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冰冷的溫度告訴他,這真的不是他的錯覺,而是她確實出了問題。


    發燒麽?


    他這輩子都沒見過發燒這麽嚴重的情況,皮膚就像是個冰窟窿一樣,能把人的手凍結。


    “我去給你找太醫!”


    “不……不行!”


    顧兮兮一聽就不對勁了,連忙從被褥中翻出來,手忙腳亂地抓住他的胳膊,顫抖的生意帶了一絲可憐巴巴的祈求意味,“不要,別去……”


    小福子看著她牙齒都在咯咯打顫的模樣,整個人的氣勢陡然一凜,雙眉狠狠擰了起來。


    他的手,也是觸手可感的冰棍。


    僵硬著身體在原地站了片刻,小福子咬著牙在床沿邊坐下,“好,我不去,你乖點。”


    骨節分明的大掌揚起,將那被褥猛地扯了過來,往她身上一扔,牢牢地將她整個瘦小的顫抖的身子裹住,然後心疼地緊緊抱了起來。


    “記住,我叫扶槡。以後沒有人的時候,叫我扶槡,恩?”


    顧兮兮眼下哪裏有空跟他去計較這些,隻得一個勁兒點頭答應他。


    “好,好,扶槡……叫你扶槡……不要告訴別人……這件事不能告訴別人……”


    小福子歎了口氣,眉目深深地注視著她,漆黑的眼底是化不開的複雜與溫柔。


    “淋場雨就變成了這樣,你這笨蛋怎麽就這麽弱?”


    直到晚膳時分,顧兮兮身上的寒毒才有了好轉的跡象。


    這段時間裏麵,小福子一直陪在她身邊,直到她徹底恢複之後,才答應她離開。


    隻是臨走之前,他還是問了那個問題。


    “你可別告訴我這是發燒,所有的症狀我都瞧見了,你要是不說,我就去問太醫。”


    顧兮兮可憐巴巴地抱著被子坐在床頭,“你就這麽欺負病人?”


    看到她這般模樣,心裏分明是動搖的,可是小福子知道,現在不是動搖的時候,“別給我打馬虎眼,老實交代,到底怎麽迴事?”


    “……我有病,身體不好,自幼就不好。”


    其實她沒有說謊,確實是自幼身體就不好,從娘胎裏帶出的寒毒。


    聽爹爹說,娘親以前中過什麽毒,雖然後來好了,可大抵是時間太長的緣故,所以她剛出生的時候,就被斷定身染寒毒。


    唯一的解毒辦法,就是她之所以待在皇宮裏十年之久的原因。


    爹爹還說,娘親這些年一門心思都放在草藥醫術上麵,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解了她的毒,讓她可以不用這麽辛苦地獨自承擔一切。


    顧兮兮神色有些幽遠,沉默了一下,又半真半假地道:“隻是這病以前沒有發作過,在我身體裏潛伏了十幾年。大概是昨天淋了雨的關係,所以不小心誘發了體內的病症。”


    其實她沒有說謊,隻是這不是病,而是毒,寒毒。


    “怎麽樣,聽完了我的秘密有何感受?”她狀似調侃地道。


    “心疼。”


    小福子說完,顧兮兮還想打趣他兩句,可是身體卻再一次被人輕輕擁住了,“很心疼你。”


    顧兮兮皺了皺眉,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微妙的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我開玩笑的,你突然這麽煽情做什麽?”


    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她笑道:“這件事情現在就你一個人知道,給我保密就成了,行吧?”


    小福子放開她,雙眸緊緊地縮在她微笑的臉蛋上,“隔多久會發作一次?”


    “不知道啊,我沒經驗。”顧兮兮聳了聳肩,無所謂地道。


    這還是她第一次發作呢,怎麽可能知道發作周期?


    當年那個大夫隻說,寒毒第一次發作大概是在她成年的時候,具體時間不定。之後,寒毒發作的頻率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高,每個月的月圓之夜是最為痛苦的一夜,很難撐。


    “有解決辦法嗎?”


    顧兮兮搖搖頭,雖說解決辦法是有一個,但是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實施呢,還是直接當做沒有比較好,她歎了口氣道:“暫時沒找到,我正在努力啊。”


    小福子從來沒想過,她會承受這麽沉重的東西。


    “要想我不說出去,可以。”他微凝著眉心,眸色深深地盯著她,“以後你每次發作的時候,都要告訴我,知道嗎?”


    顧兮兮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忽略心中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她笑嘻嘻地咧開嘴角,若無其事地道:“你又不是大夫,我告訴你有什麽用?”


    “既然告訴大夫有用,我現在就去找個大夫來,如何?”


    “……”


    又威脅她。


    顧兮兮撇了撇嘴,有小辮子被人攥在手裏的感覺真是不太美妙。


    “知道了。”她悶悶地應了一聲。


    “你趕緊迴去吧,在這兒這麽長時間了,也不怕人家說你玩忽職守。”


    她沒有去問君憶寒的事,但是腦子裏總是不由自主地蹦出那個男人,即便是強行壓下去也沒有用。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情非得已,情難自禁。


    “太子就太子,還人家。”小福子嫌棄地嗤了一聲,神色有些微妙的慍怒,“你放心吧,太子根本沒有問起過你,現在他身邊有莫希姑姑陪著,有我們什麽事兒啊?”


    顧兮兮臉色一僵。


    她當然知道他會陪在莫希身邊,無論如何也要讓自己認罪,不就是為了抱得美人歸麽?


    隻是她不懂,真的不懂。


    莫希費盡心機要除掉她也就算了,因為女人的心思歹毒起來遠比男人厲害得多的多,就算隻是單純的厭惡,那也有可能成為招來殺生之禍的理由。


    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麽君憶寒非要她認罪。


    就算為了泡女人,也沒必要拿他這麽個小太監開涮吧?


    更何況莫希本來就喜歡他,就算他怎麽都不做,莫希也會心甘情願在他身邊的……


    “陪著就陪著,那你也不能隨隨便便溜出來啊!”顧兮兮心裏說不出的胸悶氣短,擺了擺手,便道:“趕緊迴去吧,我吃過飯一會兒還有事呢。”


    她還要去見爹爹。


    “恩,你自己注意身體。”


    這般囑咐了一句,小福子從她麵前轉身,眼底飛快地劃過一絲幽光。


    到了晚間,顧兮兮早早地等在了約定好的地方。


    顧荃走到她麵前,險些就給了她一個巴掌,但是最終,還是沒忍心真的對她下手,隻是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她,惡狠狠地道:“顧兮兮,你是不是瘋了?”


    公主讓他直接來問兮兮,他知道那一定是出事了,同樣知道的還有這丫頭報喜不報憂的性格,所以他根本沒指望她,找了宮裏的其他人打探了消息。


    沒想到,他沒想到會聽到那樣事!


    “你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上有病,還是不知道自己不能吹寒受凍,啊?”


    顧兮兮瑟縮著肩膀,隱在黑暗之中,聽著爹爹幾近咬牙切齒的聲音,心裏卻是格外安心。


    雖然她不常見到自己的爹娘,可即便是身在宮中,依舊可以聽到很多關於爹娘的消息。


    愈發溫潤的丈夫,愈發柔靜的婦人,琴瑟和鳴的夫妻。


    如果可以,她隻願永遠陪在爹娘身邊,聽他們訓斥……


    “爹,我們好不容易才見一次,你怎麽這麽兇我?”顧兮兮捏著他的袖子晃了兩下,難得的撒嬌機會讓她倏地紅了眼眶,幸而此刻天色漆黑,看不到她眼中的異樣。


    “還是娘親好,從來都不會對我惡言惡語的……”


    “你當我想兇你?”


    顧荃捏了捏眉心,“身體好點了沒有?身上的寒毒呢,情況怎麽樣了,有沒有發作過?”


    “身體已經好了。”顧兮兮乖乖聽候訓斥,“但是寒毒……”話未說完,就看到父親猛地一記眼風狠狠掃了過來,她連忙一把撲過去,抱住她的父親。


    “爹爹……雖然寒毒發作了,但是這真的不能怪我。本來神醫就說了,寒毒要在我十八歲的時候發作的。今年我正好十八了,跟我淋雨這件事真的半點關係都沒有的!”


    隻能說時間湊的剛剛好。


    顧荃眉心狠狠跳了兩下,靜默了片刻,冷聲道:“你給我出宮。”


    顧兮兮一愣,震驚地看著他,“可是我的目的還沒有達到啊……”


    “你以為你還能達成所願?”宮裏的人全都告訴他,太子喜歡的莫希,何況那還是皇後娘娘當初親自選定的女子,身份上更是理所當然。


    而他的女兒,在這宮裏若是卻隻能幹這種粗使活,隻能受傷害!


    “爹爹,你開玩笑的吧?”顧兮兮訕訕地笑了兩聲,臉上卻不是那麽好看了,“我好不容易在他身邊待了十年,怎麽能因為這麽點小小的挫折就放棄?”


    顧荃冷笑:“這是小小的挫折,那是不是要等你把命丟了,才叫大大的挫折?”


    顧兮兮見他真的不是開玩笑的樣子,心裏頓時抽搐了幾下,強裝鎮定地道:“爹,這件事我不能聽你的。”說不清是為了什麽,可是就這樣離開,她實在是不甘心。


    帶著滿身傷痕,就此離開。


    憑什麽?


    至少,也要等她把這件事的真兇查出來,還她自己一個清白,才能離開!


    否則“小兮子”這個身份,就真的會成為公裏一個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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