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琴軒。


    李虎慢慢適應了此地的環境,學著方長的動作姿態,不多會兒就有了其幾分神韻。


    男人嘛,想學壞還不簡單。


    起碼對於來敬酒的姑娘,他可以放開手腳了。


    大家你情我願,隻要自己恪守己心,未嚐不是一種修行。


    身旁千嬌百媚的姑娘已成紅粉骷髏,暗香浮動的環境變成地獄浮屠。


    他修持一顆道心,八方不動,臉上竟浮現出幾分高邈飄塵的徹悟之感。


    以往李虎不是沒遇到過媚功修行之人,但對於此道,他都是碰到後就一拳打爆。


    什麽誘惑,隻要他不想不看,就和一塊石頭差不多。


    但此刻主動陷入其中,感受又是不同。


    一時間,李虎才發現,自己原來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努力。


    或許這才是二弟帶他過來的原因。


    他的心境看似圓滿,卻連這等小場麵都差點把持不住,還談何化神。


    他修行雖快,但到底是太快了點。


    這是二弟對他無聲的提醒啊。


    “二弟,我明白了。”


    李虎端起一杯酒,朝方長敬道。


    方長迷迷糊糊地同李虎喝了一杯酒,不知道這位好大哥在說些什麽。


    明白什麽了就明白?


    但李虎一副自己什麽都知道了的樣子,他實在不好意思問出來。


    不然豈不是在說自己很呆。


    於是他故作高深地笑了笑道:


    “看來大哥都知道了。”


    “嗯。”


    李虎點點頭,很是自然地屏退左右姑娘,連帶著方長身邊的也一起趕走了。


    方長眼巴巴地看著姑娘留下一陣香風,轉而幽怨地看向李虎。


    你自個不要,別動我的啊。


    我都給錢了的。


    李虎道:“二弟你不就是想告訴我,咱們雖然離家在外,但我們畢竟是有家室的人,所以麵對誘惑更加需要恪守本心。


    我欲化神,必先封印自己的元神法力,身化凡人,到時候七情六欲都是我道大劫,我若是還用之前的方法應對,定受劫難。


    不怕二弟你笑話,剛才溫香軟玉在懷,與強敵鬥法完全不同,我真有些心動了。


    這裏是長安城,隔著青霄城不知幾千萬裏,我便是做些什麽,也無人知道我是誰。


    可我又不禁想到當年我還是靈竹峰下一獵戶之時,若當時有個溫柔美麗的大家閨秀陪伴在旁,便是二弟你與我說出花來,我定也不會隨你修行,也就不會有今日成就。


    這便是大道之阻。


    所幸我剛才及時醒悟,這才明白二弟你的良苦用心。


    我想這就是前人留下的大道無情,惟人自召之理。”


    方長:“……”


    阿巴阿巴。


    好半天,他才憋出來一句。


    “嗬嗬,大哥你開心就好。”


    李虎淡淡一笑,認為方長是在謙虛。


    他再次舉起酒杯,敬道:“我不會說話,全都在酒裏了。”


    方長麵無表情地喝下酒,隻覺入口頗為苦澀,他輕咳兩聲,說道:


    “那我們便迴吧。”


    反正沒得玩了,迴家玩自己吧。


    李虎一愣道:“二弟你不是說還要探聽情報嗎?


    我剛才仔細聽了一下,的確如二弟所說,這裏的人雖放浪形骸,但家中多為達官貴人,隨口一句,便是底層人不知道的信息,我也是受益良多。


    原來大唐竟已經如此遼闊。


    這些年我們青霄城東征西討,我還以為打下了一片大大的江山,偶爾也曾想過滿足。


    但今日所聽所聞,才發現我到底坐井觀天,不知天下全貌。


    這大唐如此強盛,朝堂之上,朱紫大員竟都有如此高深修為,也不知道那女皇陛下該是多麽厲害。


    難怪之前我們隻不過遇到一個校尉,就讓我感覺到幾分威脅。


    若不出來一趟,我怕已自覺天下無敵了。”


    方長幹笑一聲,有些意興闌珊道:“差不過夠了。”


    他就是找個高大上的理由而已。


    說到底就是想領會下一國首善之地的風土人情,學習一下先進的服務手法。


    然而事不遂人願。


    那就這樣吧。


    到了新世界,他再隨便浪。


    方長對自己的道德標準一向低得很。


    李虎見方長這麽說,沒有反對,起身就要離開。


    兩人一同下了樓。


    便有一個模樣端莊,打扮好似貴婦的美婦人迎了上來。


    “兩位公子,可是女兒們招待不周,奴家一定好好教訓她們。”


    “不是,她們招待得很好,不過我們還有要事,就先走了。”


    方長習慣性給出好評。


    雖然沒享受到具體服務,但好評還是要給的,這是一個客人的基本素質。


    “那就好那就好。”


    美婦人嬌笑著點頭。


    “那奴家就在此恭候兩位公子下次光臨。”


    就在此時。


    樓上傳來一聲驚唿。


    一襲紅裙自欄杆處甩飛,重重摔落在地,砸出一聲悶響。


    待到那人抬起頭,卻發現是一個嬌媚可人的年輕姑娘,臉上有著紅紅的巴掌印,此刻捂著臉蛋,眸中含淚,一臉倔強地望著樓上。


    “宇文公子,奴家賣藝不賣身,若你想要人陪,奴家可以為你尋個才貌雙全的姐妹。但奴家恕難從命。”


    “這是?”


    方長突然不想走了,先吃一口瓜。


    這不妥妥的惡霸公子和美女嘛。


    當然,他沒有想過什麽英雄救美的橋段。


    拜托,這裏是什麽地方?


    出來賣的就不要講清高,這是職業道德。


    倒是李虎目露異色,他可是有一個英雄夢來著。


    雖然這個夢被方長摧殘得不像話了。


    “二弟?”


    但李虎終究知道輕重,長安城臥虎藏龍,他可不想給方長惹麻煩。


    “稍安勿躁。”


    方長瞥了眼美婦人,似是無意道:


    “你沒瞧見人家媽媽都不著急嘛,咱們兩個外人這麽熱情幹嘛?”


    被方長的眼神一掃,美婦人隻覺汗毛豎起,這才發現麵前此人竟有著如此修為境界。


    她得背後主人恩寵,助她築基,留住了容顏不老。


    但便是主人的供奉也沒有給過她這般危險的感覺。


    她原本隻是看方長豪氣闊綽,出手就是上品靈石不找零,所以才想拉攏為熟客,特來相送。


    否則可不是什麽人都能讓她親自問候的。


    美婦人苦笑一聲,說道:


    “具體的情形奴家也不便多說,兩位公子繼續看下去便知。”


    就見場中劇情已經來到女子寧死不屈,就聽她怒聲道:


    “我便是去陪乞丐,也不會陪你的。”


    “好,那本公子就讓你去陪乞丐。”


    樓上那位坐在幕後的公子冷聲道:


    “來人,去找十個乞丐來,本公子就看看你怎麽伺候乞丐的。”


    就有人領命匆匆而去。


    女子麵露絕望之色,她期盼的目光看向滿堂豪客。


    “小女子紅玫,若是哪位英雄能夠救下小女子,今後小女子願為奴為婢,絕不反悔。”


    可無人應聲,不知是那位宇文公子勢大,還是其他原因。


    女子失落低頭。


    美婦人歎了一口氣,走上前去,嬌聲笑道:


    “宇文公子息怒,紅玫年輕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給奴家一個麵子,就不要和她計較了。


    奴家來好好勸勸她,一定讓她迴心轉意,好好伺候您。”


    樓上的宇文公子冷哼一聲:


    “遲了!”


    “現在本公子心情很不爽,你以為本公子真看得上她!”


    美婦人再次哀歎一聲,默默退後。


    空氣安靜下來,四處的光都暗了下來,隻有一束光落下打在女子周圍,顯露出其柔弱無助的氣質。


    方長坐了下來,享用桌上免費的瓜果,一邊觀賞一邊差評。


    “這劇本誰寫的,還是太糙了點。”


    李虎目露驚疑之色。


    “二弟你說這是假的?”


    “很明顯不是嗎?”


    方長點評道:“剛才咱還說了這落琴軒可是長安數一數二的高端會所。


    如果隨便一個客人就可以這麽逼迫人家姑娘的話。


    那麽他們還怎麽打開門做生意?


    畢竟大家可以選擇的對象這麽多,怎麽非得來個連自家姑娘都護不住的地方。


    雖然我們是來,咳咳,那個的,但是如果他們連這點逼格都保不住的話,那麽玩的也沒意思,有失身份。


    而且你看看其他人,都和我一樣看戲的人居多。


    那麽說明了什麽?


    說明他們其實早知道發生了什麽。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會有這麽一出拙劣的戲呢?


    我猜的話,十有八九是故意要演給某個人看的。


    至於這個對象是誰,那就不是我猜出來的了。


    所以咱們安心看戲,等到時候再搗點亂。”


    李虎疑惑道:“既然二弟你知道是演戲,為什麽還要搗亂?”


    方長翻了個白眼道:“因為我跟姓宇文的有仇。”


    當初也是一個宇文公子,居然敢搶他媳婦,還借他爺爺的金丹神通,差點沒打死他。


    這份仇,他可一直記著呢。


    一聲宇文公子,著實勾起了他遠古的記憶。


    大約半個時辰左右。


    整個樓中,歌繼續唱,舞繼續跳,絲竹美樂聲在空氣中迴蕩。


    隻有紅衣女子絕望的趴在地上,可憐又無助。


    偶爾有人投來憐憫的目光,但似乎顧忌著樓上的那位公子,卻是沒說什麽。


    “怎麽這麽慢?老六是怎麽辦事?”


    樓上傳來酒杯砸碎的聲音。


    下一刻,房門撞開。


    一個高大人影手裏牽著一根繩子,綁著十多個乞丐扔了進來,便有惡臭味彌漫。


    紅衣女子嚇得驚慌失措。


    樓上宇文公子聲音變態狂笑。


    “好好,既然瞧不上本公子,那就讓你去陪世間最醜陋最惡臭的男人。”


    “爾等聽好了,給本公子好好伺候這位姑娘,什麽手段都使上去,她承受得住。”


    原本驚慌失措的乞丐們聽到有人送姑娘給他們玩,原本畏懼的臉上此刻也露出了狼一般的神色。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不管樓上之人想幹什麽,他們能玩上一迴兒這麽漂亮的姑娘,便是死也值了。


    “不要過來!”


    紅衣女子連聲大喊。


    “嘿嘿嘿……”


    乞丐烏黑的手掌向其抓去。


    “二弟!”


    李虎麵露不忍,以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這紅衣姑娘未經人事,的確是個賣藝不賣身的處子之身。


    若他不知道,沒見過還好,可若就在他眼前被這麽糟蹋,他覺得有違自己的為人之道。


    他心中,可一直有著英雄情節。


    明明他隻要一抬手就能把人救下。


    “等一下。”


    方長抬手阻攔,眉頭輕皺。


    到了這地步,被針對之人還不肯出現。


    難道他猜錯了。


    還是……


    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他來長安的消息應該無人知道,而且也沒什麽仇人啊。


    況且這種小伎倆對他來說,也不痛不癢。


    好在很快他就不用想了。


    因為有人站了出來。


    “住手!”


    一聲冷喝傳來。


    但乞丐們美色在前,這時候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阻止他們爽一把。


    “該死!”


    就見一道流光竄入樓內,唿嘯聲響起。


    想要侵犯紅衣女子的乞丐們就似砍瓜切菜一般全都碎了一地。


    一個身穿儒士長衫,麵色堅毅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流光迴轉他手,卻是一把冷光凜冽的飛劍。


    他看著地上楚楚可憐的女子,溫柔道:


    “紅玫姑娘,小生來晚了。”


    紅玫卻是低下頭來,眼中閃過一絲愧疚。


    見紅玫不答話,男子還以為她被嚇住了,抬頭看向樓上。


    “宇文成君,你我的恩怨何必牽扯一個無辜女子,有本事就衝著我來!”


    樓上之人哈哈大笑道:


    “本公子的確沒本事,鬥不過你。


    所以啊,本公子心情鬱悶,就想找個女人玩玩。


    她的賣身契如今在我手上,我想怎麽玩就怎麽玩,便是院長來了也管不到我。


    不過要是讓書院師長知道他們寄以厚望的學生竟然和一個青樓女子糾纏不清,也不知道他們會怎麽想。”


    “你?!”


    男子聽到這無賴發言,不由大怒。


    但為了女子的安危,他不得不向這個平時看不起的同窗低頭。


    “你到底怎麽樣才願意放過紅玫?”


    樓上的宇文公子一副貓戲老鼠的語氣。


    “很簡單,你跪下來,向本公子磕十個響頭,說不定本公子心氣順了,就不折騰你的好妹妹了。”


    男子咬牙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那你就把她搶走啊,你的致知劍不是很厲害嘛,在場的人誰能打得過你。


    你想要搶走她,誰都攔不住你。


    可你敢嗎?”


    宇文公子勝券在握。


    他謀劃多時,就是讓這個處處壓他一籌的書院天才徹底折服,成為他的一條狗。


    資質,修為?


    如何比得上他的家世權勢。


    隻要有大唐朝堂鎮壓一切,所有人都要講規矩,他們也不例外。


    但他們這群把持權勢的人,卻同樣是規矩的詮釋者。


    男子目眥欲裂,幾次抬手掐訣,又無力放下。


    他知道自己的修為在年輕一輩尚算不錯,但在整個長安城隻是一個小蝦米的存在。


    他若敢當堂搶走女子,那麽書院容不下他,官府也會發下通緝文書。


    可地上女子如此無助。


    他雙眼通紅,說道:“是不是我磕了頭,你就放過我們?”


    宇文公子笑道:“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好,我磕。”


    男子膝蓋一彎。


    “磕你麻痹!”


    李虎見方長點頭,再也忍不住了,一抬手,法力湧動,就從樓上抓下來一個在空中撲騰的年輕公子哥。


    蓬!


    年輕公子哥重重摔落在地。


    一時間樓內道道氣息升起,落琴軒的供奉高手更是出場,顯露出金丹級別的修為。


    作為一個看場子的,能有這等修為算是不錯了。


    可方長並不在乎,他低頭看著摔在腳下的年輕公子,笑眯眯道:


    “你叫宇文成君,宇文成懷和你是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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