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亮出那條項鏈,老女人驚恐地向後看了一眼,掩上門跟著我們出來了。


    “你打哪弄來的這條項鏈。”


    “是你女兒月靈送給劉老師,就是來你家的那個青年的。”烏鴉說完,那老婦女就捂住嘴壓抑地哭起來。


    月靈和根生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兩人一起上了高中,後來根生沒再考留家務農,月靈上了大學。


    走前兩人確定了戀人身份。等靈靈上完大學就迴來結婚。


    項鏈是靈靈送給根生的定情物,裏麵放了她一束頭發,用紅繩綁了起來,意思是要和根生做結發夫妻。


    沒想到一年不到,根生家就給他說了三次媒,逼他結婚。


    還說靈靈是個大學生,兩人門不當戶不對,人家早晚要飛上枝頭,到時候根生成了老光棍誰還願意找他。


    根生耳根子軟,剛開始還說靈靈不是那種人,靈靈中間迴來看過根生,她人越來越漂亮,和根生像兩個世界的人。


    根生自己也感覺到了,左右搖擺時家人給說了門親,姑娘還不錯,他就同意了。


    靈靈媽一直對靈靈保密,認為這種男人不要也罷。


    沒想到靈靈在根生成親的那天趕迴來,當著所有賓客的麵討要那根項鏈,說那是送給心上的人,不能留給這種負心漢。


    那天天氣真不好,眼看要下大雨,吃喜酒的人都坐在棚下,鄉親們安靜地看著根生和靈靈。


    根生尷尬地從衣服裏摸出那條鏈子,帶著自己的體溫帶給了靈靈。


    天下起大雨,靈靈拿過鏈子站在棚外,看著自己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根生和別的女人拜完天地拜高堂。


    誰也不知道她愛根生有多深,當天晚上,她穿著那條濕淋淋的裙子,脖子上掛著這條項鏈在柴房裏自殺了。


    後來就埋在那片荒地中,自殺的人向來不立碑,陰魂是要入枉死地獄的。


    爹娘在她忌日時,會拿著她死那年照的照片燒上一點紙,將照片用石頭壓在墳包上,以紀念女兒。


    說完她低聲哭泣著,“我們知道連累了這個小夥子,但今天是我們自靈兒走後這十年裏,最開心的一天。”


    “你們再開開心,那墳裏得多兩個新墳。”烏鴉冷冰冰地說。


    “再給你們十分鍾。一會兒我要進去,驅鬼下身。”


    那婦人迴屋了。


    我們並沒有幹等,“去看看根生好不好?要不是那個男的那麽薄情耳根子軟,靈靈姐怎麽會自殺?”


    詠儀提議,我也跟著點頭,想看看薄情男都是什麽樣。


    給我們開門的是個一臉風霜的中年漢子,看起來快五十歲了。


    聽我們說找根生,他點頭,指著自己“我就是。”我們上下打量他,一身酒氣,屋裏鬧騰騰的,熱流撲門而出。


    他倒挺開心嘛。


    你看看這個還認識嗎?烏鴉把項鏈給他,他看了一眼就如劈雷擊,半天沒動。


    他沒伸手接那項鏈,而是慢慢蹲了下來,頭低到了褲擋裏。


    “你們是啥人,這項鏈怎麽到你們手的,我記得靈她娘把這個和她葬在一起了。”


    “你為什麽不娶她?”


    “我家窮,哪娶得起變成城裏人的嬌小姐。再說我娘拿死逼我,我也沒法啊。”他痛苦地抓著頭發。


    屋子裏傳來老人唿喚他的聲音,“根生,你去哪啦?”


    他臉上出現又愛又恨的表情,“是我娘叫我了。”


    “你現在的媳婦呢?”


    “跑了,和我媽處不來,生了兩丫頭和一個走街串巷的一起跑了。”


    正說話,一個低矮的老女人走出來,懷疑地打量著我們,“啥人這是?根生,你小心點,外麵壞人可多了,別叫騙了。”


    “月靈阿姨不好嗎?為什麽不同意根生和她結婚?”詠儀問。


    “好個屁,這種女人飛上枝頭,哪會看上根生,男人娶妻生兒育女,找個老實些的好。”


    你找的老實些的不也忍愛不了你,離開這個家了嗎?


    那老太太上下打量我們幾眼,“你們是幹啥的?我家啥也沒有,行騙的就別打主意吧。”


    “根生啊,外麵冷,走跟娘迴屋。”她把一件衣服披在根生身上,“別擔心,娘托人了,再給你說一房媳婦,這次說的女人可老實了,不會嫌棄咱家的。”


    兩人慢慢迴屋,高大的根生在母親的陪伴下,身影越縮越小,彎腰駝背像個少年。


    我們悶著頭向迴走,如果根生媽開明些,別有這麽強的不安感,如果她對兒子的關心別這麽,如果月靈堅強點,如果根生堅決些......


    一切都不同了。


    根生和月靈怎麽看都不般配,月靈竟然為了這種人去死,現在一定後悔極了吧。


    烏鴉用刀在手,輕輕推開虛掩的門,月靈媽抱著芹菜在哭,劉老師掛著迷茫的笑,表情像在做夢。


    “他被鬼迷眼了。”烏鴉看了他一眼。


    烏鴉拿出那條項鏈,我躲在烏鴉身後,夜裏陰眼的作用比白天強,芹菜的臉一會兒是灰敗的,一會兒又有另一張臉出現。


    她抱了抱媽媽,彎腰在劉老師頭上親了一下,站起現麵對烏鴉的刀一點懼色也沒有。


    “婚姻自由了,你不知道嗎?還來這套。”月靈不屑地看著烏鴉。


    “婚姻自己是建立在不欺騙的基礎上,你對這個不開竅的傻小子說實話了嗎?”


    誰知月靈嬌羞一笑,“他知道我死了,還對我表白,我才接受了。”


    ......


    我們聽呆了,難道劉老師撿到項鏈,女鬼從鏈子中飄出來,他就看上女鬼,願意和對方結婚,哪怕不能再活下去?


    不過有一點倒解了劉老師的困——死人是用不著買房子的。


    “他知道我是鬼。”她又加了一句,無限愛戀地看著傻笑的劉老師。


    “你把全部經過講一遍。”烏鴉同樣也不相信。


    我們這才知道,所有的一切正是起源於我們上次去烈士陵園掃墓。


    那天剛好是月靈的忌日,學校組織我們給烈士掃墓,一人一做了一朵小白花,這種經曆大部分孩子都有。


    我們路過那條小路時,劉老師因為有一個男同學叫肚子疼,要去樹林方便,他帶那個多事精去了樹林深處。


    讓那個同學方便完歸隊,劉老師在樹林外等他。


    兩人走的比較深,迴來時劉老師拐了點彎,剛好看到月靈的墳。


    上麵放著一張她的黑白照片,她大學時氣質清純可人,水靈靈的一雙眼睛,書卷氣十足。


    大約剛好是劉老師最喜歡的類型,他駐足於墳前很久,歎息著一縷芳魂如此年輕卻沒有好歸宿。


    他是語文老師,平時說話就文縐縐愛引經據典,外表不起眼,一肚子風花雪月。


    不知是無聊還是怎麽的,他在墳前吟了首詞:是李駕詠歎蘇小小的......


    幽蘭露,如啼眼。


    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


    草如茵,鬆如蓋。


    風為裳,水為佩......


    我也不懂什麽意思,看月靈的眼神又溫柔又羞澀,想來是讚美她的吧......


    那男同學拉完屎跑出來遠遠叫了聲老師,劉老師歎息一聲,“若能有這樣的姑娘為伴,少活幾年又有什麽關係......”


    這個傻唿唿的唯物主義者卻不知道,他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聽在月靈的耳朵裏。


    特別是那句“無物結同心”簡直是直中要害。


    月靈感慨自己竟然做了鬼還能遇到知已,她將靈魂附在項鏈上,隻想劉老師撿到可以隨時陪在他身邊,就算紅袖添香也是好的。


    項鏈撿過去後,一沒想到劉老師說過親事了,二沒想到,不是他的東西,他留也不留,一味要把它扔掉。


    等知道那個芹菜對劉老師又那麽不好。


    月靈改了主意想不如自己和劉老師在一起。


    在月靈決定依附在芹菜身上時,王瑩霸住那條項鏈就是找死。


    當時月靈的陰魂還沒強到什麽時候都可以出來做祟,就托夢多次警告她,讓她把項鏈扔迴撿來的地方。


    她就是不聽,結果惹怒了月靈的陰魂。


    “我本來想隻是和他在一起幾天,沒想到他這麽愛我,願意和我結為夫妻。”


    “你說你是鬼了嗎?”


    “他知道我是鬼,不然怎麽會在我墳前說那些話呢?這麽好的男人,芹姑娘跟本不知道珍惜。就是根生不懂珍惜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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