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嗝——”


    一聲嘶鳴的雞叫響起,傅憐一個激靈,下意識坐直身子,摸上腰間匕首。


    “噢噢噢哦哦哦,迴家嘍!”村民們聽到這救贖般的打鳴,高聲唿喊起來,舉起手中的玉麵牛頭像,一個個仿佛被灌入雞血一般從地上爬起,他們精神雋爍,和哈欠連連的傅憐兩人形成鮮明對比。


    陸戰困得眯眼,那怪物的精神力很強大,他雖沒受傷,卻感到渾身疲憊困倦。


    事實上,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精神力上遇到敵手。


    大家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傅憐挨著陸戰,山腳的清晨含著薄霧,濕寒的風吹在身上,再高的困意都吹醒了。


    木質石子路上全是露水潮氣,沾濕了傅憐的衣,黏糊著貼在身上,難受得緊。


    傅憐隻想快點迴去痛快地洗個熱水澡。


    可這詭異的一夜所留下的痕跡還未結束。


    傅憐剛剛到家,就聞到了一股濃鬱的水腥氣,比她此前在陋廁聞得更加馥鬱,它不像屎味一樣臭得惡心,它夾雜著臭水,又富含腥氣,臭中帶腥,更上頭。


    傅憐覺得自己聞著竟還行。


    可能聞多了怪味,有一些免疫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她淚流滿麵。


    感覺自己被臭味pua了。


    “嘖,原來如此。”另一邊,陸戰仿佛沒有嗅覺一般,直直走了進去,甚至對內院進行勘查。


    內院的情況,是他們想不到的嚴重。


    所有的家禽,全消失了。地上偶爾可以看到點點血跡,並不多,多得是亂飛的雞毛鵝毛鴨毛,以及滿棚子的屎還有某些從禽類腹部脫出的血腸肝膽之類穢物。


    傅憐被眼前的情況嚇到。


    若不是村民們聚集在一起舉辦篝火晚會,那麽今天晚上,遭受怪物襲擊的倒黴蛋,就會是她們倆了。


    隻是,以陸戰的戰鬥力,誰倒黴還說不準。


    “是蛇。”陸戰開口,毋庸置疑的語氣。


    傅憐下意識反駁,“他們不是有屍靈庇佑嗎?怎麽可能受蛇困擾。”


    陸戰雙手插兜,散散站在那兒,“你覺得,這個屍靈祭祀怎麽樣?”


    見傅憐不語,陸戰點了點井水的岩石壁,貼心地解釋道,“以屍頭為契,締生死之誓,所有的結誓者,都將生命托付給這個靈體怪物,而怪物,也隻能以結誓者的供奉為食,兩者相互製約,達成一種微妙的平衡。為此,結誓者每月按人數定時遞交祭品,期間會有一位人作為神響者,從中做說客,傳遞兩者之間的需求。說客能承屍靈之體,也算半個屍人,而他的頭顱,一般會自動被歸為祭品。”


    傅憐當然知道屍靈祭祀的殘忍血腥之處,她垂眸做深思狀,“村長就是神響者,可是,大家都很敬重他,以他為首。可這不對,屍靈以屍靈祭品為食,不可能善待這位垂手可得的神響者,而神響者作為半人半屍,常態來講,會受到眾人的排擠……”


    傅憐瞪大眼,恍然大明白,嘴像不受控製一般繼續說道,“神響者常常裏外不是人,受人排擠,遭屍靈惦記,往往死得很快又悄無聲息。


    可是,眾人若想繼續獲得屍靈的庇佑,就必須再次推出一位神響者,就這樣,屍靈會在眾人的喂養下越來越強大,而祭拜者隻會越來越少,祭拜者都覆滅後,屍靈會擇優選擇一人做容器,安放自己的靈體。


    什麽保護契約,全是殘忍冷血屍靈做出的幌子和遊戲。它的目標,其實是所有人!而村長自知這一點,所以用了什麽法子製約住了屍靈,代價,大概就是這些家禽。”


    “屍靈祭祀。”陸戰輕咀嚼這四個字,“村裏人的算盤打得倒是不錯。”


    傅憐沒懂他的意思,歪頭疑惑,“什麽算盤?”


    陸戰輕輕一笑,“你說,同時祀奉兩位屍靈,會如何呢?”


    “那肯定是會打起來啊!”傅憐揮拳。


    等等,為何是兩個屍靈?莫非篝火晚會有問題?傅憐沉思,她突然想到今天牛頭像鬧劇,有一個被她忽略的問題!


    他們自己明明一家一個牛頭像,卻非要她們把家裏的牛頭像全帶走。


    這太奇怪了!但如果說這一舉動並不僅僅是因為牛頭像可以給予保護。


    而是為了讓牛頭屍靈離開視線,屍靈為靈體,隻能附在物體上顯靈,沒了牛頭像,另一個屍靈能夠肆意在家中品嚐家禽。


    她對陸戰大膽的猜測感到驚訝,又覺得不信。“不可能。怎麽可能同時祀奉兩個屍靈,這也太大膽了。況且,一山不容二虎,兩者必定要拚出個勝負,無憂村,真能置身事外?”


    “富貴險中求。”陸戰緩緩吐出幾字。


    突然有一陣風吹來,風中揚起那難聞的水腥氣,嗆得傅憐眯起一雙眼,隱隱中,她聽到院中的水井突然咯吱咯吱叫了起來,她頓時警覺,這屍靈,不會還在這裏埋伏她們吧?


    傅憐忙看去,原來是陸戰在翹著木棍打水。


    ……


    “你打水幹甚?”


    “洗澡。”陸戰吐出兩字。


    這麽嚴謹幽靜的時刻,他竟然淡然處之,還準備打水洗個澡睡覺?!


    好吧,她也想洗個澡,莫名其妙熬了個通宵,身子到處叫囂著疲憊。


    傅憐表示給我也來一桶後,打著哈欠靠在一邊。


    那桶很快被提了上來,搖搖晃晃間深不見底,紅漆木桶襯得顏色難辨,兩人仔細看去,那赫然是一桶血水!


    陸戰似有所覺,飛快附身往井中打探,隻見到白鱗閃過,陸戰立馬拿起放在井旁的玉麵牛頭像往血水中砸去,撲通一聲,玉麵牛頭像濺起巨大的水花,受不住阻力般沉進井水深處。


    傅憐被井中血水嚇破了膽,陸戰隻是略帶嫌棄地皺眉,“洗不成了。”


    這時候,洗澡已經不是重點了好吧!


    這血水又是怎麽迴事啊!


    傅憐有一肚子的十萬個為什麽。


    卻沒人為她解答。


    陸戰因為精神力受擊,整個人困倦不堪,根本不想再管血水的事,自顧自迴房準備睡覺。


    傅憐不敢一個人睡,非要和他擠一個房間。


    陸戰不依,蓋不住她一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架勢,最後把床讓給了她,自己又去二丫的房間扛了一個小床來,懟在門邊,高大偉岸的身軀縮在二丫那張小幼床上,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睡下。


    傅憐本來已經不困了,甚至很多話想說,可不知怎的,一粘枕頭就眼前一黑,跌入了黑甜的夢鄉。


    兩人這一覺睡了個昏天暗地,一直到夜幕降臨,傅憐睡得痛快,卻突然覺得有黏膩的濕滑之物在肌膚上緩慢攀爬,自腳踝而上,一路撫摸,緩緩滑過小腿,膝蓋,眼見著要靠近大腿。


    這極怪的癢意摩擦著傅憐昏睡失意的神經,她忍不住蜷縮起身子,發出細微,像貓兒一樣的唿吸聲。


    她渾身冒汗,細眉緊皺,顯然是陷入了什麽可怖的夢境,可是很快,她又喃喃著什麽,雙手緊握,一臉狠勁,隻聽得“啊”的一聲,傅憐睜開了眼。


    那滑膩的觸感噝噝地離去,傅憐坐起身,臉上揚起茫然無助,又隱秘畏懼的表情。


    以她的床為中心,客房幹淨的地上,全是吐著信子,眼發綠光的小蛇。


    小蛇們扭動著四肢,奮力往她床榻而去。很快已經再次有一條青色小蛇爬了上來。


    它盯著傅憐,細若真絲的蛇尾愜意歡快地擺動,極遊來到了傅憐麵前。


    傅憐下意識往後退卻,可她越退,小蛇越逼近,不知不覺中整個人都貼在了牆壁上,麵前的小青蛇窮追不舍,傅憐甚至在它扁平的蛇臉上看到了譏諷的笑。


    傅憐顫抖著身子,感覺後背濕冷,她緩緩迴頭,發現她緊靠的牆麵上,全是如蚯蚓一般的袖珍小蛇,一個個在她後背飛快扭動著身軀。


    那薄而透的寒氣,正是來自於它們。


    傅憐立馬起身,拔出早就蓄勢待發的蝴蝶刀,一刀準確死命地掀翻迎麵而來的青蛇頭,緊接著飛快打開床旁的窗戶,窗戶窄小,她隻能奮力朝外擠。


    她動作又急又怕,十分畏懼那群如深海潮流般的小蛇們追上來,雙腳並用地往窗外塞著自己的身子,最終以迅雷的速度,十分狼狽地摔倒在地。


    摔在了另一雙陰冷的豎瞳前。


    豎瞳的主人,是一個身軀龐大如巨人的白蛇,它攀附在地上,傅憐恰恰摔在了它銀白如柱的軀幹上,那豎瞳閃爍著暴虐的金色光束,打量著眼前弱小的傅憐,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真的,當你好不容易逃脫了一場恐懼深海,又來到一個龐然大蛇的嘴邊,是個人都要嚇出心髒病,說不定還連帶著精神錯亂和神經失常。


    從此一蹶不振,渾渾噩噩,了卻此生。


    這種感覺本來離傅憐很近,下一秒又很遙遠,因為她看到了巨蛇衝她張開了腥臭大嘴。她眼見著就要被它吞吃入腹了!


    傅憐心跳飛快,使勁全身潛力往一旁爬去,堪堪躲過巨蛇的攻擊,迎麵閃過一個青白身影,眨眼間,她被陸戰夾著腰肢,站在了巨蛇的不遠處。


    橫著看那巨大的白蛇,越發偉岸兇猛,腹部的層層皮膚如蟲卵一般結節包裹,讓人見了越發心跳如鼓,渾身冒汗。


    陸戰抿唇,臉上看不出喜怒,甚至來不及檢查傅憐的狀況,繼續神經緊繃地看著巨蛇。


    屋裏的小蛇們像蜜蜂一樣嗡嗡地爬了出來,一個個跑到巨蛇背後朝著兩人吐蛇信子。


    兩方的對峙,猶如兵臨萬裏的妖王傲然臨城,把孤立的陸戰襯得尤為渺小無助。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下,緩緩傳來陸戰低低又輕蔑地笑,“你不敵我。”


    巨蛇噝噝吐著信子,陰沉地盯著陸戰,巨大的蛇尾猛地甩了過來,陸戰輕鬆躲過,夾著傅憐臉不紅氣不喘。


    他確實沒事,可是被橫放的傅憐感覺自己整個人被晃得暈頭轉向,再這樣下去她就要忍不住吐出來。


    神仙打架,幹嘛還要帶著她一屆凡人。


    她好難過,快不行了。


    兩人打得水深火熱,絲毫沒人顧及她的感受,偏偏巨蛇還總是衝她襲來,導致陸戰常常改變方位,以免傷及她,但也加快了她在空中搖擺的弧度。


    簡直是雪上加霜。


    傅憐抱著陸戰的胳膊仿佛在坐雲霄風車,感覺人生到達了某種巔峰。


    因著她這層變故,陸戰隻能用一隻手對付巨蛇,雖不至於落入下風,但也束縛了行動,導致戰線拉長。


    為了速戰速決,解脫自己,傅憐咬牙從腰間掏出蝴蝶刀,在巨蛇再次掃尾而來之際,萬念聚集在她腦海,萬物在她眼中皆放緩步伐,連那群舞的蛇,在她眼中都一個個割裂開,每一個都自有姿態和弱點,傅憐一時隻覺人魂合一。


    趁著這奇妙的感覺,她猛地擲出手中小刀,手中蝴蝶刀在空中飛快移動,輕鬆避開略來的蛇尾,不偏不倚地紮在了巨蛇的七寸之上。


    它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陸戰身上,深以為傅憐是弱點,萬萬沒想到弱點傅憐會突然來一手偷襲。


    而由於它的疏忽大意,讓她竟得手了。


    雖隻是戳破了一層皮,微見骨肉,可蛇的七寸,不是什麽小地方。


    陸戰抓準巨蛇失神之際,手中長刀揮舞,電光火石間,巨蛇堅硬如鐵的尾部硬生生被他刮下一層皮。


    緊著他迅猛提刀,狠紮在它被破開後,脆弱的薄肉上,蛇尾薄窄,血點點滲出,那刀又直接穿透它的身軀,在下部漏出一點刀尖。


    巨蛇痛得打滾,它當下立斷,讓群蛇衝上前,小蛇們以群山倒海之勢壓了過來,雙手不敵眾蛇,兩人難免被絆住手腳。


    而那巨蛇,則趁機投身入井,飛快淹沒在深潭般的井水中。


    群蛇們也迅速自內院損塌的牆壁上退去。


    陸戰對她那一刀微訝,正要說話,胳肢窩夾著的某人猛地掙脫出身子,悶響一聲摔在了地上,她難受得弓成一隻蝦,偏強撐著爬到水井旁,歪著腦袋大口大口嘔吐起來。


    還在水中伺機而動的巨蛇,直接臨頭澆了大片汙穢之物,而那魔頭般得人物也很快低頭靠來,朝它發動精神攻擊。


    巨蛇痛唿一聲,飛快逃走了。


    陸戰可惜地抿唇,不過他想到那蛇身血流如珠,微微凝眸,這是一條異種蛇,而非屍蛇。


    無憂村難道供奉的,一個是牛頭屍靈,另一個,是這蛇?


    異種蛇可不是什麽好合作夥伴。


    陸戰沉吟,突聽到傅憐輕聲哀嚎,收迴思緒看去。


    傅憐已經漱了漱口,整個人虛脫地貼在井壁上,也不說話,隻是抱著胳膊委屈又哀婉地掉眼淚。


    “怎麽了?”陸戰輕聲問道。


    傅憐搖頭,眼淚簌簌掉下,根本止不住。


    陸戰低下身子打量她,“那一刀很厲害。”


    被末世最強大佬陸戰誇讚的一刀,肯定不是隨意的一擲,必有不可小覷之處。


    可她依舊無話,陸戰蹲下身子陪她在井邊吹冷風。


    此時清風明月,夜涼似水。


    陸戰吹了一會都覺得陰冷,傅憐卻依舊一動不動。


    他推她,才發現她已經昏了過去。


    甚至順著他的推動歪倒在了地上。


    天邊泛起淡淡的藍白,夜依舊漫長,隱約能看到一個白皙人影癱軟在地上。


    可陸戰並不受黑暗影響,他深綠的眼珠子煥發磷火般的幽光,看著眼前如碎瓷一般慘白破敗的女人。


    她昏睡著,感受不到四周的嚴寒,隻虛虛摟著雙肩,雙腿蜷縮貼胸,無助地側躺在地上。


    她很美,如同玫瑰微敗,欲滴的豔染了頹,隕落在靄靄煙霧中,在昏暗的夜色下,若殘花淒美。


    看得陸戰眼尾泛紅。


    他不由低下身,摸上了她纖細嫩白的脖,如同篝火晚會上傅憐對他那般,身軀旖旎曖昧地靠近她,整個身子都壓在了她的身上,動作陰柔又冷厲。


    陸戰低頭看她安睡的側臉,滾燙的唿吸全噴在她臉上,握住她脖頸的手微微收緊,那澎湃跳動的血管如鼓,在他手下如花般脆弱不堪。


    陸戰唿吸漸重,又低低笑出聲,“喜歡我?想殺了我吧。”


    喜歡,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有人會喜歡他呢。


    想殺了他的人倒是很多。


    畢竟世人對他的評價,一直是惡魔啊。


    他眉眼晦暗,隻伸出細指撥了撥她軟軟的臉頰,腮肉堆在一起,嘟出蒼白的紅唇,傅憐單純無害的小臉便朝向了陸戰。


    他輕蔑冷漠地看著,眼裏陰沉的情緒肆意,恨不得化為實質,殺死麵前的女人。


    可最終他什麽都沒做,隻是伸出手,自下穿過她的脖,把她抱在懷裏,緩緩自客房而去。


    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殺了我。


    陸戰冷淡又近乎自毀的想著,甚至為這個想法感到興奮。


    沒有人能殺了他。


    他向來自信。


    就算那素麵謀麵的強勁對手,s博士都不可能。


    何況這等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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