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將軍,咱們的珍運船要是加裝上大炮,能對抗紅毛番的戰船嗎?”


    隨著朱由檢這句真誠的問話,沈有容心中總算想明白,他到底為什麽會如此在意信王的態度。


    因為這位信王殿下確實是真心實意的向他請教。


    以信王那尊貴的藩王身份,能做出如此真心誠意的請教姿態,他沈有容又怎能不在意?


    想當初,初入官場時,沈有容曾數次想辭官歸鄉。


    那數次辭官的原因,都是因為沈有容提出的合理建議,完全被他的上司無視了。


    這讓沈有容很有受傷的感覺。


    可直到沈有容調到福建,聽說了俞大猷的遭遇後,沈有容才知道他是多麽的幸運。


    俞大猷那可是與軍神戚繼光齊名的名將啊!


    嘉靖年間“俞龍戚虎”的名號,那可是天下皆知。


    單從威名論,那時的“俞龍”還在“戚虎”之上。


    就連戚繼光也親口承認,俞大猷於他有半師之誼。


    可像俞大猷如此威名的一位名將,卻隻因上書提了幾個合理的建議,就被監察禦史批做“若武人何以書為?”


    就因為提建議,俞大猷不光被批,還因此受到了杖擊、奪官的處罰。


    俞大猷受處罰的原因,就是因為“若武人何以書為?”


    就是說,你是個武臣,你怎麽敢上書言事?


    這就是俞大猷這一代名將所受的待遇。


    對比俞大猷的遭遇,沈有容才真心明白:同樣是身為武臣,同樣是上書言事,上司對他所提建議的無視,其實是對他一種無聲的保護。


    誰讓他沈有容是個武臣呢。


    武臣嗬?


    這就是大明武臣的地位!


    從那時起,沈有容就開始謹言慎行,上司不問他是絕不會開口。


    也正因如此,像信王這樣真心請教的人,武臣沈有容這一輩子,這還是第一次遇到。


    幾十年來,別說信王這種級別的人物,就是比沈有容職位低的那些官員,又有何人會如此真心向他來請教。


    想清楚這點,沈有容心中忍不住一陣歎息。


    可惜,可惜自己已經老了;


    可惜,可惜信王殿下隻是個藩王;


    可惜,在大明藩王是不能幹涉政事的。


    心中雖異常惋惜,沈有容臉上卻依舊沉穩的迴答著朱由檢的問題。


    “殿下,咱們的珍運船畢竟是商船製式,船體雖大但船身用材卻並不算厚。要是真拿來改作戰船,珍運船的船體就顯得有些過於單薄了。


    不瞞殿下,老夫也早就盤算過了。


    這珍運船要是想加裝紅毛番那種重型火炮,最多也就隻能在船頭船尾處各裝一門。


    以如此單薄的船身,如此稀少的火炮配備,珍運船根本無法與紅毛番戰船對抗。”


    看看朱由檢臉上明顯失望的表情,沈有容無奈的又補充一句:“殿下,因為船身結構不同,不光珍運船,我們其他的船型也無法裝載太多的重型火炮。


    一對一進行炮戰,我們的船恐怕都不是對手。


    想要靠火炮來戰勝紅毛番,除非我們仿製他們那種專門的炮船才行。


    現階段,想戰勝紅毛番還隻能靠接舷戰和縱火船。”


    “原來用我們中式帆船改炮艦,還真的不行。”


    聽完沈有容專業的分析,朱由檢心中充滿了失望。


    勝利號因船塢的原因,還不知什麽時候才能開建,朱由檢心中一直想找尋一種臨時替代的船型。


    朱由檢原以為,400噸的珍運船改建成炮艦會是個不錯的解決辦法。現經沈有容這一分析,朱由檢才發現,他想的還是太簡單了。


    按沈有容所說,不光是珍運船不適合改成炮艦,就是大明其他的中式帆船船型也都不適合改成純炮艦。


    畢竟中式帆船就不是為炮戰而設計的。


    朱由檢在思索炮船的問題,沈有容卻從朱由檢的表現中品出一股不一般的味道。


    信王殿下竟然對紅毛番戰船關注異常。


    信王還假設了如此強大的紅毛番船隊。


    要是能戰勝如此強大的紅毛番船隊,那信王的船隊會是什麽實力?


    看起來,信王殿下不但想插手海貿,殿下的心,似乎也大的超乎想象呢。


    沈有容眼中精光一閃。


    信王若是真有意去海上爭雄,那倒是一條不同於其他藩王的好路子。


    “殿下既然有心要進軍海貿,那老夫就為殿下說說咱大明海商的情況吧?”


    沈有容向朱由檢試探性的問道。


    “沈將軍願意為孤介紹,那可太好了。”


    朱由檢來廣鹿島的原因之一,就是想詢問沈有容大明沿海各家勢力的情況。聽沈有容自己主動提起,朱由檢臉上不覺掛起笑意。


    見朱由檢喜上眉梢的表情,沈有容確信自己的感覺沒錯。


    這位殿下看來還真有意要到海上去闖上一闖。


    既如此,那就算隻是為了沈壽堯,他也要為信王殿下仔細分說分說。


    可不能讓信王就這樣莽莽撞撞的一頭紮進那兇險的海貿圈子。


    拿定了心思,沈有容喝口茶潤了潤口,擺開一副長談的架勢。


    “殿下,咱大明的海商中有著幾股不可忽視的勢力。以他們首領出身的地域來分,大致可分為江、浙、閔、粵幾支。


    海商中原本由江浙人占據主導的地位,像嘉靖年間著名的倭寇首領汪直、徐海就都是江浙籍海商。


    在朝廷平定倭亂的過程中,海商中江浙人的勢力逐漸被剿除,取而代之的就是閩粵籍海商。


    隆慶開海後,出身月港所在地福建海澄的海商,依托地利又逐漸在閩粵海商中脫穎而出,占據了海商中的領導地位。


    像去年才死的,大明近年來最大的海商李旦,就是福建海澄縣人。”


    “李旦出身是月港所在的海澄縣?”


    聽著沈有容的介紹,朱由檢心中有了一絲模糊的想法。


    還沒等朱由檢仔細想清楚,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稟大帥,東江急報!”


    腳步聲在門外一停,緊跟著就傳來侍衛隔門稟報聲。


    “殿下,這……”


    聽到稟報聲,沈有容歉意的望向朱由檢。


    “沈將軍,正事要緊,您先忙,咱們有空再聊。”


    朱由檢故意伸了個懶腰。


    “多謝殿下體諒。那卑職處理完軍務,再來拜見殿下。”


    沈有容站起身來衝朱由檢深深一躬,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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