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筱小手裏握著那根簪子,小心翼翼地跟在樊仰極身後,像個小隨從般,安安靜靜的,不敢作怪。


    一路上,隻見樊仰極不時地停下來東逛逛、西晃晃。她偷偷噘起嘴,卻也不敢吭聲,就怕惹得這位十四爺不爽,幹脆順路把她送去衙門了。雖然她這兩天沒再說平郡王的故事,但樊仰極權大勢大,隨時想把她扔進牢裏都不是難事。


    在大街上晃了快一個時辰後,樊仰極終於甘願迴王府了。


    再一次踏進王府的蕭筱小,這迴可是清醒的,因此忍不住東張西望,幾次差點跟丟了。


    跟著這一對主仆東拐西彎的,最後終於進了一個偏廳。樊仰極才坐下,巴格便趕緊招唿仆人送上熱茶。


    蕭筱小手裏捧著那根簪子,手腳無處放地斂袖立於一旁。


    “你還愣在那兒做什麽?”樊仰極喝了一口茶,從杯緣看了她一眼。


    “呃?”她反應不過來。“這……是王爺的簪子。”她趕緊抽出手裏的簪子。


    “你變笨了嗎?剛就說給你了,還捧著做什麽?”他不耐地瞪她一眼。“好了,開始吧!說個你覺得最精采的故事來聽聽。”


    “王爺當真要聽我說書?可是……剛剛在那個茶館……”不是聽很多了嗎?幹嘛還把她抓來這兒說書呢?蕭筱小困惑地望著他。


    “剛剛是去觀察觀察,但我瞧你客人少得可憐,所以想聽聽你認真說的段子是不是真的那麽不吸引人。”他淡淡地說。


    其實他是喜歡聽她說話。她的聲音極有層次,在說書時因著角色的轉換也總能變化得很細致,更重要的是,她那吱吱喳喳的說話聲總能讓屋子裏熱鬧起來,所以這幾日他都到茶館去了,一來是故意給她施壓,二來是真的喜歡聽她的聲音。


    這屋子冰涼涼的,如果成天都能聽到她說著話,感覺應該會大不相同吧?


    “可是……可是……”她實在想迴家幫阿爹煎藥,可是眼前這人還是她的大債主,她也不能得罪。“可是小的家中有事,必須要趕迴去。那個……改天好不?”


    樊仰極沒作反應,但是臉色冷了幾分。她究竟明不明白,他是極少會主動邀人來府裏的。這個不知好歹的丫頭!


    蕭筱小也不是笨蛋,懂得看人臉色的她趕緊站到他的前麵去,抽出折扇跟醒木,開始說起書來。他這人變臉也未免變得太快了!


    “……隻見春色風光明媚,垂柳絲絲,師徒三人行到一處,卻見一山擋路。唐僧道:‘前有一山,恐有虎狼阻擋。’但是他這猴徒弟卻一點兒也不擔憂,拍拍胸脯說道:‘掃除心上垢,洗淨耳邊塵。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師父,有我老孫在,包你平安無事。’——”


    “等等。”樊仰極舉起折扇打斷了她。“你這簡直是在念書,哪是說書?換了角色,說話就得換個嗓音、換個動作,如此才是說唱俱佳。”


    蕭筱小聞言僵在那兒,真想把手裏那塊醒木朝他扔去,若能敲到額頭,大約也會有點殺傷力吧?這家夥是怎樣?不知道她很累了嗎?她哪有心思在他麵前演那猴子啊!


    “嗬嗬,小的說得不好,謹遵王爺教誨。”她咧嘴假笑,轉身斂起苦笑,再來一次。“隻見春色風光明媚……”


    就這樣,她努力地、賣力地說著書,但這位唯一的聽眾可是絲毫不給麵子,遇到他覺得說得不好的段子,就要她重說一遍,光是這一迴書,她已經來來迴迴說了快十遍,嘴邊的笑容也越來越僵硬了。


    終於,不知道是他倦了,還是覺得沒意思了,這才喊停。“今兒個就說到這兒吧!明天你弄點道具,把這段子弄得熱鬧點。”


    “明天?”她的聲音忍不住拔高。


    “怎麽,對於我的好心指導,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他故意笑笑地說。


    蕭筱小的苦瓜臉終於露了出來。“王爺好興致,怎麽忽然想指導小的呢?”


    這些說書的技巧她也不是不懂,有些底子深厚的說書人還會又演又唱,那通常是戲班子出身的,才有這等功力。小時候阿爹也曾想送她去學唱戲,但她吃不了苦,沒多久就哭著說不肯去了。家裏雖不是富裕人家,但她阿娘去得早,她阿爹對這唯一的孩子可是極為疼寵的,所以她說不去就不勉強了,以至於她現在除了靠嗓音吃飯,真要她唱戲她可不會。


    “你不賺錢怎麽還我銀子?你該不會以為那一百兩不用還吧?”樊仰極又喝了口茶說。


    說話間,仆人端上了點心。“十四爺,這是桂圓紅豆粥。”


    那桂圓的香氣馬上散發出來,飄蕩在屋子裏麵。蕭筱小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過去,連剛剛在跟他“聊”什麽都給忘了,眼珠子就猛盯著那碗冒著熱氣的甜粥瞧。


    樊仰極舀了匙甜粥,然後瞄了她一眼。“想吃嗎?”


    “呃……小的不敢。”蕭筱小非常用力地將目光掉轉開來,這一轉卻轉到他臉上了。這樣近距離地看他,她才發現這位王爺的長相還真是俊美。他的臉龐清瘦,修長的眉眼看起來就是優雅,鼻梁挺而不翹,薄唇的輪廓更是吸引人。這一看把她給看傻了,起碼她說書時說到他“俊美無儔”可不是謊言了。


    瞧她臉上顯露著饞樣還硬要忍住,他差點沒笑出來,殊不知她現在發著傻,可是因為他那好看的麵容。他拿了一碗甜粥,往旁邊的位子一擺。“坐下。”


    “喔。”她傻愣愣地坐下,卻動也沒動。


    樊仰極吃了兩口,發現她沒動作,終於又開了口。“吃。”


    “喔。”她呆呆地應,然後這才醒過來,趕緊說:“謝王爺。”


    她低頭舀了口甜粥嚐,臉龐微微發熱,即便是在市井長大,但這樣明目張膽地盯著一個男子瞧,她還是會有基本的羞恥心。隻是當那綿密的紅豆一在她嘴裏化開,她的思緒立即被轉移,眼睛滿足地彎了起來。


    恰好抬頭的他看到她那一臉感動的模樣,好奇地問:“有那麽好吃嗎?瞧你吃得滿嘴都是。”


    他說著還想伸手拭去她嘴角的痕跡,但馬上就被自己這莫名的衝動給嚇到了。他怎麽這樣衝動地想照顧她呢?好像疼她、照料她是很自然的事情似的。他究竟是怎麽了?


    然而筱小可不知道他心底翻騰著的心緒,注意力依然擺在食物上。


    “嗯,好好吃喔!”她狂點頭。“這口感真好,還有吞下去的刹那,桂圓的香味都在喉頭迴甘了,真的很讚。不信你試試,舀一口,慢慢嚼,然後緩緩吞下……”她說著便抓起他的調羹,舀了一口送進他嘴裏。


    他竟也這樣張口,讓她喂食。他照她這說法做了一迴,確實這甜粥煮得不錯,隻是也沒好吃到像她說的那麽誇張,竟還露出那種幸福得不得了的表情。由於出生在皇宮裏,在先皇去世前他都一直住在裏頭,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但是,他從來不曾從吃食裏得到什麽樂趣,起碼不會像她那樣,有種滿足到不行的快樂。


    看著她吃,竟比親自嚐到美味更令人覺得享受。


    “好吃唄?”她一臉期待地問著。


    他聳了聳肩。“還行。”


    “喔,王爺肯定是平常吃太好了,才會都不覺得有何樂趣。吃到好吃的東西就是要覺得感動,這樣才是對煮食的人的一種尊敬。”她說著,又笑咪咪地舀了一口吃,臉上的表情很迷人。


    他笑了笑,不知道她是太樂天,還是太容易被感動,一碗甜粥也能吃得一臉滿足樣。


    “你是不是說書說慣了,所以習慣把什麽事情都給誇張了?”他問。


    “是這樣嗎?”蕭筱小偏著頭想了一想。“我也不知道。打小我娘就死了,人家聽了都說我好可憐,可是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可憐啊!我阿爹對我可好的呢!再說,活著還是有很多好事啊,我這樣一點都不誇張啦!”


    “活著還是有很多好事……是這樣嗎?”他的神情顯得有點恍惚。那麽他認識了她,也算是一件好事嗎?她讓他的許多知覺蘇醒了過來,這是件好事嗎?


    他想起了他的娘親,在他十二歲那年,她就過世了,死的時候才剛滿三十。而今他都快滿三十了,有時候想起娘親去得早,還是忍不住會歎息。他不知道活著究竟有哪裏比較好?他的一生總覺得無趣,總覺得那一年若跟著娘親一塊兒被毒死,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看到他露出了落寞的神情,筱小竟覺得心頭一擰。他看起來好憂鬱、好寂寞,那神情宛若被拋棄的孩子,讓她真想伸手上前抱抱他。他的落寞讓她鼻頭微微發酸,看來他是想起什麽不愉快的往事了。


    雖然這陣子她搜集了不少坊間的流言,說了他不少故事,但是對於他在朝廷裏的實際狀況、他過去的生活,可以說是並不了解。第一次見麵,她就覺得這人活得並不快活,但她忙著保住小命,因此沒有多想。然而多見幾次後,總難免會看到他那淡漠神情底下的落寞,令她對他更感好奇了。


    一個人長得這副好模樣,生在這樣一個天下權貴之家,家裏的銀兩多得可以讓一百個阿爹看病都用不完,為什麽他卻不快樂?


    住在這樣偌大的王府裏,為什麽竟感覺寂寞?


    “你……一個人住在這麽大的屋子裏嗎?”她輕聲問,不自覺地放軟了嗓音。


    他斂目抬首,神色一變,先前的細致神情已經消失。“你沒瞧見這宅子裏有很多傭仆嗎?”


    “我說的是親人。”她又說。


    “親人?”他淺淺一笑。“我父皇過世了,這你知道。我娘親在我十二歲那年就往生了。至於那些兄弟姐妹……偶爾會在宮裏碰到。所以哪來的親人一起住?”


    “那你應該娶個妻子,生一屋子小孩兒,到時肯定很熱鬧……”她才說完趕緊又打住。啊,她怎麽老是學不乖,竟然又說到娶妻生子的事情!不過她還真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歡男人甚於女人。“啊,天色不早了,王爺若沒其他事,筱小可以迴去了嗎?”


    “你急著迴去做什麽?”他不是不知道她才剛到王府就想走了,他隻是不想讓她如願罷了,絕對不是眷戀著她的陪伴。


    筱小遲疑地說:“是我阿爹該吃藥了,迴去還得生火煎藥,我怕過了時辰……”


    “既然如此,你先迴去吧!明日再來。”他揮了揮手裏的扇子說。


    “明日真的還要來?”她詫異地問。


    “難道你覺得今天那段子說得很好了嗎?明天帶點道具來,若沒說得好一點,我可不放過你!”他拿扇柄敲了她的額頭一記。


    道具?難不成她還得做一支金箍棒不成?筱小垮著肩膀,無奈地點了點頭。“那筱小告退了。”


    誰想她才踏出偏廳沒多久,樊仰極頓時覺得屋子有點安靜得過分。但這想法才剛出現,她的嗓音就在院子裏麵響起——


    “哇啊,這李子好多、好多喔!巴格大哥,怎麽都沒人采,這樣掉得滿地哪?”


    筱小的嗓音脆脆的,尤其興奮時更是帶點娃娃音,煞是好聽。


    樊仰極一踏出去,就看到一個穿著老頭衣裳,但動作可是一點兒都不像老頭的丫頭繞著一棵棵李樹轉,一臉興奮的表情。


    “王爺!”她手裏捧著幾顆從地上撿起來的李子,一臉開心地喊他。“這個……我能不能撿迴家去呢?”


    樊仰極皺起眉頭,他從沒注意到這李子樹結滿了這麽多李子,這李子也沒人去采,隻有負責打掃的傭仆會把掉在地上的李子掃掉而已。


    “幹嘛撿地上的?喜歡就摘新鮮的。”他大方地說,不懂就幾棵李樹罷了,怎麽也能讓她像撿到寶一樣?可一聽到她那興奮的嗓音,他很自動地就這樣開了口。


    “真的嗎?謝謝你,王爺!”她開心地伸手摘李子。“我阿爹最愛吃醃漬的李子了,把糖跟薑末混一混,再把李子醃好,嚐起來又酸又甜的,王爺吃過嗎?”


    “呃,應該……有吧?”樊仰極迴答得有點不確定,轉頭看了眼站在旁邊的巴格。


    巴格嘴巴雖然沒笑,但眼睛可是充滿了笑意。


    他的爺大概是第一次被問到這種問題,所以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事實上,主子對吃的不大上心,胃口不大,對吃的也不挑剔。既然不上心,吃過什麽、沒吃過什麽,可能都記不大清楚的。


    “十四爺近日都不曾吃過這種醃漬的李子,這是民間在李子大量生產的季節時,常用的方式。在這種逐漸炎熱的天氣,吃這酸酸甜甜的東西,好像會格外開胃。”巴格趕緊小聲解釋。


    樊仰極胡亂地點了下頭,表示知道了。


    然而,那一端的筱小根本沒在聽這一對主仆說話,因為她已經爬到樹上去了。“哇啊,這上麵還有好多喔!都熟了,又紅又多汁,肯定甜的!”


    樊仰極聽到聲音,抬頭一瞧,發現她已經把長袍紮著上了樹,腿兒夾著樹幹,一手摘李子,一手還忙著捧李子,看起來忙碌不堪。“你當心點兒!”


    即使她的行為如此莽撞,動作有點粗魯,但陽光透過樹枝照在她燦爛的笑臉上,一瞬間,他竟然覺得這丫頭很美。他望著望著,望著那小小的身影在枝頭間忙碌,那粉嫩的臉蛋在陽光下透出美好的色澤,讓他想伸手摸摸,或者把她唇邊那抹笑靨也給吞進肚子。


    “沒事的,我小時候常爬樹。可是……沒東西裝耶!那個……你把袍子兜起來借一下,幫我接住喔!”她說著,開始快手快腳地摘李子。


    聽到她毫不客氣的命令,樊仰極從冥思中迴過神來,咬了咬牙,但還是把袍子給拉起來,而那小妮子竟然真的把李子往下扔,全扔到他懷裏了。


    “左邊一點,你站太遠了,這樣會丟歪,掉了很可惜的。”筱小坐在樹幹上,還一邊指揮著。


    巴格差點笑出來,他趕緊在失態前轉身,然後去廚房拿了個提籃來。總不能讓主子爺幫她捧著那些李子迴去吧?不過看到爺剛剛的表情,他真的好想笑喔!


    或許認識筱小姑娘是件好事,因為十四爺最近表情豐富多了,整個人也比較有人氣了。


    筱小忙了好半天後,終於甘願地下了樹。“上麵還有好多呢!吃不了這許多,你應該摘了送人吃的。你瞧,這李子長得真好,肯定好吃的!”


    他瞪著她,這丫頭竟很自然地差使起他了,剛剛也不叫他王爺,就“你你你”的喊來喊去,真是大膽哪!


    “喔,真的好吃耶,酸酸甜甜的。來,這顆看起來更好,給你!”她左手拿著顆李子,自己咬了一口,嘴角還留著紅色的汁液,讓他看著一陣恍神。然後她右手又挑了顆,在身上隨便擦幹淨,就伸手遞到他麵前了。


    他兩手還拎著袍子,袍子上是滿滿的李子。遲疑了一下,在她催促的目光下,他咬下那顆李子。


    因為汁液太多,他這一口咬下去,唇邊流下了一道痕跡。她格格笑著,伸手替他抹去。“好吃吧?”


    他看著她笑咪咪的臉,她的臉上還黏著胡子,頭上還戴著那頂醜醜的寬帽,但是眼珠子圓滾滾的,燦亮異常,就連那嘴兒都因為李子汁液的洗滌而顯得紅豔豔的。見她又咬了一口李子,他卻感覺那一口咬在他的心坎上,像是被什麽撞擊了一下似的。


    “再來一口?”她又把右手的李子舉到他麵前。


    他沒咬下那顆李子,反而避開她舉高高的手,低頭吮住了她紅通通的嘴。


    “唔……”


    筱小瞪大了眼珠子,兩手都還拽著李子,一手還舉得高高的,全身都無法動彈。他的嘴先是輕輕地吮住,然後在她呆愣愣的目光之下,他再度張嘴咬住她的嘴。


    他的吸吮輕輕的、軟軟的、甜甜的,又有點酸酸的。她覺得有股熱度在臉頰邊蔓延開來,忍不住閉上了眼,沒想到這一閉眼,他身上的氣息竟漫天而至。他探索的唇舌更是令她繃緊了胸口,心狂跳不已,像是要跌出胸口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被放開,然後她低唿一聲,把手裏的李子塞進他嘴裏。


    “筱——”他被塞了一嘴李子,還沒能喊出聲,她就氣急敗壞地轉身要離開。


    “筱小姑娘,這個籃子給你裝李子。”巴格不知道何時去而複返,手裏提了一個提籃。


    筱小的腦袋亂哄哄的,聽到巴格的聲音,被動地接過他手裏的籃子,把樊仰極兜在懷裏的李子全給倒進籃子裏,然後一聲招唿也沒打,提著籃子就晃了出去,腳步還有點淩亂。


    “十四爺,要不要小的護送筱小姑娘迴去?”巴格低聲問。


    樊仰極扶住自己的額頭,瞪著手裏那顆被塞進他口裏的李子,擺了擺手,然後歎了口氣。


    這丫頭真是……讓他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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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仰極坐在偏廳裏,桌上擺著一碗甜粥,才吃了兩口就一直擺著,現在都涼了。他起身將窗戶全給推開,望著外麵那棵依然結滿果子的李樹,眉頭微微攏了起來。


    已經兩天了。


    從那天他衝動地親吻了她,她腳步淩亂地離開這兒後,已經又過了兩天。


    她銷聲匿跡了兩天。


    原本想到那天她那有點傻愣的模樣時,他的嘴角還會浮起一抹笑,笑她那天真又惹人憐的表情。他想自己肯定嚇到她了,但是他卻不後悔自己的孟浪。


    從第一次碰麵開始,他就被這丫頭吸引了。不是因為她的容貌多麽美麗,而是她那活潑的性子、樂觀的天性,還有她身上那溫暖的氣質。他想把她擺在身邊,所以在她訝異的目光下借了她銀兩。


    一百兩對他來說雖是不痛不癢,但其實他並不是很有同情心的那種人,會借她銀子僅僅是因為還想再見到她。光聽她說話,他都覺得有趣。


    那天的衝動其實也出乎自己的意料,他雖然不若坊間流傳的有斷袖之癖,但是對女色也沒什麽特別的喜愛或需求。跟他熟一點的人都覺得他是個情淡的人,對人對物都少有欲望,所以朝廷裏麵想結交他、依附他權勢的人,總摸不清他的好惡。其實說穿了,他對這些都沒有欲望。


    他不想要權,不想要利,這世上也少有讓他開心的事情,所以見到她總是為小事笑眯了眼,他就很想了解那是什麽感覺?為了一碗甜粥笑眯了眼,那是什麽滋味?


    他真想現在就見到那個活潑的身影,但是她人呢?為什麽沒出現?


    思索間,巴格的身影出現,穿過院子抵達偏廳。


    “爺,筱小姑娘今天也沒上茶館去。昨天聽說有去,但是應該說完書就迴家了。而今天連茶館都沒去,老板也挺氣的。看來店家也不知道她怎麽了,要不要屬下去她家看看?”巴格低聲說。


    樊仰極皺起眉頭。這丫頭現在是完全不怕他了,是嗎?


    昨日她沒按他的話下了工後到王府來,他想她是被那個親密的吻給嚇到,所以壓抑下想見她的衝動。但今日又等不到人,他就氣惱了起來,差了巴格去茶館看看,必要時要巴格把人給抓迴來。好歹他還是她的債主,她也太不把他當迴事了!


    他難得對一個丫頭如此在意,但瞧這丫頭,是把他當洪水猛獸了嗎?他的心裏一陣不暢快,連臉色都冷了幾分。


    “這丫頭是越來越大膽了!”大掌在桌上拍了一下。


    “爺?”巴格困惑地抬頭。“爺要親自去?”


    “嗯哼!”樊仰極神色一斂,臉色又沉了幾分。


    巴格暗暗替筱小捏了把冷汗,看來主子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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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格,帶路!”


    穿過了好幾條窄窄的胡同,這一對主仆甚至還小小地迷了段路,才輾轉找到這戶據說姓蕭的人家。


    屋子就位在胡同底端,推開木門進去有個小天井,屋子很舊,卻打理得很幹淨。一眼望去,正中間是廳堂,兩側各一間房,廚房則是在旁邊搭起的一間小屋,此時還冒著炊煙。


    “應該就是這家沒錯了,可怎麽沒見到人呢?爺,我去問問。”巴格正要去敲門,就看到筱小穿著一身粗布衣裳,手裏捧著一盆水,從一間房裏走了出來。


    “筱小姑娘!”巴格趕緊喊了聲。


    筱小一抬頭,就看到樊仰極那抹淺色身影,眼底先是出現一抹欣喜之色,然後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又困窘地垂下頭去。“你們……怎麽會來?”


    “我不是讓你下了工到王府去嗎?你這樣不守承諾,究竟是原本就習慣食言,還是不把我放在眼底?”樊仰極臉色不悅地說。


    他的壞臉色,還有那冰冷的話語,令她委屈地扁了扁嘴。“小的怎敢?”


    認識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對她發脾氣,她竟覺得有些難受。再者,他說什麽承諾哪?根本就是他單方麵的“命令”嘛!這兩天她又忙又急,因為阿爹原本有起色的身子又惡化,連燒了兩天,到今天早上才退了些熱度,她已經兩晚沒睡好了。


    原本見到他是挺開心的,但他一開口就罵人,讓她像被澆了盆冷水般,頓時更覺淒慘。


    樊仰極一見到她扁嘴的動作,又看到她眼底的血絲,不禁有點後悔。但是馬上又覺得這丫頭太不怕他也是件不好的事,因此還是決定繼續板著臉。隻是,她的氣色看起來真差呀!


    “嘴裏是說不敢,但行為卻是這樣的。”他冷哼。


    “我……我有點事……”她想解釋,又怕他覺得自己在找借口。“王爺可不可以先迴去,我會盡快去王府的,不敢勞駕爺到這小地方來。”


    “你以為我愛來嗎?你當真認為我要待在家裏等你大駕光臨嗎?”他為自己浮躁的心緒感到陌生,出口的話也顯得有些衝動了。他急著想見她,但她一見到他就趕人,這會不會太過分了點?這讓他那份急切想見她的心變得有些難堪。


    筱小看他越說越不高興,不禁縮了縮肩膀,但還是不大明白他今天為什麽會跑到她家來。“那王爺今天來是……來討債的嗎?我……那個……還有一點剩下的銀子,不然先還你好了。”


    “你——”樊仰極氣得咬牙,真想伸手敲她,可惜折扇忘記帶出門了。


    正當此時,屋子裏一個低沉的嗓音響起,打斷了他們之間越來越奇怪的對話——


    “筱小啊!是誰來了?”


    那聲音聽起來有點虛弱,應是上了年紀的男子。


    “啊,阿爹!”筱小有點慌亂地看了樊仰極一眼。“王爺還是先迴去——”


    她話都還沒說完,樊仰極就繞過她,推開門走進那間小屋子裏了。


    “等等!你……”筱小趕緊跟上,不懂他想做什麽。


    樊仰極一腳剛踏進屋子裏,筱小的兩手便攀住他的胳膊,但是蕭士朗已經看到他們了,疑惑地從床上坐起身來。


    “筱小,是哪裏的客人?”蕭士朗的臉色有點蒼白,有禮地朝樊仰極點了下頭。


    “爹,沒有啦,他是——”筱小忽然頓住,不知道該怎麽介紹他。


    她可不想要阿爹知道她為了給他治病,去跟一個王爺借了一百兩。忽然間,她無助地抬頭看他。


    樊仰極看到了她那有點可憐兮兮的神情,剛剛的滿腔別扭忽然間就消退了。


    “蕭先生,你好,在下姓樊,是筱小姑娘的——”


    “朋友!”筱小迅速接口,還哈哈地幹笑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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