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憶寒看了她一眼,淡定的搖頭:“自然沒有。”


    在他眼裏,除了母後,皇姐就是最好看的。這可不是他偏私,絕對是事實如此,起碼他是這樣認為的。


    “沒有?那你剛才還那麽說?”


    君憶寒嘴角難得的勾勒出一抹笑容,小小的眉眼間與他父皇就更像了幾分,尤其是那薄唇斂出的弧度,優雅矜貴,有些笑意又帶著幾分戲謔,“隨便說說,皇姐不必放在心上。”


    君風暖用力地哼了一聲,沒吭聲。


    卻又被勸道:“不過是一個女官罷了,若是皇姐不喜,平日裏無視她就是。實在不行,等我長大以後,就讓她出宮,這樣總不生氣了吧?”


    君風暖覺得自己瞬間被治愈了。在他臉上使勁兒摸了一把。


    眼看著他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趕緊轉移話題道:“傻弟弟,你是真不知道呀?母後這麽做,弄不好就是想幫你選太子妃的。你以為到時候你說讓她出宮她就出宮了?”


    “母後向來主張自由,若我不要,難不成母後還會強行塞給我不成?”


    君風暖將信將疑地道:“萬一你被她迷惑了怎麽辦?”


    “皇姐。”君憶寒突然定定地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把她嚇了一跳。


    “已經這麽明顯了,你可別再說自己沒有特別討厭人家。”


    就算真如皇姐所言,母後是相中了那個叫莫希的打算留在身邊觀察,可他這當事人還沒有意見呢,皇姐倒是先開始急了,擺明了就是不想讓他跟莫西有任何牽扯。


    “我……”


    君風暖抓了抓腦袋,突然眼神一亮道:“這是直覺!”她說完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一樣,用力點了點頭,“沒錯,這個就叫女人的直覺!母後說的,這玩意兒有時候特準。我現在就覺得莫希不好!”


    “……”


    君憶寒不想理她,邁開腿繼續朝前走了,“那就辛苦皇姐暫且忍著吧。”


    夢言以為雲洛短時間內不會再來找她了,可是事與願違,臨近傍晚的時候,君墨影接到消息出去了,而那個時候,她正好牽著遙遙在外麵溜達。


    看到眼前堂而皇之出現的男人,夢言的表情不可謂是不震驚的。


    “雲將軍。”她打了個招唿,就想從他身旁越過去。


    她以為,至少有遙遙在,他不敢怎麽樣的。


    可是她錯了。


    雲洛直接擋住了她的去路,垂眸看了一眼她手中牽著的那隻肉嘟嘟的小手,“這就是你最小的女兒?”


    雖是疑問,語氣卻又分明是肯定的。


    “恩。”夢言點了點頭,麵色冷淡,“我還要帶遙遙去看春蓮,雲將軍可以讓個道兒嗎?”


    “嗬……”


    低低的笑聲似是從齒縫間逸出,雲洛微凝著眸光掃了她一眼,旋即緩緩蹲下身子,對著遙遙,“公主喜歡春蓮嗎?”


    遙遙不懂大人之間的那些牽扯,好奇地看著他,又點了點頭,“喜歡!”


    雲洛微微眯眸,“蓮花本是夏季的花兒,如今盛開於春日,公主不覺得不合時宜了嗎?”


    “雲洛!”


    夢言按捺不住地低吼出聲,對她如何威脅也就算了,現在跟她女兒說這些亂七八糟意有所指的話幹什麽?


    “遙遙隻是個孩子而已,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她冷聲質問。


    “怎麽,我很過分嗎?”雲洛仍是半蹲在遙遙麵前沒有起身,麵無表情,“我隻跟她說了兩句話而已。”


    他慢慢站起來,眸光深邃、意味不明地看著夢言,薄唇輕掀,淡淡地開腔道:“在你眼裏,她隻是個孩子。在我眼裏……”頓了一下,終是沒有把話題繼續下去,“罷了,她是你的孩子,我不說什麽。”


    在他眼裏,那卻是他仇人的孩子,也是終止了他唯一可能的幸福的罪魁禍首之一。


    夢言咬了咬唇,眉宇間那抹不耐絲毫不加掩飾,隻是更多的卻是急切與……畏懼。


    她竟然怕他。


    雲洛淡淡勾唇:“你姨母的事,我……”


    夢言聞言,臉上的最後一絲表情消失殆盡,“你想怎麽樣?”


    男人原本好好說話的樣子立刻變了,盡量維持淡然平穩的臉上閃過一絲沉鬱與冷峻,“我還什麽都沒有說,你是不是就已經覺得是我讓人抓了你姨母來威脅你?”


    盡管流風已經提醒過他這一點,而他自己也知道,她不可能不懷疑。可是知道歸知道,當他真的被她用這種厭惡的眼神看著的時候,胸腔裏的怒火還是不可抑製地湧了上來。


    夢言差點就想罵人,隻是意識到遙遙還在這裏——雖然這孩子單純,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但她還是不願意在孩子麵前樹立不好的形象。她吸了兩口氣,指著幾步之外那顆矮矮的小樹道:“遙遙看那裏,那個紫色的小花這麽漂亮,卻給母後摘兩朵來,好不好?”


    遙遙高興地應了:“好!”


    男人眸中的冷意卻隨著這一聲“好”褪去了幾分,或許她不知道,這孩子跟她小時候,也很像。


    她大概已經不記得自己小時候的模樣了。


    隻是這麽多年,她的一顰一笑,卻竟隨著時間的推移流逝越來越深地刻在他的記憶裏。


    “你姨母的事,不是我讓雲千素做的。”本不想解釋,此刻卻不由自主地解釋了。


    夢言冷冷一嗤:“沒有你的縱容,她敢?”


    這麽多年,雲千素做的所有事,包括當年害死莫少淵,仗著的不過是麵前這個男人的縱容而已。因為她很清楚這個男人不會對她如何,所以才會如此肆無忌憚。


    雲洛喉結一哽,嗓音低啞的開口:“小七,若非她父親,我不會活到今日,你明白嗎?”


    夢言眸光微微一閃,旋即挽唇淺笑:“明白啊。”


    就是因為明白,所以在很多年以前,她才會那般飛蛾撲火不肯罷休。


    漫不經心地將實現移向遠處,看著遙遙踮著腳摘花的樣子,夢言心裏的碎冰逐漸消融,眼底深處染上溫暖的痕跡,“不過我明不明白有什麽要緊的呢?若你今日特意進宮就是為了跟我解釋姨母的事,那好,隻要你放了我姨母,我就信你。”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這個男人,這麽多年的時間,說了解,她過去卻總是不懂他。可要說不了解,偏偏這種時候她又清楚地知道他是欲有所得,才會親自來找她。


    不等雲洛開口,她又緊接著說了一句,試圖做最後一絲努力,“當年你騙我說姨母已經死了,讓我與姨母分別多年不曾相見,如今就當是彌補當初的那個謊言,把姨母還給我,可好?”


    對上她克製中夾雜著幾絲殷切期望的水眸,雲洛震了震。


    “當初騙你……我很抱歉,是我的錯。從今往後,我都不會再騙你,更不會再利用你。你和你姨母多年未見,但我也從未虧待過她——雖然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根本就算不上補償。”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他的嗓音愈發低沉沙啞,“小七,若是你願意,我現在就帶你去見她,好不好?”


    那就是談判破裂了。


    夢言低聲音一笑,“你放了她,我們自會團聚,不需要你親自帶我去見的。這樣不行嗎?”


    男人臉色微微一變,聲音又沉了幾個八度,這迴卻是因為克製的怒火,“小七,你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夢言斂了斂眸色,垂下眼簾,寡淡的聲音緩緩響起,“主上永遠是主上,做什麽都是有利可圖,又怎會無緣無故進宮找我呢。”


    那廂,遙遙的小手已經快握不下手裏的花兒了,夢言看她歪著小腦袋沉死了一會兒,就苦惱地轉過來看向自己,喊了一聲:“母後!”軟糯糯的聲音並不大,隻是從口型就可以判斷出她的意思。


    夢言籲了口氣,挽上笑容,朝她招了招手。


    那具胖嘟嘟的小身體就往這邊奔了過來,小臉上明晃晃的笑容,如同當年的她一樣。


    雲洛一時竟看的有些走神,這孩子是她三個孩子裏最像她的,隻不過當年的她大概是小時候餓壞了沒養好,所以一直瘦的皮包骨頭,如今遙遙卻是有些胖嘟嘟的可愛。


    差一點,他就以為一眨眼迴到了那年那日。


    然而再迴神,時過境遷,逝去的早已一去不迴,就如同她現在決絕的不肯迴頭一樣。


    哪怕他在原地固執地等,她也不肯再迴頭了。


    在遙遙跑過來之前,他最後說了一句:“跟我出宮,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


    不是條件,甚至也不是要求,而是請求。跟他離開,把他的心還給他。


    當初是她主動偷去了他的心,如今怎可在他泥足深陷的時候抽身離去,就連一絲一毫的機會也不肯給他?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你可以帶著你的孩子一起。”


    夢言張開雙臂,俯身下去接住了遙遙,將她抱了個滿懷,眉梢眼角都洋溢著溫暖的淺笑。


    “不。”她果斷拒絕。


    她寧可先答應雲千素的交易條件,也絕不要跟他出宮。


    跟他出宮,即便是帶著孩子,沒有了君墨影,這一切又還有什麽意義?


    孩子於她而言很重要,姨母也是,可不代表那個住在她心上的男人可以用來被交換。


    “母後,遙遙摘的花兒好看嗎?”遙遙鼓著腮幫,獻寶似的把手裏的花兒放到她麵前。


    “好看。”夢言重重地點了點頭,笑容璀璨。


    “伯伯,這個是送給你的!”遙遙突然伸出手,夢言一時不察,就見她已經跑到了雲洛麵前去,幾分小小的怯意,卻又帶著希冀,胖嘟嘟的小手舉著幾株花兒,“伯伯不喜歡春蓮嗎?這個不是春蓮,遙遙也不知道這個叫什麽。隻是母後喜歡,母後說好看,那就是好看的!”


    夢言愣住了。


    同樣怔愣的還有雲洛,看著麵前那雙小手揣著花兒,腦子裏紛繁的思緒中又無法控製地跳出了相似的情景。


    見他沒有要理睬的意思,夢言怕女兒失望,也怕他做出什麽對遙遙不利的事兒來,連忙急著想要開口:“遙遙乖,伯伯不喜歡這……”


    “謝謝。”沒等她把話說完,雲洛就慢慢從遙遙手裏把花兒接了過去,眸色愈發幽邃。


    夢言蹙著眉抿了抿唇,拉著遙遙就要離開,身後男人的聲音卻還是傳進了耳朵裏。


    “既然你不肯走,那就等我來吧。”


    夢言起初還沒明白他的意思,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臉色倏地一白,他說的是“來”,是指逼宮奪位之後?


    心中發慌,腳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直到遙遙說了一聲“母後,走不動了”,她才停了下來。


    就這麽拉著遙遙站在大樹底下,連起初出去看春蓮的事兒也給忘了。


    “母後,是不是遙遙摘的花不好看呀,為什麽你不高興呢?”


    “沒有,母後哪兒有不高興?”夢言一笑,“是遙遙這花太好看,母後看的太入神了。”


    遙遙不像她的哥哥姐姐那麽難哄,夢言這麽說了,她自然也就信了。


    撅著小嘴有些負氣地道:“遙遙不好看嗎,為什麽母後都不看遙遙?”


    在夢言有所迴答之前,一道低醇的男音橫空插入:“誰說遙遙不好看的?”


    夢言一怔。


    迴過頭,循聲望去,就見男人白袍優雅,步履翩躚地朝她們母女二人走了過來,唇角掛著一絲淡淡的弧度。


    這麽多年了,心動的感覺就像是初見時一樣,連帶著心底那些積鬱好像也減輕了不少。


    “你不是有事,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


    “你不是帶著遙遙去看春蓮了,怎麽在這兒?”


    夢言秀氣的眉毛微微一擰,“我先問你的,你幹嘛反問我?”


    君墨影眸色微斂,“事情處理完了,自然就迴來了。”他俯身抱起了遙遙,三人終於在一個水平線上,男人俊逸的眉梢盡染著綿長的笑意,低聲道:“恩,其實朕原本是想迴來陪你們看春蓮的。”


    “好呀好呀,父皇一起看春蓮!”遙遙歡快地鼓掌。


    “母後還沒帶遙遙去嗎?”


    “恩!”遙遙用力地點了點頭,又想著是不是應該搖頭,“沒有!”她糾結地扯著手裏剩下的花兒,奶聲奶氣地道:“剛才在這裏碰上了一個伯伯!”


    夢言笑意一僵,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


    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男人,可他的注意力卻根本不是在她身上,眸色微微一暗,嘴角的笑容卻是分毫不減,眉梢眼角盡是綿長勾魂的意味,夢言驀地打了個寒噤。


    雖然他在笑,可為什麽她就覺得這麽毛骨悚然的呢?難道是她自己的心虛的緣故?


    “哦?是哪個伯伯?”君墨影嗓音溫柔地問。


    夢言吞了口口水,額頭冷汗直冒,這個時候她尤其想去把遙遙的嘴捂上。要是被這男人知道遙遙口中那個所謂的伯伯是雲洛,是他曾經這麽“討厭”甚至為之險些跟她翻臉的人,他會不會直接賜她三尺白綾?


    原本最後是想把最後一絲希望寄托在遙遙身上的,可是轉念一想,這孩子又不像暖暖能睜眼說瞎話,於是猶豫著要不還是自己坦白從寬?


    可是剛剛來得及張嘴,還沒等她說出個所以然來,那軟糯糯的聲音又像魔音似的響起了。


    “是遙遙沒有見過的伯伯!”那小丫頭片子生怕她父皇聽不見似的,高聲道:“那個伯伯長得很好看的!”


    夢言的腿驀地軟了一下,這臭小孩真的不是來坑娘的嗎?


    “長得好看?”


    君墨影哼了一聲,這小小年紀竟也知道什麽叫好看,要不就是眼光有問題、要不就是今兒個沒睡醒!


    “遙遙,別瞎說!”夢言用力地朝她擠眉弄眼,好歹是母女啊,給她來個心有靈犀多好!


    見君墨影終於朝她瞥來一眼,她趕緊換上一臉諂媚討好的笑,訕訕地道:“那伯伯能有多好看,每天看你父皇這樣的美男,還看不夠嗎?”話音未落,又聽到身旁的男人從鼻腔裏發出了一個淡淡的“哼”字,倒像是有多嫌棄她似的,可那眼神分明是在說:算你識相。


    夢言嘴角抽搐了一下,覺得自己快精分了。


    遙遙似乎掙紮了一下,道:“父皇也好看,可是伯伯冷冷的,也好看!”


    夢言語塞,頓了一下,才道:“你這小屁孩兒,還知道什麽叫冷冷的?”看了一眼男人不善的麵色,她幹笑著在他肩上捶了兩下,“恩,管他冷冷的還是熱熱的,母後還是覺得你父皇最好看呢!”


    “所以那伯伯究竟是誰?”


    顯然某人拍馬屁無效,君墨影挑了挑眉,抱著遙遙,一邊邁開修長的腿朝著春蓮盛開的池子方向走去,一邊斜睨了夢言一眼,“遙遙不知道,母後總該知道吧?”


    母後你妹妹!


    夢言咬了咬牙,這廝還裝,分明就是在跟她說話,非得假裝通過遙遙之口是幾個意思?


    可是腦子裏突然一凜,看他這些個意有所指的眼神兒,難道是知道了那人是雲洛?


    夢言歪著腦袋想了想,突然屁顛兒屁顛兒地跑過去勾著他右邊的胳膊,“雲洛啊!”她狗腿地道,“雖然你那些個文武百官中好看的不止他一個,不過在遙遙麵前還冷冷的,大概就隻有他了吧!”


    倒是若無其事!


    “噢……”男人淡淡地拖長了尾音,翹著唇角問,“你覺得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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