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自己都在想,我究竟是天生勞碌命,還是轉世的時辰不好碰上忙點兒,一場大戰之後,我本以為可以休息幾天,可這一天到晚的就沒有消停的時候。


    鬼手這邊的連裝修的事兒都沒弄好,就又接了案子。


    湊巧的是,我還沒動身,聶麟就找上門來,他看見我的第一句就是:“我來向你討人情。”


    聶麟有聶麟的驕傲,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來找我。


    我給他倒了杯酒:“說吧!這個人情怎麽還?”


    “是討,不是硬要。你能還,我一輩子感激,不還,我也不怨你。你已經不是我第一個找的人了。嗬嗬……”聶麟沒有逼我,但是我知道他隻是在維護自己最後的一點驕傲。


    聶麟的眼裏蒙上了一層霧氣:“我聶麟這輩子為了家族而活,像一條狗一樣辛辛苦苦給家族服務了三十年。每個人都說這條狗好,能看門,能咬人。可惜啊!沒人知道了解狗的情誼,因為他們都是人,隻有我是狗。”


    聶麟一口一口的灌著烈酒,我除了給他倒酒就是靜靜的聽他述說。


    聶麟苦笑道:“我一輩子都給家族,也不求家族給我什麽迴報。他們逼我娶一個不愛的女人,讓我為了家族犧牲最後一點幸福我都認了。”


    我終於忍不住問道:“你還有一個深愛的女人?”


    “對!一個跟我同病相憐的女人。我要守護家族,她要振興門派。我們相遇的時候都很年輕。可是我們卻都覺得自己很老很老,就像把看遍了世間的滄桑,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我們明知道今生今世難以常伴,卻苦苦的愛著對方。”


    聶麟的臉上露出一絲溫柔:“沒有她,我活不到現在。以前我不要命,因為我沒有牽掛。後來我變得兇殘無比,冷酷無情,是因為我不能死。我答應過她,隻要把信物送進秘葬,我就金盆洗手,跟她一起遠走江湖。為了這個約定,我在術道上打出了血手聶麟的名號,為了這個約定,我殺了很多人。”


    聶麟猛灌了一口酒:“從打掉王家之後,我就在安排退隱的事情,我終於金盆洗手了,終於解脫了。她卻沒了。”


    “她怎麽了?”我明顯感到聶麟的話裏帶著一股死氣。


    “她死了,被人殺了。連人頭都被摘走了。”


    聶麟猛一掌捏碎了酒杯:“我要給她報仇!可是家族已經沒人再聽我指揮,我在長老會麵前苦苦哀求了三天,他們竟然連一個人都不給我,甚至還把我以前的那些老兄弟都遠遠調走了。我為了家族,嘔心瀝血。他們就這樣對我?”


    我點起一支煙道:“對頭很強?”


    “很強!強到你們難以想象的地步。這次九死一生,甚至十死無生。家族怕了,哈哈……”


    聶麟狂笑著站了起來:“三天,三天之後,如果你願意幫我,就按這個地址找我。我在那等你,也等所有欠我人情的人。”


    “一定去!”我站了起來。


    “好!”聶麟也站了起來:“不管怎麽樣?我都念你的好。我還有事兒,三天後再見。”


    聶麟手扶著大門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


    我轉身向小貓兒說道:“那件案子你和子奕去辦吧!我要去聶麟那邊。”


    “這……”小貓兒猶豫了片刻道:“讓子奕跟著你吧!能把聶麟逼到這種地步,他的對頭肯定不簡單。那邊的案子不大,我一個人能應付。組裏還得留下吳非坐鎮。你們那邊多一個人,總歸會好一點。”


    “那就讓子奕跟我們一起!”我起身道:“子奕,這你搜集一下資料。我們明天出發。”


    聶麟的情人叫冷紅衣,出身術道門派的千羽宗。


    大約一周前,千羽宗忽然遭到忍者突襲,宗門傷亡慘重,宗主冷紅衣力竭戰死,據傳,千羽宗鎮門之寶在此戰中丟失,但是,具體丟失的是什麽東西卻不得而知。


    這就是子奕查到的全部資料。


    讓我沒想到的是,聶麟的對頭會牽扯到東洋忍者,難怪他說對方的來頭很大。難怪聶家不想出頭。難怪聶麟找我的時候有些心灰意冷,他那些朋友,應該沒有幾個人願意幫他。


    等到了地方我和葉木同時傻了眼。


    讓我們沒想到的是,那間看上去古香古色的別墅,竟然搭著一間靈棚。門口黑壓壓的站著一片身穿正裝的客人。


    葉木嘀咕道:“這個聶麟辦事怎麽這麽不靠譜啊?參加葬禮也不提前說一聲,你看咱倆一身大紅大綠的怎麽往裏進?”


    穿著顏色鮮豔的衣服參加葬禮是對死者的不敬,可是我兩個人想換衣服也已經來不及了,隻好將就著把衣服翻過來穿上,好在我們兩個人的衣服都是白色裏子,勉強還能對付過去。


    我們剛到門口就被麵色不善迎賓給攔了下來:“三位有何貴幹?”


    我揚了揚手裏的請柬:“來還聶麟的人情!”


    迎賓立刻換上了一臉笑容:“兩位這邊請!”


    迎賓帶著兩個人繞了一圈,從後麵走進別墅。這裏還有一間靈棚。不一樣的是,靈棚正中間停發了一口棺材。看樣子逝者應該就躺在棺材裏。


    靈堂裏雜七雜八的坐了不少人,比起他們,我和葉木的衣服顯得正式多了,這些人不但一個個穿著奇裝異服,臉上的表情著讓人看著難以接受,有的愁眉苦臉,有的在閉目養神,有的跟人談笑風生,還有些人在罵罵咧咧,總之,沒有一個看起來正常的人。


    葉木小聲問道:“這些都是什麽人?”


    “都是術士,除了少數幾個人之外,修為都不算高!我們兩個在這裏已經算是頂尖高手。”我的眉頭越擰越緊:“怎麽都是些小魚小蝦啊!聶麟的人脈不會差到這種地步吧?”


    我和葉木正說話的功夫,聶麟已經從大門走了進來,僅僅跟我們點了點頭就匆匆走到了靈堂正中,在距離棺材三尺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


    等到一身素服的女孩,在兩個女子的攙扶下跪在靈堂一旁。子奕才在我耳邊說道:“那女孩應該是冷紫衣,現在暫代宗主位置。”


    不多時,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緩緩走了出來,清了清嗓子道:“來賓何人?可願敬香問情?”


    聶麟沙啞道:“血手聶麟。願敬香問情!”


    “好!請香——”老者拖著長音的喊聲中,有人拿出三支粗香,恭恭敬敬的走到聶麟身旁,肅然跪倒在地,將身軀拔得筆直,雙手拖著香盤高舉過頂。


    靈堂中的賓客也跟著站了起來,向聶麟微微行禮。


    葉木低聲問道:“兄弟,這是搞什麽名堂?”


    我表情嚴肅的道:“‘敬香問情’,是術士之中對死者的最高禮節。問情的人,可是逝者的兄弟,親友,也可以跟逝者毫不相幹。但是有一點,隻要問了情,就等於接下了逝者的所有恩怨。”


    我頓了頓:“敬香的人,每點著一炷香,都會問一個問題。前兩個問題可以隨便問,最後一個問題,肯定是‘某某去的可安心’?”


    “如果,跪在靈堂前的冷紫衣喊‘安心’。這事兒就算完了,敬香的人給逝者行禮之後就會退走。哪怕逝者有天大的冤屈,也不會有人去笑話敬香的術士,人家不想你出手報仇,你再多事兒就是自討沒趣。”


    “可是,冷紫衣一旦喊出來‘不安’,那敬香的人,就得問逝者有什麽牽掛?那時候,冷紫衣就會說出自己的要求,如果敬香的人做不到,可以把香點上,敬給逝者,自己三刀六眼還了逝者的人情,這裏事情就跟他無關了。反之,他要是不點香,女孩說出天大的事兒來,他都得應下來。”


    葉木小聲道:“聶麟應下來之後,還能反悔麽?”


    “不能反悔!”我搖頭道:“應下來,就等於跟鬼魂簽訂了血誓,不完成誓言會被百鬼纏身而死,死後永不超生。”


    “我去,聶麟這迴奔死裏玩啊!”葉木的話沒說完,聶麟已經動了。


    聶麟神情肅然的點燃了一根黃香,雙手高舉過頂躬身拜了三拜:“紅衣,去的可從容?”


    “從容!”冷紫衣含淚答道:“重傷之下,盤膝而坐,扶刀長辭!”


    聶麟舉著香不動了,過了好半晌之後,終於迴頭看向了滿屋的賓客,被他目光掃到的人,不是低下頭去就是把臉扭到了一邊。


    隻有我揚聲喊道:“從容赴死,當敬!”


    滿座賓客不由得齊齊看向了我,有些人帶著差異,有些人帶著佩服,有些人卻是怒目而視。


    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的怎麽看我。抬手向聶麟揮了揮,意思:讓他繼續。後者報以感激的眼神之後,上前一步將黃香插進了香爐。


    很快,聶麟又點起了第二炷香:“紅衣,去的可壯烈?”


    “壯烈!”冷紫衣掩麵痛哭:“連斬來敵二十三人,力竭戰死。全身受重創三十一處,血已流盡。”


    “壯烈,當敬!”


    我不等別人開口,已經站到人群邊上向靈位深施一禮。


    人群裏有人陰測測的說道:“這位朋友,俗話說的好‘煩惱皆因強出頭’哇!你知道這裏牽扯著多大的事情,就左一個當敬,右一個當敬。自己死了不要緊,可別把別人都帶上。不知道深淺不要緊,犯了眾怒,可不好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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