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宜蘭,年方十六,滿枝樓藝妓一名,能歌善舞,尤以琴技高超聞名定安城。少女乃宜蘭摯友巧秀,亦是滿枝樓的藝妓。


    “奴家巧秀,前天下午雷三爺去宜蘭房內聽琴,然後定好讓宜蘭今日去雷三爺的別院彈琴助興,據說是雷三爺請了江湖好友宴飲。宜蘭說帶奴家去長長見識,奴家便陪著她去了別院。約莫戌時三刻,滿枝樓來人接妾身迴去,雷三爺留了宜蘭過夜。他素來待宜蘭甚好,也曾應允要納宜蘭為妾,奴家便放心離開了。奴家半途憶起落了一個香囊在宜蘭那裏,那香囊裏的東西對奴家而言十分重要,奴家便讓車夫折返迴別院,誰想卻看見雷三爺他……”說到這裏,巧秀已經泣不成聲。


    她抬手拭去淚痕,繼續說道:“雷三爺將宜蘭綁了吊在梁上,奴家怕極,不敢進去阻止。本以為是他癖好異常,誰想他卻害死了宜蘭……”


    影洛眉間微皺,說道:“你說的雷三爺是‘霜缺天刀雷無鳴’嗎?”


    “正是。”巧秀點點頭。


    “雷無鳴此人向來為人磊落,不屑於欺男霸女之事,宜蘭姑娘是否真是慘死在他手中還有待商榷。”影洛說著看向冷黯,卻見她冷笑一下道:“這世上沽名釣譽之輩何其多,你同雷無鳴並無深交,又怎知他不是偽君子之流?”


    影洛臉上沒有怒色,隻是淡淡說道:“真或假,去雷府中一探究竟便可明了。”


    冷黯點頭道:“的確如此,那影洛公子有何高見?不妨說來聽聽。”


    “說什麽?那是……啊!——”蕭逸迷迷糊糊醒來,睜眼掃視四周,當即被石床上那具無頭女屍嚇了一個激靈。


    “住嘴。”冷黯抬手敲了他腦門一記,目光複又轉向了影洛。


    影洛在巧秀的殷切目光和冷黯淡漠的眼神下並未有任何的坐立不安之感,他瞥了一眼那死狀淒慘的無頭屍體,心下低低一歎。


    即便不是為了尋得千蟲花,他與冷黯同樣不會對這件事放任不管。能做出如此獸行之人,就是遭受千刀萬剮也不為過。倘若任其繼續為禍,他們這些冷眼旁觀之人不也是在助紂為虐嗎?


    冷黯突然向石床那邊走了幾步,巧秀目光驚疑不定地看著她,蕭逸早在她轉向石床的方向時便捂住了雙眼。


    冷黯將袈裟重新拉上去蓋好,轉過臉對影洛道:“影洛公子莫非還沒想好?”


    “不”,影洛臉上是勝券在握的神色,“既然兇手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巧秀姑娘,我們何不如來一個請君入甕?”


    冷黯的想法與影洛倒有異曲同工之妙,她開口道:“巧秀姑娘手無縛雞之力,恐遭兇手毒手,哪怕我們保護得再嚴密,若有疏漏又如何是好?不若找一個身形與巧秀姑娘相似且有自保能力的人來假扮她。”


    影洛凝眉道:“如今時間緊迫,到何處去找人?看來隻能……”他目光注視著冷黯,隱隱帶著笑意。


    “看來隻能由冷黯你來假扮巧秀姑娘了!”蕭逸興致勃勃地說出了這個結論。


    瞬間察覺有六道灼灼視線射在自己身上,冷黯頭一次感覺到搬石頭砸自己腳的苦悶。


    在座的人類中,冷黯年方十三,身高比十五歲的巧秀高出些許,不過比起已經突破一米八大關的影洛來說,身材纖細、身高相仿的冷黯的確是假扮巧秀的最佳人選。


    冷黯沉默了一下,垂死掙紮般淡淡說道:“我並未學習過易容之術。”


    天縱奇才的影洛公子微微一笑,“無妨,此等雕蟲小技在下恰好精通,冷公子不必擔憂。”


    他到底是怎麽從她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看出擔憂之色的?


    畢竟是冷黯提出這個想法的,到了這種地步她也不好拒絕,隻得說道:“那就拜托影洛公子了。”


    已經淪為背景板的巧秀姑娘用感激涕零的眼神看著兩人,唯有察覺到其中暗潮洶湧的蕭逸打了個寒噤,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可沒忘記剛才是自己率先說出來那個坑爹結論的,槍打出頭鳥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


    影洛並沒有托大,冷黯看著鏡中的那張容顏,便知道他的易容之術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非眼神不同,鏡中的少女幾乎能以假亂真。


    迴到滿枝樓的那天夜裏,“巧秀姑娘”就病了,老鴇就算再不滿也不能逼著她帶病接客,若是過了病氣給貴客可就得不償失了。更何況巧秀素來善舞,於這一道著實天資過人,老鴇又怎麽舍得讓這棵搖錢樹同自己有間隙呢?


    真正的巧秀如今被影洛送到了城外一個農莊去暫避風頭了,影洛則去調查宜蘭之死的真相。冷黯也從老鴇口中套了話,說是宜蘭已經被雷三爺贖了身接進府裏當妾室去了。


    “巧秀啊!再過兩天你就要開·苞了,到時候可得要好好表現,媽媽我還指望你過活呢!”老鴇走進了巧秀的閨房說道,她是個風韻猶存的女人,嗓音嬌柔,一身風塵女子的豔麗。


    冷黯:“……是。”看來要在兩天內結束這個兇殺案,不然巧秀的開·苞夜難道還要她來頂替?


    “可憐見的,怎麽臉色這般差?晚上你還要跳舞呢!記得拿胭脂把臉色弄得紅潤些。”老鴇臉湊了過來細細看著她,她差點忍不住要拔劍。


    冷黯隻能勉力一笑,沒想到卻被老鴇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笑得這麽難看是想把客人全嚇跑嗎?學的東西都喂狗吃了啊?你心裏縱是有千般不願也得給我咽下去!你要是敢甩臉色給貴客看,你就仔細你的皮肉!”老鴇突然拔高的聲音又變得柔和了,她笑道:“來,巧秀,再給媽媽笑一個看看。”


    冷黯嘴角抽了抽,她思考了一下,想象著自己麵前正站著風詠安那個頑皮愛嬌的丫頭。


    她唇邊自然而然溢出一縷清淺的笑來,眸中的柔光幾乎要將人溺斃。


    老鴇一晃神,旋即笑容滿麵道:“就是要這樣笑!記住了嗎?”


    “…記住了。”冷黯斂去笑容,模仿著巧秀那清甜柔美的聲音說道。


    接下來,老鴇又給她強調了一番要如何接待客人,如何令客人流連忘返不斷掏錢,等冷黯將老鴇送出門時,她隻覺得身心疲憊。


    一個稚嫩的男孩聲音響起,語帶笑意,“我可算是漲姿勢了!竟然有人敢和冷黯這麽說話,而且她還活著離開了!”


    說得好像她有多兇殘似的,冷黯淡淡瞥過去一眼,蕭逸霎時就被那森冷的目光釘在了原地。


    蕭逸幹笑兩聲,背轉過身去欣賞這少女閨閣的一片春·色。


    *****


    任務期限已過十三日,而從定安城迴到紫星城至少需要兩天的時間,冷黯坐在梳妝台前任由婢女在她臉上塗塗抹抹,腦海裏計算著時間。


    “姑娘,你看如何?”婢女調整了水銀鏡的角度,恭恭敬敬侯在一邊。


    冷黯其實很想說“把妝卸了吧,聞著刺鼻”,不過她還是忍住了。巧秀在滿枝樓呆了十年,對這股脂粉味兒早就習慣了,更何況這副妝扮也的確是她所喜愛的。


    “就這樣吧。”冷黯眉尖微微一蹙,點點頭讓婢女退出房間。


    很快便到了冷黯上場跳舞的時間,她就是再怎麽不情願也不能砸了巧秀的招牌,所幸她從前在皇宮中看過不少宮廷樂舞,雖然沒有刻意去記過,但對於過目不忘的她來說這已經足夠混過去了。


    然而就在冷黯邁著輕緩的步子徐徐走下盤旋的樓梯時,滿枝樓的二樓傳來了尖銳刺耳的驚叫,“來人啊!——殺人了!——”冷黯目光一寒,旋身便往上麵跑去。


    她“砰——”地一聲推開屋門,鮮血從屏風後流出,快速地蔓延到了門檻這邊來。那個尖叫的婢女已經嚇昏過去,倒在了屏風旁邊,她裙子上濕了大片,想來是被嚇得失禁了。


    冷黯繞過屏風,一眼便看見了床上那具被肢解過又拚湊好的無頭女屍,那鮮血依然還在流,整個床榻都已經浸濕了。


    兇手一定還沒有跑遠,在滿枝樓附近潛伏的影洛定然不會叫他好過!冷黯眼帶煞氣,為自己的判斷失誤感到懊悔無比,一條人命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沒了!


    這時方才跟在冷黯身後的婢女也進來了,跟隨在她身後的是一眾聞聲趕來的打手,那些個魁梧的大漢們看到這慘景都是一臉驚懼,有幾個承受不住的甚至都幹嘔起來。


    “吵什麽吵!巧秀呢?給我出來……啊!——”絮絮叨叨的老鴇看到這血腥的殺人現場爆發出一聲尖銳淒厲的叫聲,幾乎把房頂捅破。


    “我的翠煙啊!你死的好慘呐!”老鴇緩過了神兒,哀叫著就要撲上去,不知是在為她失了一棵搖錢樹而痛苦,還是真為了翠煙之死而悲號。


    冷黯攔住她,在她的瞪視下開口道:“你看。”


    老鴇仔細一看,密密麻麻的蟲子在爬向翠煙的屍體,她抖抖索索要抱住冷黯的手臂,卻撲了個空。


    “這、這是怎麽迴事?”她上下牙齒開始打顫,原本有幾分豔色的臉上煞白一片,幾乎搖搖欲墜。


    “千蟲花。”冷黯迴答道,她上前幾步站在床邊觀察。


    傷口斷麵幹淨,兇手手法熟練,心理素質過硬,對人體構造具備一定的了解,才能夠在短時間內將一個人肢解到這種程度。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接連兩次殺人,依舊使用了千蟲花花蜜麻醉死者,殺人手段也沒有變化,是有意為之嗎?既然敢在滿枝樓殺死翠煙,想來兇手是確信自己能夠逃掉。


    “千蟲花?不!”老鴇搖了搖頭,幾乎有些不敢相信,冷黯察覺到她聲音中的不對勁,轉過臉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


    “你知道是誰做的嗎?”


    老鴇深吸了口氣,擠出個笑來,“這種事情我怎麽可能會知道!巧秀,你跟我出來一下。”


    冷黯輕輕一挑眉,看著她眼中的晦暗之色,從善如流地跟了過去。


    老鴇叮囑了打手們守在翠煙閨房門口,不要放任何人進去後,便帶領冷黯來到了一間空無一人的屋子裏。


    將門扉掩上,她轉過身看著端坐在桌邊的冷黯,突然跪了下來朝著冷黯深深一拜。


    “高人假扮巧秀想來是為了緝拿兇手,奴家感激不盡!”


    “是否能抓到兇手,還要看你的配合了。”冷黯不再偽裝巧秀那清甜柔美的嗓音,一雙眼冷厲地看著她。


    “奴家定知無不言,還請高人放心。”老鴇又是深深一拜,而後直起身跪坐在地上開始述說。


    *****


    滿枝樓斜對角是一家茶館,影洛在茶館二樓聽著說書喝著茶,桌上還有幾碟樣式精致的點心,活脫脫就是一個出來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公子哥兒。


    “說到這美人兒啊,定安城有三大美人兒,第一個就是這滿枝樓的藝妓宜蘭,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不過如此!更絕妙的便是她的琴聲,聞者無不動情……”說書人的聲音被人打斷了,聽到宜蘭這個名字後細細凝神的影洛不由朝著那個人看去。


    那男子年近而立,眉眼間依稀有著風流輕狂之態,他說道:“宜蘭算什麽?她給弄晴姑娘提鞋都不配!”


    茶館內一時靜了下來,卻也沒人反駁,那男子輕哧一聲,“不過是長得與弄晴姑娘有七分相似,竟也被捧成了第一美人兒,真真好笑!”


    相似?影洛眉頭一皺,又聽到另一個人說道:“說來這滿枝樓還有一人同弄晴姑娘有幾分相似,雷三爺對她亦是十分愛寵呢!”


    “是翠煙姑娘吧?也不知雷三爺這般作態是要給誰看呢!”又一個男聲語帶諷刺道。


    影洛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在桌上放下一錠銀子,急匆匆便下了樓。


    此刻已是月半黃昏,他找到翠煙的閨閣時天色早就暗下來了。他隱匿了身形藏在梁上,一雙冷銳幽邃的黑眸看向屏風之後,那翠煙姑娘睡得正酣。


    影洛稍稍放下心來,然而下一刻他臉色就變了,變得冷凝如鐵。


    門外傳來一個婢女的聲音和規律的敲門聲,“凝紫姑娘,奴婢進來為你梳洗了。”


    凝紫姑娘?這不是翠煙的閨閣!見鬼,他被那個龜公騙了!


    他怎麽就忘了兇手可能有著過人的易容能力,而他竟然掉以輕心被一個調虎離山之計騙了。


    影洛立馬從窗口飛竄出去落在滿枝樓房頂屋瓦之上,恰巧看見一個蒙麵黑衣人從滿枝樓二層的一個窗口竄出,他拿著一把雪亮的苗刀,手上拎著一個包袱。


    刀尖粘稠的血液滴落,包袱也被深色的液體浸濕了。他顯然也看到了影洛,拔腳便逃跑!


    影洛立刻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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