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則為什麽會想進入國子監呢?


    原因有二——


    其一,任務目標厲寒朔在未來的七年內,都會在國子監內讀書習武;其二,近年來國子監大力施行改革,兩年後國子監將會設立女學,屆時遊戲女主角鍾凝鈺會成為國子監招收的第一批女學生之一。


    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秉持著作為金牌遊戲測試員的職業素養,身殘誌堅的葉則果斷地選擇了報考國子監。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並且也與元康帝稟明過自己的想法,葉則便開始為來年開春的國子監入學考核做準備。


    失明之後,葉則提筆寫字的時候常常會寫歪掉。因此,他必須在考核之前把這一點糾正過來。


    臨近年末,元康帝政務繁忙,太子葉鴻這段時日也要從國子監肄業了。


    因此,兩人來昭光殿的時間次數與以往相比少了許多。


    葉則又不是真的六歲小孩子,當然沒有將這種事情放在心上。


    他維持著“昭光殿——禦書房——演武場——昭光殿”這種三點一線的生活已經有將近一個月了,漸漸地習慣了失明之人的世界,也更加善於運用自己的其他感官。


    與葉則同在禦書房進學的還有三皇子葉崇、四皇子葉岺,兩人一個十三歲、一個十二歲,好得就差穿同一條褲子了。


    對於葉則這個鮮少見麵的五皇弟,兩人頗為照顧,也從來不會提及對方目不能視的事情。


    兄弟三人在禦書房雖然不是由同一位先生教導,但也相處得挺愉快的。


    演武場距離禦書房不遠,通常上午的時候三人會在禦書房念書,午間迴到各自的宮殿用膳午休,下午再結伴一同去演武場練習騎射、武藝。


    葉則雖然有了補血係統的加持,哪怕每天吐血三升都不足為懼,並且他也已經習慣了身上時時刻刻的病痛之感。但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他還是希望能夠讓自己的體質增強一些。


    練習騎射對於葉則這個眼盲之人來說十分艱難,他練不了死靶,隻能嚐試著射擊活靶。


    演武場用來練習活靶的動物是兔子,葉則的耳力在失去視力的這段時間內堪稱是突飛猛進。他能夠敏銳地捕捉到兔子蹦跳的細微動靜,但往往一箭射出去,卻是連兔子的一根汗毛都射不到。


    葉則絲毫沒有感到氣餒,再接再厲,每天下午都要練上兩個時辰才肯罷休——然而,收效甚微,葉崇和葉岺看了都替他覺得心酸。


    葉則卻不這麽覺得,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進步。他相信過不了多久,失明給他帶來的困擾就會降到最低。


    至於騎馬,演武場的武官可不敢讓葉則單獨跑馬,就算他騎著小馬駒也不行。


    除了練習騎射之外,葉則堅持每日晨起站樁練劍。往往半個時辰下來,他纖細的雙腿就開始止不住地顫抖,令見者無不感到心疼。


    但是,幾天過去後,螢火就發現五殿下站樁的時間變長了、站樁的時候也更穩當了。


    葉則進入這個身體將近一年以來,由於病痛的折磨就連睡覺都不得安寧,每天醒來的時間都是時早時晚——為了在進入國子監後不至於上課遲到,他必須要養成每天卯時就起床的生物鍾。


    葉崇和葉岺見葉則這麽一副拚命三郎的架勢,又幾次三番在教導騎射的武官口中聽到他對葉則的讚賞,心裏一股少年人不服輸的勁頭頓時就冒了出來。


    ——說什麽也不能輸給五皇弟!


    *****


    這日,葉則剛從演武場迴到昭光殿沒多久,就接到了淮晉侯的拜帖。


    葉則讀完了墨痕微微凸起的拜帖,將其收好,說道:“螢火,研墨罷。”


    螢火應了一聲,站在他身邊垂首研墨。


    葉則提筆蘸了墨水,沉吟了一下,這才落筆寫下了迴帖。


    大致意思就是——淮晉侯光臨,自當掃榻相迎。


    待迴帖上的墨跡幹了之後,螢火將其封好,便囑咐一個小太監送到鎮國公府去。


    次日,葉則自禦書房下了學迴到昭光殿用膳。


    一踏進正殿,他就聽見了厲寒朔的聲音。


    “多日不見,殿下看來康健了許多。”


    葉則淡淡一笑,說道:“還要多謝淮晉侯予我的九清丹。”


    ——九清丹是厲家用來為子孫後代驅毒淬體的藥物,製作材料皆是價值不菲的藥材。


    厲寒朔肅然道:“殿下,我已說過了。”


    葉則疑惑地望向他,“什麽?”


    “不必對我言謝。”


    葉則這才恍然大悟,有些赧然地說道:“我們相識不久,那怎麽好意思呢?”


    厲寒朔覺得有一支箭“嗖——”地一下射中了他的膝蓋,莫非隻是他自己一頭熱?


    他抿了抿嘴唇,說道:“我聽聞殿下明年開春要報考國子監,殿下入了國子監,我們往後便是同窗了,接觸的時間想必不會少。”


    葉則暗自腹誹——您這是哪來的自信?


    他也不詢問厲寒朔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隻是點點頭道:“淮晉侯所言甚是。”


    厲寒朔道:“我雖然隻在國子監呆了一年光景,但自問對它也有幾分了解。殿下如不介意,用過午膳我再說與你聽。”


    早在得知自家幼弟想要報考國子監的時候,葉鴻就把國子監的狀況一股腦地說給了葉則。


    不過,葉則並沒有拒絕厲寒朔的好意,反而笑道:“如此甚好。不知淮晉侯可曾用過午膳了嗎?”


    “不曾。”厲寒朔牽住他的手,一邊向著膳廳走去,一邊說道:“殿下可以直唿我寒朔,淮晉侯是給外人喊的。”


    ——外人?


    葉則不禁彎了彎嘴角,“寒朔。”


    厲寒朔呆了一瞬,耳根慢慢爬上了紅暈。


    葉則感覺到他掌心微微濡濕,不禁心下慨歎——果然是藏不住心事的孩子。


    兩人麵對麵用過午膳,便去楓華苑走了一遭消食。


    途中,厲寒朔將他的所見所聞事無巨細地告訴葉則。


    葉則也更深地了解到坑爹的人物簡介中沒有言明的事情,那位創立國子監的啟雲帝的確是個標新立異、狂放不羈的人物。


    進入國子監的學生除了學習基礎的學科之外,還可以憑喜好選擇自己想要深入學習的幾門學科——當然,教授這一門學科的先生願不願意收人,就是另一迴事兒了。


    迴到昭光殿後,厲寒朔就辭別了葉則。他雖然想要多留一會兒,卻也不願葉則因他減少了休憩的時間。


    *****


    昌平二十九年春,國子監對報考學子的第一輪考核開始了。


    百忙中抽出時間送葉則前去參加考核的是太子殿下葉鴻,他下了馬車後,轉身將葉則從車上抱下來,放在了地上。


    葉鴻俯身說道:“阿則莫要勉強自己,便是考不上,明年再來就是了。”


    葉則無奈道:“皇兄,你好歹對我有些信心。”


    葉鴻一邊牽著他的手往國子監內走去,一邊說道:“世事難料,我這不是怕你沒考進去反而傷心?小心些,這裏有台階。”


    相較於牽著葉則走,葉鴻更想抱著他走。但是葉則堅決不從,於是他隻得作罷了。


    兩人七拐八彎走了一陣,終於走到了作為考核地點的一排教舍。


    教舍門外排隊之人甚多,不過與葉則年紀相仿的僅有六個男孩,都被家中長輩拘在身邊不得亂跑。


    葉則雖然什麽都看不見,卻也能從周遭人議論紛紛中了解到些許狀況。


    第一輪考核是筆試,由考官當堂抽取題目,念給諸位考生聽,考生隻需要把自己的答案寫在白紙上就行了。


    葉則:“……”


    他默了一下,輕聲問道:“國子監以前也是這麽考的嗎?”


    葉鴻迴答:“每年考核的形式都不一樣,你別想太多了。”


    葉則:“……嗬嗬。”


    在葉則走進甲子教舍參加第一輪考核的時候,葉鴻就站在外麵等候。


    有不少達官貴人之子來參加國子監第一輪考核,見了太子殿下立刻就瞪大了眼睛,卻被他一個眼神斥退了。


    於是他們就戰戰兢兢地等在一邊,心中熱烈期盼著教舍裏麵的這一場考核趕緊結束,好給他們騰出地方來。


    葉鴻等了約莫一炷香之後,身後傳來一個冷漠恭謹的聲音。


    “見過太子殿下。”


    葉鴻不耐地一眼瞥過去,皺緊了眉,說道:“厲寒朔,本宮記得歲假還沒結束。”


    厲寒朔點點頭,說:“小子是在等五殿下。”


    葉鴻:“……阿則是本宮的弟弟,何時需要你來等了?”


    他話音才落,甲子教舍門口懸掛的竹簾就被人掀開了。


    葉則跨出門檻,朝著厲寒朔的方向淡淡一笑,“寒朔,你來了。”


    葉鴻:“……”


    葉鴻莫名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疼。


    厲寒朔目光專注地看著葉則,語氣柔和下來,“殿下,我帶你四處逛逛,怎麽樣?”


    葉則想了想,張口道:“皇兄……”


    葉鴻不假思索地接道:“我帶你逛。”


    厲寒朔:“……太子殿下在國子監呆了將近八年,對國子監的一草一木定然都是了如指掌。小子自然是遠遠不及的,還望太子殿下不吝賜教。”


    葉鴻:“……”


    葉鴻心道——這小子臉皮也忒厚了!


    *****


    國子監的三輪考核結束後,葉則如願以償進入了甲子班學習基礎學科。


    國子監的班級是以甲、乙、丙和十二地支組成編號的,每班人數控製在二十人左右,班級的安排則是根據個人能力和學習程度來決定的。


    厲寒朔同樣也是甲子班的學生,往後兩人接觸的機會隻多不少。


    至於齋舍的安排,就要等到國子監的歲假結束以後,才能知道了。


    葉則沒想到的是,他的分班情況出來後,葉鴻立刻就跑到昭光殿來當著他的麵開始搗鼓齋舍安排。


    “我看看……林伽這小子不行,脾氣太衝了。陸永芳也不行,聽說他有腳臭,熏到你就不好了……齊浩哲一肚子壞水,說不準會陽奉陰違欺負你……”葉鴻一邊念叨著,一邊把紙上的名字一個個劃掉,沒一會兒就隻剩下寥寥幾個。


    葉則看不到太子殿下的動作,但也能聽到對方正握筆寫寫劃劃的動靜。


    他無語半晌,問道:“……不是說等到開學才能知道齋舍安排嗎?”


    太子殿下抬頭看了眼幼弟,眼神中盡是“你怎會如此天真”的意味。


    他語重心長地說:“我們和他們怎麽會一樣?阿則,你要記得你的身份。”


    葉則:“……”


    ——特·權階·級,就是這麽任性!


    葉鴻又是兩筆,把“厲寒朔”這三個字劃掉。斟酌再三之後,他才把葉則的舍友定了下來。


    葉則道:“舍友不是一年一換嗎?這麽隆重,搞得跟選妃似的。”


    葉鴻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阿則,你還太小了,不懂這其中的道理。有個好舍友,以後才有人給你端茶遞水、洗衣打飯、做功課背黑鍋……總之,不想幹的事情都可以推給你的舍友。”


    葉則嘴角抽了抽,默默地為葉鴻的舍友鞠了一把同情的淚水。


    元康帝走進寢殿的時候,就聽到太子殿下正在對五皇子進行思想灌輸,他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待兩個兒子都看過來了,元康帝這才肅了臉色,叱道:“胡說八道什麽呢?阿則,莫要聽你皇兄的話。”


    葉則應道:“是,父皇。”


    元康帝又道:“不過,既然要挑,就挑一個好拿捏的。”


    葉鴻忍笑道:“謹遵聖旨!”


    葉則:“……”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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