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哥哥。


    夢言咬唇看著他那個方向,心裏有些別扭也有些憋屈,為什麽他就是不肯聽勸?


    明明他曾經說過,他不在乎那些東西。而且以她對他的了解來說,他也沒有那麽貪圖權勢,否則這些年他就不會過的這麽辛苦……


    雲洛看到她的嘴型在動,叫他雲哥哥,淡粉色的衣衫與米黃的裙裾一起飄動,即便是已經做了三個孩子的母親,秀氣好看的容顏似乎也和當年沒有任何區別。


    有些事情不是悔過就可以彌補的。


    沒有人教過他這些。


    他從來隻知道,他這輩子的使命是什麽。還有,他不能對任何人動情,不能被女人牽絆。


    小七……


    “好,我答應。”


    雲洛淡淡地收迴視線,目光直直地看著麵前一身明黃的男人,沙啞艱澀的嗓音像是從喉骨中擠出來的。


    “我知道你對她很好,不需要我多說什麽……隻是希望你能一直都對她這麽好……”


    君墨影沒有任何迴答,心裏不屑得冷哼。他對自己的女人好,何必要借別人之口?


    夢言並沒有來得及跟雲洛說上半句話,那個男人就被帶走了。


    視線一下子就模糊了。


    君墨影維持著那個姿勢在那裏站了很久,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他才慢慢轉過身,就見夢言站在樹下,長裙迎風飄舞,斑駁的樹影在她身上打下了淡淡的光暈。


    “怎麽一個人站在這裏?”


    夢言咬了咬唇,“來見他最後一麵。”


    君墨影微微眯眸,視線斜斜地落在她身上,她似乎還沒有很明白雲洛現在的狀況。


    男人眉梢輕挑了一下,深邃平靜地問了一句:“你怪我嗎?”


    “不會啊。”夢言牽強地笑了笑,臉色泛著不正常的蒼白。


    “是他自己執迷不悟……”


    君墨影也沒有立刻挑破,執起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迴到龍吟宮的道路並不很長,他卻像是要走出一生一世一樣,緩慢而堅定。


    終於在門口的時候停下,輕聲道:“言言,他現在已經不能構成任何威脅了……”


    夢言愣了愣,不意他會突然說這個,許久之後才輕輕“恩”了一聲。


    “所以我並非一定要他死。”


    下一秒就看到身旁的小女人震驚地抬頭看著他,“什麽意思?”


    男人冷冷地哼了一聲,酸溜溜地道:“他不會死,這樣你可以不要繼續想著他了嗎?”


    夢言眼睛裏的悲傷轉化為震驚又變成巨大的喜悅,濃重的情緒充斥在胸腔裏,似乎要爆發出來。她不知道如何讓自己舒服一點,想了想,手一伸,狠狠往君墨影脖子上一掛。


    “謝謝你!謝謝你,君墨影!”


    如果說雲洛的死會成為她的遺憾,那麽這個男人就為她消除了這樣的遺憾。


    她這輩子做的最最正確的選擇,和她這輩子最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和這個男人在一起。


    不離不棄。


    “恩,我愛你,好愛你……”


    開始番外。


    ——


    屋外花紅柳綠,鳥叫蟬鳴,無奈屋內死氣沉沉,靜的落針可聞。


    顧兮兮鬱悶地看著自己手裏的墨硯,磨啊磨啊的,動作也是磨磨蹭蹭,好想出去晃兩圈。


    可是卻不得不在這裏伺候他們偉大的太子殿下。


    她低頭看著男人英俊的側臉,棱角分明,無關立體,不沾染一絲凡塵俗氣。


    從小時候到現在,好多年的時間,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俊逸非凡卻又像塊冰渣似的,唯有對著皇後娘娘還有兩位公主的時候,似乎才好些。


    想想她活得也真是憋屈,若非因為那該死的原因,她好好的一個千金小姐,何必憋屈地來皇宮裏做了這麽多年伺候人的小太監?


    可是沒辦法啊,想要活命,隻好待在這個男人身邊。


    不但如此,還非得讓他喜歡上自己才行。


    顧兮兮歎了口氣,看他這個樣子,她覺得自己直接給他下藥把他強了還簡單點,要讓他喜歡上自己,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啊!


    “愣著幹什麽?”


    君憶寒瞟了一眼那個臉上表情呆滯的小太監,蹙著眉道。


    顧兮兮一愣,然後迅速收迴視線,從臉上一路紅到了耳根。


    真要命,盯著他發花癡還被逮個正著!


    “迴太子殿下,奴才是覺得……”她用力地捏了捏手裏的東西,然後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諂媚笑道:“覺得每天都見著您,可為什麽您還是如此英俊瀟灑,百看不厭呢?”


    說完,她就訕訕地和那黑漆漆的墨硯做起了鬥爭。


    君憶寒看著她手裏的動作,眉心蹙的更緊了些。


    “這個硯台父皇上個月才賜的,本宮很喜歡,你這麽用力,是成心想弄壞?”


    顧兮兮咬了咬牙,在心裏暗暗罵了一聲,然後一臉真誠地搖了搖頭。


    “怎麽會呢殿下,正是因為您喜歡這硯台,所以奴才才會更加努力做事,故而看上去用力了些。但是您放心,其實奴才的力氣剛剛好,絕對不會弄壞您這寶貝硯台的!”


    她的神情要多誠懇有多誠懇,加上那小眼神兒,委屈巴巴地盯著他。


    君憶寒漆黑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薄唇涼涼地一勾,“你覺得本宮跟你一樣好糊弄?”


    說完也不等她迴答,拂了袖袍就站起來,大步流星地朝外麵走出去。


    顧兮兮看著他頎長俊美的背影,狠狠扮了個鬼臉。


    有什麽了不起的?


    要不是因為那該死的病,她才不稀罕這拽的要命的壞蛋!


    她氣鼓鼓地朝外麵走了出去,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秀氣的眉毛緊緊蹙著。


    這麽多年了,她就連見父母一麵都要偷偷摸摸的,生怕別人看了去。可即便花了這麽多年,她也沒覺得自己能夠得到這位眼界高於天的太子殿下垂青,收效甚微。


    照這樣下去,她該怎麽辦?


    “喂,想什麽呢?”


    肩上驀然被人拍了一下,顧兮兮“啊”的一聲驚唿出來,然後在看到對麵那張臉的時候,才微微鬆了口氣,“公主,你嚇死我了!”


    “又叫公主?”君風暖危險地眯起了眼。


    顧兮兮討好地笑了笑,“公主,您也不看看我現在這樣子,打扮成個小太監,要是叫您姐姐被人聽了去,那該怎麽辦?”


    “我說,你都這麽多年了,還沒成功?”


    君風暖嫌棄地瞟了她一眼,這丫頭從小就喜歡她弟弟,甚至不惜為了接近憶寒而進宮做了個小太監,一做還就是這麽多年,這得多大犧牲啊!


    可偏偏憶寒那根冰木頭,這麽多年了也沒發現端倪。平時看著聰明,怎麽連身邊貼身照顧的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呢?


    “公主……”顧兮兮跟她關係好,說話也是百無禁忌,聞言便也微微笑了一下,“你現在似乎也沒比我好到哪裏去吧?”她俏皮地眨眨眼,“難道你忘了,我進宮的時間,可沒林太傅成為太傅的時間長哦!”


    她七歲進宮,如今十年過去,她已十七歲。


    可是林太傅卻是在風暖姐姐七歲的時候進宮,已經教了他們十一年。


    君風暖麵上閃過一絲惱羞成怒的紅痕,“我們這不是不方便嗎?他是太傅我是公主,怎麽可以隨隨便便鬧出事兒來?要是被我父皇知道了,那是要出事情的!所以我當然要等到……等到將來我到了適婚年齡,再……再讓……”


    “風暖姐姐。”顧兮兮突然打斷了她的話,臉上認真的神色讓君風暖就是一怔,“怎麽?”


    “你跟太傅……不隻是現在,就算是以後,隻怕皇上也不會答應吧?”


    看著君風暖一點點變得難看的臉色,她咬了咬唇,不是她想打擊風暖姐姐,可是事實擺在那裏,她也不希望風暖姐姐將來更難受。還不如現在趁早說清楚。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雖說林太傅是朝中少有的青年才俊,可是你覺得皇上會答應把你嫁給這半個父親嗎?隻怕林太傅,也還不知道你對他懷了這份心思吧?”


    君風暖閉了閉眼,眼中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彷徨與脆弱,卻仍是彎著唇角強笑道:“他確實是不知道,因為我沒有挑明過啊。若是我挑明了,他不就知道了?”


    “兮兮,我本來就是打算在十八歲的時候告訴他的。既然你今日提起了,而我現在也已經滿十八了,那就趁著今天這個好日子,去告訴他好了!”


    顧兮兮張大嘴,“風暖姐……”


    不等她把另一個姐字喊出口,原本眼前站著的那個女子就已經飛快地跑了出去。


    她跺了跺腳,這倆姐弟真是一個樣兒,為什麽全都不肯聽她把話說完呢?


    君風暖氣喘籲籲地跑出了宮——現在她出宮已經不會有人攔著了,父皇和母後都很開明,她覺得自己有那樣的父皇母後真是莫大的幸福。


    林太傅是原本左相的孫兒。


    “林太傅在裏麵嗎?”君風暖站在門口,笑眯眯地問門口守衛的人。


    門口的守衛立刻恭敬地給她行了個禮,“迴長公主殿下,太傅就在裏麵!”


    君風暖是笑著跑進去的,雖然她的心裏有些忐忑,可是還伴隨著一股隱隱的興奮。


    這麽多年,她藏了這麽多年的心事,終於可以說出口了!


    或許太傅也不是毫無察覺吧?


    太傅會怎麽迴答呢?他會不會也是喜歡自己的?或者,如果他擔心父皇阻撓,會不會因此拒絕自己呢?若是他拒絕了又該怎麽辦,自己該怎麽勸他才比較好呢?


    一係列的問題在心裏徘徊。


    君風暖已經來過林府不止一次了,熟門熟路地摸了進去,一路上碰到跟她打招唿的人呢,皆是笑容滿麵地應答,眾人都知道長公主平易近人,不過還是看出了今日她似乎格外高興。


    可是她的笑容很快就僵硬了。


    就在林靖宣住的那間屋子的院子裏,一個女子正拉著他的袖子,軟語道:“靖宣哥哥,這麽多年了,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從小我就喜歡你,等了你這麽多年,現在已經二十了歲。父親說,有時間他會來問問你的意思,然後……”


    心跳詭異地漏了一拍,君風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勇氣去聽那個女人接下來的話。


    更別提是林靖宣的。


    “太傅!”她突然拔高了嗓門喊了一聲,即便是站在院門口,也讓他們聽到了她的聲音。


    那廂女子立刻尷尬地放開了林靖宣,而林靖宣也輕咳一聲,往後退了一步。


    “喲,這不是葉幽然葉小姐嗎?”


    君風暖一臉痞氣地走過去,微微揚著下巴,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唿吸。她怕自己一個衝動之下,就把這不要臉的女人給剁了!竟然抓著她的太傅!


    “參見公主!”葉幽然雖然恨她打攪了自己的好事,可這畢竟是公主,同時也是靖宣哥哥的學生,所以她是不會隨便放肆或者丟了自己的形象的。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這位公主似乎對她一直不是很友善。


    君風暖勉強抬了抬手,臉色繃得緊緊的,不太好看的樣子,“不用客氣了。”


    “公主。”林靖宣站在她麵前,似乎也還在為剛才的事情感到尷尬。


    “找微臣有什麽事嗎?”


    君風暖對著他的時候,立刻換上一臉燦爛的笑容,“恩,確實是有點事找太傅的!”她雙眼亮晶晶地盯著麵前的男人,眉梢眼角淨是綿長的柔軟與笑意,“不知太傅現在可有空?”


    當然沒空!


    葉幽然憤憤地攥了攥手心,明明是自己先來的,正在說事兒呢,憑什麽因為對方是公主,她就得退居其後?


    期待的眼神落在林靖宣身上,可對方卻隻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幽然,你先迴去吧。”


    幽然?!


    君風暖咬了咬牙,她怎麽不知道太傅跟這女人關係這麽好?


    他都沒叫過自己風暖或者暖暖!


    “葉小姐……”她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盯著葉幽然道,“你可以迴去了。本公主何太傅還有事兒要說,你要是也有事的話,下次再來好了。”


    葉幽然心裏愈發不平,可是最終,還是隻能道:“是,公主。”


    看著葉幽然憤憤走遠,君風暖心裏終於舒服了一點。


    “太傅,剛才進來的時候,我看到她抓著你了。”君風暖咬了咬唇,委屈地道,“她是不小心崴了腳,還是不小心沒站穩呀,為什麽要抓著膩?”


    林靖宣嘴角抽搐了兩下,這是什麽問題?


    他還以為這麽多年過去,這丫頭已經不是當初不懂事的小姑娘了呢。不過現在看來,她似乎還是那個樣子,雖然聰明,卻又幹淨的像一張白紙。


    “崴了。”他輕咳一聲,低聲道。


    “我看到她剛才還嬌羞地看著你了。太傅,為什麽她的臉會這麽紅?為什麽看到我過來的時候,她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為什麽你讓她走的時候,她還……”


    “公主!”林靖宣抿著唇打斷了她,這丫頭真是越問越離譜了。


    君風暖聳了聳肩,“好吧,我不問了。”


    心裏止不住地冒起了一個一個的酸泡泡,盡管君風暖使勁兒地想把它們壓下去或者戳爆,可是那股子酸意卻無法抑製地堵在了那裏。


    如果她沒有來,葉幽然是不是就該說成親的話題了?


    如果她沒有過來,太傅是不是就會被那個女人蠱惑了?


    “太傅……”


    她走過去,有些委屈地抓著林靖宣的袖子,晃了晃,就跟小時候那樣,毫無顧忌。


    林靖宣的眼神變得有些憐愛,有些複雜,“公主好像有心事?”


    “恩,好像是有點。”君風暖的心砰砰砰地亂跳,她的眼神往四周瞥了一下,然後指著樹下那石桌,笑道,“太傅,我們去那裏坐一會兒,好不好?”


    “恩。”林靖宣嗓音低低地應了一聲,隨她走了過去。


    君風暖一直跟在他身後,明明在所有人麵前都是一個不可一世的公主,可是到了他麵前,卻仍舊和小時候一樣,怯生生的像個小丫頭。


    可是她這麽抓著卻又似乎有些不滿,剛才葉幽然那個女人也是這麽抓著她的太傅,她才不要跟其他人一樣!


    於是原本還笑眯眯的臉色一下子又變了。


    她咬了咬牙,一把就抓在了男人的手臂上,然後垂著腦袋暗罵自己不要臉,不害臊!


    “公主?”林靖宣驚訝地轉過來看著她,他總覺得這丫頭今天怪怪的。


    正好這會兒的時間也已經走到了那張石桌,君風暖若無其事地放開了他,然後開門見山地問道:“太傅,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林靖宣伸手給她泡了一盞茶,眸光淡淡,卻依舊清俊如風,透著一股溫文儒雅的味道。


    “公主請說吧。”


    “葉小姐是不是喜歡太傅?”


    林靖宣神色微微一僵,抬頭看著她,“公主何出此言?”


    “她剛才抓著太傅的樣子,還有她看太傅的眼神,分明都是喜歡太傅的!”


    林靖宣,“……”


    既然如此,還問他做什麽?


    君風暖大概也猜到了他在想什麽,沉默了一會兒,眼一閉,幹脆道:“太傅,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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