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吉騎在馬上,滿心都是緊張。


    周遇吉沒法不緊張。他一個總旗,麾下總共也隻有30多個弟兄。可他要押運的這批輜重,單大車的數量,都比他們弟兄的人都多。


    更何況,這押運得是什麽東西,別人不知,他周遇吉還不清楚?


    周遇吉心中是真的很納悶。這麽大的一批火藥,袁撫台和祖軍門怎麽就敢隻派他這麽個總旗來押運?


    是,周遇吉對自己的武勇,一向是很有信心的;對他麾下兄弟的武勇,也有著足夠的信心;他的這個總旗,38人的人數,也算是軍中少有的多人數總旗。


    但他們就算再驍勇善戰,單他一個總旗,人數實在是太少了些。


    這幾十車火藥,他們就算是一人看護一輛,他們也守不過來啊。


    雖然上峰下的命令說,隻需他們把運輸隊護送到海邊碼頭。


    這寧遠城到海邊碼頭總共倒也隻有幾十裏路,當天就能送達。可火藥這東西又不是別的軍械,萬一碰上什麽意外,他們一個看護不到,一支火把大概就能把他們這支運輸隊,輕鬆的送上西天。


    這支運輸隊運送的可是寧遠三分之一的儲備火藥。


    背負著這麽巨大的責任,承受著這麽巨大的威脅,你讓周遇吉如何能不緊張?


    “大哥。”


    二弟周遇祥緊催戰馬,緊趕了兩步追到周遇吉身旁低聲說道:“大哥,你看咱是不是想法聯係下滿總兵,咱們想法調到山海關去吧?”


    一邊說,周遇祥一邊小心的打量著周遇吉的臉色。看到周遇吉臉上並無惱怒之色,周遇祥才又小心翼翼的發出感慨:“大哥,就衝這次給咱的活,我看這寧遠,咱們是很難繼續待下去了。”


    臉上雖不動聲色,周遇吉心中卻也無奈的歎息一聲:“這寧遠,確實是讓人很難待下去了。”


    周遇吉是大明錦州衛軍戶出身,是土生土長的遼東人。要按大明現在執行的‘以遼人守遼土’的政策,驍勇善戰的周遇吉絕對應該是關寧軍的中堅力量。


    可是,出身低微、個性魯直、不善逢迎上司的周遇吉,在關寧軍卻並不受歡迎。


    關寧軍是天啟二年,孫承宗組建寧遠防線時,以大明遼東潰軍為主體編組而成。


    大明在連續輸掉了薩爾滸、遼沈、廣寧等數個關鍵戰役後,原本的遼東都司已徹底崩潰,李成梁時期留下來的遼東老兵,也徹底損失殆盡。孫承宗組建的關寧軍,可以說是一支徹頭徹尾的新軍。


    為了迅速建成寧遠防線,也為了迅速恢複關寧軍的戰力,孫承宗提拔的關寧軍軍官,大多是曆經過遼東的各個戰役,有著豐富的戰事經驗的原遼東都司軍官。


    為了提高關寧軍抵抗後金的軍心士氣和責任感,以及減輕大明朝廷戍守遼東的負擔,孫承宗又上稟朝廷,安排關寧軍在寧遠屯田。


    這就是孫承宗的‘遼人守遼土’,以及‘有恆產者有恆心’的建軍想法。


    糧草、軍械、軍餉、田地,為了守住寧遠防線、為了將來能反攻後金,孫承宗為關寧軍爭取到了他所能爭取的一切。


    可是,孫承宗萬萬沒曾想到,他提拔的關寧軍軍官,是大多曆經了遼東各個戰役,也確實有著豐富的戰事經驗;但這些軍官們卻大多都已被努爾哈赤統帥的後金韃子,給打的嚇破了膽。他們根本就不敢直麵後金,更不用說和韃子野戰交鋒了。


    而孫承宗爭取來的豐厚的錢糧軍械,和允許關寧軍屯田的政策,更加重了這些關寧軍官懼戰畏戰心思。


    能安安穩穩的種種田、發發財,幹嘛要去同後金哪些野蠻人打生打死?


    正是在關寧軍的這種心態下,才有了導致孫承宗辭職的那場柳河慘敗。


    在懼戰畏戰為主流的關寧軍中,像周遇吉這種時刻渴望與後金戰鬥的勇士,又怎麽會受歡迎?


    去年的寧遠之戰,關寧軍迫於朝廷的壓力,盡全力總算守住了寧遠城。可這場所謂的‘寧遠大捷’,卻依然沒能激發關寧軍戰勝後金韃子的信心。


    關寧軍主流依然不相信他們能戰勝後金韃子。也正因如此,積極求戰的滿桂,才會被關寧軍排擠,最終被迫調離了寧遠。其實,若非薊遼總督王之臣大力挽留,滿桂絕不會被調任山海關總兵,而是會直接調迴關內。


    積極求戰的滿桂一走,身負血仇、整日想與後金韃子戰鬥的底層軍官周遇吉,又怎能不受到祖大壽等主流關寧軍軍官的排擠?


    現在的主流關寧軍軍官,像祖大壽、吳襄等人,他們需要的是聽話的家丁,以及能老老實實種地的農奴。他們不需要周遇吉這種不聽招唿,一心隻想複仇的勇士。


    所以,在戰後的寧遠,守城時毫無畏懼、大笑邀戰的總旗周遇吉,反而有了待不下去的感覺。


    仰頭望望天色,周遇吉輕輕搖搖頭,似想把這些無趣的想法晃出腦海。


    撇了一眼不住打量他的周遇祥,周遇吉臉色一板:“老二,你那來這麽多廢話。有這精力,趕緊滾前麵去,給我去好好探探前路。”


    見大哥周遇吉沉下臉來,周遇祥不敢再說,放馬向前方衝去。


    望著周遇祥的背影,周遇吉心中暗道:“老二你說的輕巧。咱們去聯係滿總兵?滿總兵就那麽容易能見到?向我們這等小人物,想調到遠離韃子的山海關?唉!”


    哀歎一聲,周遇吉心中拿定了主意。


    趙率教趙參將正在錦州築城,他還是申請調去錦州吧?


    錦州距後金韃子更近些,以後必定是韃子攻擊的第一線。調去錦州應該會比去山海關容易的多吧?


    去錦州也能多殺幾個韃子。


    “大哥。”


    剛前出沒多久的周遇祥,又大唿小叫的跑了迴來。


    “什麽事?”


    周遇吉眉頭一皺,臉色又沉下了幾分。


    這個老二,老是這麽沉不住氣可不行。


    跑迴的周遇祥沒再注意周遇吉的臉色,他樂嗬嗬的叫道:“大哥,前麵有個車隊,說他們是兄弟貨站的,是來接我們盡快趕去海邊的。他們說,海船都已經到了,他們掌櫃的都已經等急了。”


    “兄弟貨站?海船?”


    聽到這個消息,一直滿心緊張的周遇吉,心頭猛然一鬆。


    這些貨是運給兄弟貨站的,那就好,那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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