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爾斯曾經對杜桑德講述過集市的曆史——艾卡曾經是集市的一部分。


    而艾卡從集市中獨立出來的曆史“非常的血腥和殘忍”,這個描述的信息量就很大——艾卡是作為帝國情報部門存在的強力機構,它從集市中獨立出來經曆了“血腥和殘忍”的過程,而現在的集市仍然是獨立的一個組織。


    仔細琢磨一下就能發現,集市是一個強大到了離譜的組織。艾卡曾經是集市的一部分而不是相反,帝國的情報反諜機構曾經隸屬於另一個組織,這就已經很嚇人了。


    更嚇人的是,在經過了“血腥殘忍”的曆史事件之後,艾卡成功擺脫了集市的控製。而集市卻仍然存在於帝國之中,並且還活的挺不錯。


    細思極恐。


    毫無疑問,作為艾卡的前身,集市應該具有很強的情報能力。否則根本無法解釋為什麽在艾卡脫離了集市之後,這個地下組織仍然能夠存活下去。


    杜桑德來到集市,目的就是想要看看,能不能借用一下集市的情報能力和渠道。


    他必須搞清楚奧林方麵到底出了什麽問題,並且看看有沒有辦法盡量保持紐薩爾的原有模樣。


    是的,杜桑德現在的“底線”已經一退再退。隻要父母洛琳和波琳娜等人平安,隻要紐薩爾上不至於死太多人,那就輕便吧。


    反正這紐薩爾歸根結底是皇帝陛下的紐薩爾,他願意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


    杜桑德焦急的站在上阿爾賓紡織品集市門口等待著,大門西側的路口突然出現了三個人。


    一男一女,帶著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男孩出現在了路口。杜桑德幾乎是馬上就注意到了這三個人——這三個人的長相實在是太有特色了。


    年紀比較大的那位男性麵容堅毅,下巴上的胡子放肆的長著,仿佛是下巴上長了一把能夠刺穿牛皮的鋼針。一旁的女性眉頭緊鎖,妝容和長相都帶著一股明顯的“貴氣”。


    而那個小男孩才是最能引起人注意的。盡管他穿著一身刻意弄髒了的上好棉布衣服,並且還把腳上的皮鞋換成了不合腳的舊鞋。但在那頂灰色的帽子下麵漏出來的,一撮金黃色的頭發格外顯眼。


    看著這明顯不是一家子的一行三人,杜桑德暗自歎了口氣。看樣子,紋章管理處的人們還是沒能徹底封住通往集市的路。


    這三個人明顯也看到了杜桑德,甚至也看到了杜桑德穿在身上的紅色製服。那個男人明顯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若無其事的朝著杜桑德所在的方向走來。


    他一邊走著,一邊忽然對著自己身邊的女人高聲道,“什麽?你把錢包放在家裏了?”


    那位女士一愣,然後馬上把話頭接了過去,“還不是你出門的時候拚命催!我不光沒拿錢包,而且還沒拿家裏的鑰匙!”語氣之自然,仿佛她確實是一位因為丈夫急性子而深受其擾的妻子。


    小男孩也參與到了表演裏,他的演技甚至讓杜桑德感歎。之間他抬起頭,小心翼翼的晃了晃母親的手問道,“媽媽,你今天答應給我買糖吃的。”


    杜桑德歎了口氣,朝著這“一家三口”走去。


    在五步距離之外,杜桑德停下了腳步。他叫住了那位嚷嚷著“趕緊迴家去取”的男人,然後說道,“夫人,埃迪安男爵,還有……讓·迪瓦爾先生。請不要緊張,我沒有惡意。”


    杜桑德平攤雙手,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溫和且自然。但是這個嚐試很明顯沒有成功,迪瓦爾已經把手伸向自己後腰處了。


    這可不太妙。杜桑德這邊孤身一人,而對麵有一位身手肯定差不了的護衛首領。對方要是突然掏槍出來打了就跑,杜桑德這兒肯定來不及反應,說不定這條命就得交代在這兒。


    “我可能是認錯人了。”杜桑德靈機一動,高聲說道,“我有一位非常敬重的長輩,昨天早上剛剛過世。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有些傷心過度,認錯人了。”


    少婦看起來似乎放心了一些,而迪瓦爾卻仍然微微弓著身子,似乎隨時準備暴起發難的模樣。


    杜桑德歎了口氣,“雖然認錯了人,但既然我們能在這裏碰見,那也許就是有些奇妙的命運正在偷偷指引。”然後,杜桑德就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我一直在找那三位長輩的家人,正巧他們和你們有些相像,這才認錯了。”杜桑德不好意思的笑道,“他們的情況很危險,外麵恐怕會有很對人想對他們不利——你們在這裏閑逛也並不安全,還是早點迴家吧。”


    讓·迪瓦爾的表情有些困惑,而拉法耶特侯爵夫人稍稍一愣,表情頓時柔和了起來。


    “你的那些朋友,他們現在可能會麵臨很多以前根本不需要考慮的問題。”侯爵夫人向前走了半步,對杜桑德問道,“他們失去了你那位可敬長輩的庇護,要怎麽才能安全的活下去呢?”


    “首先,他們必須得搞清楚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兒。杜桑德麵露喜色說道,“在采取任何行動之前,都必須搞清楚誰是他們敵人,誰是他們的朋友。”


    “我的父母和這位長輩關係密切,在外人看來,我們兩家完全就是一體的。”杜桑德強調道,“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是他們完全可以信賴的朋友——畢竟我的父母和我本人也沒有其他選擇可以做。”


    這個話說的比較拗口,但杜桑德確信自己的意思已經傳達到位了——在紐薩爾乃至帝國的政治圈裏,所有人都認定杜桑德一家和拉法耶特侯爵關係及其密切。這種認定可不是一兩句話,甚至幹掉侯爵遺屬就能夠扭轉的東西。


    所以,比起加害侯爵遺屬,現在更好的做法反而應該是保護他們。尤其是在杜桑德已經確信侯爵的死亡帶著蹊蹺之後。


    “人是非常複雜的生物。”侯爵夫人明顯對於杜桑德的解釋並不夠信任,她輕聲說道,“您應該也知道,為了利益或者其他的什麽東西,人總能非常輕易背叛自己的理念。他們還沒有從失去家人的悲痛中走出來,還不能就這麽輕易的相信您和您的家人。”


    “您的擔憂非常有道理。”杜桑德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在這個情況下,逃亡聯邦似乎就成了最安全的選項。”


    侯爵夫人低下了頭,她用有些沉默的手摸了摸兒子頭上的帽子,“對於一個剛剛失去了頂梁柱的家庭來說,所有的情緒都不足為道,安安全全的活下去,這才是他們最渴望的東西。我……他們已經不能再承受這樣的損傷了。”


    “如果他們留在紐薩爾,我可以保證,在我死去之前,他們的安全不會有任何問題。”杜桑德堅決的說道,“當然,這個決定仍然得由他們自己來做。如果他們打算放棄複仇這項神聖的權利,我也不會有任何不滿。”


    “複仇?能向誰去複仇?”說到這裏,侯爵夫人的表情有些激動,她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悲傷的說道,“能夠策劃這種程度的布局,整個帝國裏……”


    “慎言。”一直保持沉默的迪瓦爾忽然說話了,“就算是推測,有些話也不能亂說。”


    現場陷入了一陣令人有些喘不過氣的沉默。


    “如果有人問我的意見的話。”杜桑德的背後忽然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會建議你們相信愚公先生的話——作為紐薩爾紋章管理處的代理處長,他的話是有分量的。”


    穿著一身黑色裙裝的佩妮小姐站在杜桑德身後,手裏夾著一根細長的香煙。她向著侯爵夫人點了點頭,隨後提議道,“很高興見到您——這裏可不是說話的地方,請您和我一起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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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桑德在辦公室外稍微坐了幾分鍾,房間裏傳來了一些細細的人聲。迪瓦爾和埃迪安坐在杜桑德的正對麵,這兩個人看向杜桑德的眼神除了戒備之外,多少還有些好奇。


    杜桑德····杜尚耶維奇·貝爾福德勳爵在紐薩爾的貴族圈子裏是個聲名很好的人物。毫不客氣的說,不少家族的年輕繼承人們都對杜桑德又敬又恨。


    敬,是因為杜桑德年紀輕輕就獲得的成就。他為無數試圖進入紐薩爾行政和立法機構工作,但始終不得其法的年輕繼承人們找出了一個成功範本。


    恨,則也是因為這個“成功範本”。杜桑德的“成功”具有太多的不可複製性,至少不是每一個立誌希望加入行政和立法機構的年輕繼承人都有一個衛戍海軍司令作為父親,更沒有身為一個下議院議長的母親。總不能為了進入政界,先推著自己家的父母去從軍或者參選吧?


    杜桑德的成就當然不隻是一個下議院議長的首席私人秘書這麽簡單。紋章管理處紅衣郵差的身份雖然不為外人所知,但人人都知道貝爾福德自動車製造廠是杜桑德的生意。


    而貝爾福德自動車製造廠的生意做的這麽大,根源卻是因為波琳娜成為了杜桑德的老師。


    於是,現在的紐薩爾貴族圈裏開始掀起了一種獨特的流行風潮——如果家裏沒有一個從奧林帝國大學來的家庭教師,那可就成了跟不上潮流的土老帽。


    八歲的埃迪安男爵也深受其害——他可討厭上數學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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