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那個哨兵招了招手:“你過來一下,跟我說說村裏鬧鬼的事兒。”


    那個哨兵猶豫了一下道:“前幾天晚上,跟戰友換完崗迴了營房。本來想拉帳篷門,那帳篷門,就是像是給人從外麵拉住了一樣,怎麽拉都拉不迴來。我抬頭一看,拉索上麵伸進來一雙手。”


    “那是有人扒著拉索縫上往帳篷裏看哪!那人眼睛通紅通紅的,就跟兔子似的。我當時就嚇傻了,眼睜睜的看著,那人拿著一根繩子往我脖子上套……,要不是班長聽見動靜,開了一槍,我就完啦!為了這事兒,班長還要挨處分哪!”


    哨兵說完,左右看了看壓低著聲音道:“首長,我聽說你們是專門處理這類事兒的,營房外麵的那個是不是吊死鬼啊?”


    “應該是!”我含含糊糊的答了一句。


    吊死鬼扒門這種事兒,在術道上見慣不怪,隨便哪個術士都能處理。但問題是,吊死鬼扒門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房子附近必須吊死過人。而且,吊死人的歪脖樹正對大門,或者正對窗戶的,出現吊死鬼扒門的幾率也就越高。


    防範吊死鬼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樹伐掉,或者換掉吊死人的橫梁。


    可是,部隊為了守護隕龍,在河灘上安劄營房時,已經把附近的樹全都伐了。再加上軍隊煞氣的鎮壓,出現冤魂鬧事兒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冤鬼怎麽會主動找上軍隊?


    我仔細算了算,如果把葉木、劉耗子他們幾個見鬼的地點連起來,正好是以水神廟為中心的一條直線,也就是說,整個漁村都在鬧鬼。這絕對不是什麽正常的現象。


    “你們幫我看著點門!我放小美到天上看看!”


    我坐在指揮所裏放出了小美,讓它兜著漁村轉了一圈,這才看見,整座漁村正好處在淮河附近的一個凹地上,河道從漁村正麵經過,漁村上下的位置上有兩座山,把村子夾在了中間,看上去有點像是兩道天然的屏障。漁村往後,修著一條公路。


    兩山一河一路,正好把這兒圍成了一個井字形,將漁村困在了中間。在風水上講,這是一個困局,並不適合居住。住在井裏不但陰氣過剩,對房主身體不利。而且容易生活困頓。


    再加上前方有一條大河,更容易匯聚陰氣,陰氣從河道入村,積壓在村子裏出不去,就容易鬧鬼。


    可是,現在村裏駐紮軍隊,軍隊煞氣鎮壓鬼魂無往不利,甚至軍隊達到一定數量,斬鬼屠妖也不再話下。就算村裏鬧鬼,也不該這麽頻繁。


    我站起身來:“咱們去找甄帥。耗子,你去通知看守隕龍的小貓兒和吳非,讓他們小心點。這個村子有古怪!”


    我帶著葉木,老陳直接闖進了甄帥家裏。


    甄帥正坐在床上發呆,看見我們進來頓時嚇了一跳:“你們怎麽又來了。”


    我走到桌子邊上,拿一盤子還沒收拾飯菜聞了聞:“你晚上沒吃飯?”


    甄帥搖頭道:“吃不下去,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麽了。到飯點就餓。等飯一端上來就吃不下去。”


    我拎起一條菜葉扔在嘴裏嚼了嚼,那菜葉果然一點味道都沒有,吃上去跟嚼紙差不多,我端著碗道:“這是鬼飯哪!隻有被鬼聞過菜飯才沒有味道。你是不是聞完飯香就飽了?”


    甄帥嚇得臉色慘白:“你說什麽呢?別嚇唬我,大半夜的嚇說什麽?小心真招來東西。”


    我走到甄帥身前:“你活著嗎?仔細想想,你最近到了哪?遇見過什麽人?做了什麽事兒,你是不是已經死了。”


    甄帥頓時急了:“你瘋了吧!出去,趕緊滾出去。”


    我忽然喊道:“按住他!”


    葉木,老陳一左一右架住甄帥胳膊,把他按在了床上。


    我伸手在甄帥身上摸了一遍,甄帥嚇得哇哇大叫:“幾位,幾位,有事兒好商量,我不好這口啊!”


    我的手一下停在了甄帥腦袋後麵,通過手指上的觸感,明顯能感覺到,他的腦袋碎了,就像被人用鐵錘子砸了後腦勺,半邊腦袋完全陷了進去,顱骨已經裂成了幾塊,隻不過一開始的他的顱骨不知道被什麽力量更撐迴了原位,現在被我一碰立刻全都塌了。


    “你腦袋後麵是怎麽迴事?”


    我話一說完,甄帥當場愣住了。幾秒鍾之後,他五官七竅就流出了血來,身子跟著抽搐了兩下,就一動不動了。


    “死了?”老陳正要去翻他的身子,卻看見甄帥的臉上露出一片黃褐色的屍斑。


    老陳趕緊撕開了甄帥的衣服,指尖他背上紫紅色的屍斑已經連成了一片,看上去就是有人給屍體穿了一件紫紅色的背心。


    “這人最少死了兩天……”老陳的話沒說完,床上的屍體出現了膨脹,肚子像是被氣吹的一樣鼓了起來,四肢麵孔在一瞬間胖了幾圈,惡臭的屍氣頓時從他身上冒了出來。


    “出去!”我捂著鼻子退到了門外。


    老陳掐著鼻子道:“這人起碼死了六七天了。怎麽會跟沒事兒人一樣,還跟我們說話呢?”


    “他自己認為自己沒死!”


    我深吸了一口道:“老話講:人活一口氣。隻要這口氣不散,他就能像人一樣活著。我們術道上,有一個很出名的故事……”


    “是說,有個人犯了人命案子,被判斬首。要斬他頭的人,是他親舅舅。那人苦苦哀求他舅舅放了他。劊子手實在不忍心,編了個瞎話:我跟縣爺說好了,等行刑的時候,我一刀砍斷你身上的繩子,你就使勁跑,衙役裝著追不上你,你就得救了。你聽見我喊‘走’,你就使勁跑,千萬別迴頭。”


    葉木聽著咽了咽口水:“後來呢?”


    我接著說道:“後來,行刑那天,他聽見劊子手喊了一聲走,立刻一個箭步衝了出去,拚命跑出了好十幾步。就聽見身後的人喊成了一片。他當時猛一迴頭,才看見他舅舅提著一把血淋淋的鬼頭刀,站在斷頭台上上,自己的腦袋就落在他腳下。”


    葉木叫道:“按你那意思,當時是一個沒腦袋的人,撒丫子跑出去幾十米?”


    我點頭道:“對!那個死囚,太相信劊子手的話了,再加上劊子手的刀夠快,他還沒感覺到疼,腦袋就掉在了地上。他的魂兒以為劊子手放了他,要是他當時不迴頭,憑著胸中那口沒散的人氣,說不定能跑出縣城!”


    葉木道:“他要不是不迴頭,能不死麽?”


    “他能一直活到,直到發現自己死了為止!”我說道:“甄帥應該和那個死囚一樣,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才能憑著一口氣活到現在。”


    老陳詫異問道:“你白天跟他說了那麽長時間,就沒發現他是死人?”


    我搖頭道:“沒有,活死人和死人是不一樣的。因為他的魂沒出竅,身上沒有陰氣。身軀又活動自如,甚至都沒有發生屍變。就算我是術士,不動手也看不出他生死。等他知道自己死了,原先該出現的事情,也就跟著一塊來了,所以,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他就變成死了好幾天的屍首。”


    老陳小聲嘟囔道:“那不等於,是我們殺了他?”


    “我們隻能算是他的命劫,不是殺人。”我搖頭道:“活死人的人氣沒散,地府也不能強行拉他們進陰間。但是,老天卻不會讓他們長時間活著,總會派人提醒他,他已經死。我們就是那個機緣巧合之中,該出現的人。”


    甄帥的事情,我實在是琢磨不透。小村鬧鬼已經古怪至極,現在又冒出了活死人?


    而且,我總覺得是有人故意讓甄帥活著。


    我還在琢磨著怎麽迴事,葉木接了一個電話之後立刻喊道:“小貓兒說河邊鬼魂暴動了,讓咱們趕緊過去。”


    我們三個撒腿就往河邊跑,還沒到地方就看見漁村裏的男女老少,按照左男右女並成兩排,在一個老頭帶領請成群結隊的往河邊走。排頭上的老頭手裏拿著麵銅鑼,往哪裏敲,那些人就往哪裏走。


    那些人腳尖全沒沾地,在離著地麵三寸的地方踩著空氣一步步向前,河灘上細沙被他們帶起來的陰氣,衝得左右亂飛,沒一會兒的功夫,就露出一條五六尺寬的道兒來。


    從兵營裏衝出來的士兵,一個個端著槍遠遠的看著,誰也不敢靠前。中校拿著一個喇叭,卻知道該喊什麽才好。他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跟鬼對話的本事。


    直到看見我過來,才鬆了一口氣。


    我站到中校邊上:“告訴戰士全退下去,沒有命令不要亂動。我先看看這些鬼魂想做什麽?”


    沒過一會兒,那些鬼魂就走到了隕龍身邊,敲鑼的老頭拿著鑼鉦繞著隕龍轉了一轉兒,跪在龍頭前麵拜了三拜。才站了起來。


    我一直在盯著那老頭的腳看,他的腳也沒沾地,他應該也是鬼。我大致數了一下,現在河邊的鬼魂差不多有一百來人。看來整座漁村已經沒有活人了。


    等老頭站起來,那些鬼魂才站到了隕龍兩邊,伸手把龍抬了起來,高高舉過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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