不太願意但也沒有好借口,便同意了。


    “你能不能不要跟著我?”我一邊向昨天的神廟走一邊和小琦比劃。


    “不可以。”他緊跟著我。我轉頭和他對視,兩人眼睛都不眨,看誰堅持時間長,眼睛瞪得都出來眼淚了,風一吹,我忍不住眨了一下,眼淚順著臉流下來。


    小琦哈哈大笑,“我贏了。”我隻得認輸,我們來到頭天夜裏那個祭台前,離得遠遠,我掃了一眼,沒有一點動物陰靈。


    陰氣已經散完了,這不正常,屠宰場這類地方常期會有陰靈纏繞,這裏一次殺掉那麽多動物,裏麵還有牛,才第二天,應該陰氣很重甚至可以看到動物靈才對。


    我走到神廟前,那紅色像在牆上流動一般,一共九級台階,都很低,我拾級而上,心頭一陣陣上湧著惡心,手輕放在門上,感受著裏麵的氣息。


    一接觸到門,有種眩暈的感覺,天玄地轉,門像冰塊一樣刺骨,而且這種冷隨著血液向全身漫延。


    我離開門,這裏的氣場和威壓我跟本承受不住。


    這裏難道真的有神靈?


    小廟四周連個窗戶也沒有,我看不到裏麵,門也推不開。


    “咱們找個工具打門撬開。”小琦提議。


    他用手推了推門又聞了聞手的氣味,“沒味。”牆上的血已經幹涸,有些地方結了薄薄的冰,


    祭台上冷冰冰的動物屍體白天看著也刺目心驚。


    我同意了小琦的建議,迴家找東西把神廟別開,看看供的哪尊真神。


    迴家的路上,遇到從孫大娘家出來的少平叔,我追上他,比劃著問,“叔叔,你知道那神廟裏供的什麽神嗎?”


    少平叔左右看看,指了指雞棚讓我們跟他一起過去,一路無話,一直走到雞棚裏,他長出口氣,“村裏有規定,不得在村裏子談論神靈,他有順風耳,聽得到。”


    他話雖如此說,臉上卻充滿不屑。


    “你信嗎?”


    “吊毛。有也是邪神。我不信真神會......”他摸出煙,到飼料室找到火柴點著了煙,噴出一口煙,“這廟從我小時候就有,小孩子不得進入那片小樹林玩,不準接近那個廟。”


    “也不能談論有關神廟的任何事情,那廟裏的神靈保保佑村裏人過上富裕的日子。”


    “靈嗎?”小琦好奇地問。


    “你看看這村裏的房子就知道靈不靈。大家的確做做事都順,都蓋了新房,手裏的錢也越來越多。但是...”


    “從有了神廟,村裏每年死的人比以前多了,祭祀規模一次比一次大,香也一年比一年粗。”


    “錢倒無所謂,可人......”


    “這半年,帶上那個外來年輕學生,死了八個,而且公安那邊隻立了兩起案,別的都當成失火燒死處理了。”


    他長歎口氣,“其實,我不信是孫壯幹的,那個窩囊廢要能毒死我這上千隻雞,他也不會住泥壞房裏了。”


    “為什麽神靈保佑所有人,他幹什麽都不行呢?”我比劃,小琦幫我翻譯。


    他搖搖頭,“誰說的,孫壯以前發過大財。”


    我暗吃一驚,孫大娘為什麽沒提過這迴事兒?


    “他惹怒了神靈才又落魄成這樣。”


    一年前,孫壯在外麵不知幹了什麽發大財,是開著賓利迴到烏塔村的。


    老婆珠光寶氣,打扮的像首飾展台。


    兩人包裏放的全是現金,闊氣得緊,由於之前和自己老娘搞得不愉快,他也沒迴娘家,直接找泥水匠要扒掉自己的泥土坯房,重起新樓。


    工匠們還沒到齊,孫壯就出事了。


    這人屬於典型的有錢沒處花,瞎顯擺。


    天天到處請那些從前一起瞎混的人喝酒,酩酊大醉。


    有一天,已經沒人可請的他,請工匠們吃飯,要人家好好幹活,別偷懶耍滑。


    吃飯間,工匠問他怎麽發的財,人家隻是客氣一下,他絮絮叨叨講了好多,後來大家明白,他還是幹的傳銷。


    那時國家打擊傳銷已經很嚴了,他竟然跑到偏遠山區,大撈一筆。


    其中有一個人家鄉就是那片山區,兩人言語不合衝突起來,後來竟至打起架,孫壯拿酒瓶砸在那人腦殼上,把那個人打成了植物人。


    樓蓋不成了,人進醫院,錢像流水般花出去。


    一個酒瓶把孫壯打迴原形。


    “你知道他幹什麽了嗎?”


    我和小琦拉著手對著他直搖頭,他神秘地左右看看,“聽說孫壯離家前專門去了神廟前獻了隻羊,許願讓自己發了財,迴來後獻三牲各十,燒高香七天。”


    “他沒還願嗎?”小琦問。


    孫少平皺著眉,突然變得很冷淡,“也不是沒有,他燒了七天高香。沒獻三牲。這個人連鬼神也敢欺。牛羊豬各十要花好幾萬塊的。他不舍得。”


    “你也信裏麵有鬼神?”小琦又問。


    孫少平苦著臉,“我不想信的,可是......”


    “怎麽了,你說嘛。”


    他苦笑一下,“我很討厭這套儀式,你們也見了,血腥得要命,我不信神仙是這樣的,我甚至想不起這廟是怎麽來的,從什麽時候村裏供了這麽個玩意兒。”


    “有一次祭祀我沒捐錢,也沒對東西,我和族長吵起來,就在那神壇前,我說要祭品,我的雞棚就在村裏,讓神仙自己來拿吧。”


    他講完這句話悶頭吸煙,我起了一起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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