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深處的燈光熄滅了一些,時間慢慢過去,來往的患者護士也越來越少,很多人都帶著同情的目光看向雲川,他依舊固執的坐在長椅上,連姿勢都很少發生變化。


    我不再勸解,默默的陪著他。


    閑青道長對我有恩,14路靈車直播時,我跟他第一次見麵,當時我和他素未相識,他卻遞給我一張黃紙,提醒我靈車上潛在的危險。


    在被全城通緝時,閑青道長為了幫我又使用秘術請祖師爺,替我擋住被附身的葉冰,為我爭取到了脫身的機會。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所以後來閑青道長囑托我照顧雲川時,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隻是我沒有往這一方麵想,現在品味閑青道長的話語,他很可能早已經知曉了自己的身體情況,當時是在交代後事。


    “他受的傷比我們想象的都要嚴重。”


    午夜已過,淩晨的鍾聲迴蕩在城市上空,似乎是為了給他送行。


    今夜的天空格外漆黑,透不過一絲光亮。


    大約淩晨一點左右,急救室的門從裏麵打開,主治醫師和護士相繼走出。


    “抱歉,我們盡力了……”


    手術平車從屋內推出,上麵的老人麵容安詳,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可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失去了全部生機,再也不會醒來了。


    手中的盒飯落在地上,菜汁濺在洗的發白的道袍上,雲川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老人,他站起身,一言不發跟在推車後麵。


    渾渾噩噩,他似乎是想要陪著那輛車一直走下去。


    視線變得有些暗淡,雲川最後被護工攔在停屍房外麵,隔著一扇門,卻是永遠也觸摸不到的兩個世界。


    我還想要說些什麽,但是被鐵凝香拉走,看著雲川失魂落魄的模樣,其實我心裏也明白,這時候任別人說什麽都沒有用。


    那種悲傷是徹骨的,隻有經曆才會明白。


    “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鐵凝香拉著我離開走廊,隔了很遠我才聽到壓抑的哭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我情緒也有些低落,深吸一口氣,揉了揉眼眶,慢慢恢複過來。人活著,注定要往前看,這世界沒有跨不過去的檻:“學姐,你當時說有兩件事要告訴我,這第一件是關於閑青道長,另一件是什麽?”


    鐵凝香猶猶豫豫,停了幾秒鍾才開口:“在葉冰的病房裏,有一個人要見你。”


    “葉冰?”第八次直播時,她被三號橋火葬場鎮壓的絕世兇物附身,事後陷入重度昏迷,一直都沒有醒來。


    “你最好是去看看,其實她現在也挺可憐的。”鐵凝香很認真的說道,然後抓住我的手:“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八層,vip病室。


    雖說葉冰跟江辰已經鬧翻,但是她畢竟名義上還是江家的兒媳,哪怕是為了做給外界媒體看,他們也不會虧待葉冰。


    “這麽晚了,進去打擾不好吧?”我站在病室門外,停下腳步。


    “那個人說了,一定要見你一麵,不管多晚他都會等。”鐵凝香推開病室的門,將我拽了進去。


    vip病室地方很大,除了依舊昏迷躺在病床上的葉冰外,屋子裏還有兩人,一個是江霏,她正躺在沙發上裹著一件外衣小睡,聽到開門聲,她才醒來,迷迷糊糊看到我和鐵凝香進來,很是驚訝。


    另外一個人年齡大概在六十五歲左右,頭發黑白參半,身體硬朗,他坐在窗邊看著江城的夜景,手裏還拿著一本散文集——《瓦爾登湖》。


    “陳老,高健來了。”鐵凝香輕聲說道,我能從她的語氣中聽到一種發自內心的尊重。


    老人看到我,慢慢從椅子上站起,放下手中的書,麵含笑意:“以前多次聽葉冰提起過你,今天總算是見到本人了。”


    “葉冰提起我?你跟她是什麽關係?”葉冰二十五歲,眼前的老人年齡在六十開外,既不像是她的父親,又不像是她的爺爺。


    “高健,禮貌點,這位陳老師是華南最大私人孤兒院的院長,他曾資助過數百失學兒童,自費修建了多所殘障兒童康複學校,是一位有名的慈善家。”鐵凝香輕輕拉了下我的手,讓我注意自己的言談舉止,不要太過隨意。


    “不要說那些,今天來隻是想要跟這個小兄弟聊聊。”老人顯得非常和藹,一點架子都沒有:“來,坐下說。”


    他很自然的將我和鐵凝香請到沙發旁邊,原本躺在上麵的江霏早已起身離開,疑惑的看著屋內幾人。


    “老先生,恕我冒昧,我跟葉冰之間已經再無瓜葛,恐怕幫不到你什麽忙。”自從得知閑青道長出事後,我心裏就很亂,自己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再過幾天就又是新的直播,長時間走在生死邊緣讓我對那些虛名和所謂的社會地位並不感冒。


    “高健……”身後鐵凝香一直在提醒我,但是我無動於衷。


    “其實你幫不幫我這個忙也不重要,但有些事情我要告訴你,關於她。”陳老扭頭看向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葉冰,有些心疼和惋惜:“我不是她的父親,跟她也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不過她卻是我養大的。”


    老先生的眼神有些飄忽:“二十年前,我辭掉了某學院教授的職位,創辦了天堂口,而葉冰就是第一批被收養的孤兒。”


    “天堂口?”


    “恩,隻是一個名字罷了。”陳老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臉上帶著溫暖和善的笑容:“想必你和葉冰交往了那麽長時間,她都沒有告訴過你這些吧?”


    “確實沒有。”五年前我和葉冰交往的時候,從未聽她提到過自己的家人,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來她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不過轉念我便了然,葉冰出生在披麻吊客喪門之時,命格兇險,童年必定遭災。


    陳老師似乎是在追憶什麽,聲音斷斷續續的:“要說起來,她的名字還是我給起的。初見她的時候,她才四五歲大,其他孩子都有自己的玩伴,唯有她孤零零的坐在牆角,身上髒兮兮的,也不知道她到底經曆過什麽,眼神黯淡無光,充斥著驚慌。”


    “我讓女老師帶她去洗澡,然後又給她換上新衣服,她擁有著遠超同齡小孩的美貌,可是她內心卻總對自己不自信,換洗完後又獨自縮在角落。”


    “後來管理員將幾個沒有正式名字的小孩帶進我辦公室,想要讓我起名,其中就有她。”


    “我還記得當時和她的第一次對話,我問她最喜歡什麽東西。”


    “她說她喜歡水,因為水純淨透明,還能清洗掉一切汙穢,帶走那些肮髒的東西。我覺得這個小女孩很有意思,便告訴她,其實這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比水更加純淨,那便是冰。”


    “一桶水放時間長了會變臭,而水凍成冰以後就能永遠保持純淨甘美。”陳老師走出迴憶,望向病床,喃喃出聲:“冰,就是睡著的水。”


    “老先生,你告訴我這些是為了什麽?直說吧,不要再繞彎子了。”換一個時間段,我可能會用更加婉轉的語氣,但現在不同,閑青道長剛剛出事,我心底好像壓著一團火焰。


    “我問過這孩子的主治醫師了,他們說要想喚醒她,隻有找到她記憶中最深刻的那個人,觸動她的心,才能將她喚醒。這個人顯然不是我,所以我想要請你救救她。”陳老師語氣中帶著一絲懇求,他已經有很多年都不曾這樣低聲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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