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碼目前來說,區別還是很大的。”君墨影煞有介事地道,“不過從你方才的行為來看,似乎是幫著南宮徹的。”


    “才沒有!”夢言瞪大眼睛連聲反駁。


    她怎麽可能會舍紅玉而幫南宮徹?也不想想他曾經把紅玉折騰成什麽樣兒啊!


    “剛才我是……我隻是覺得……”


    雖然南宮徹是有那麽點兒可憐,不過顯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好嗎?


    “我隻是覺得,紅玉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一個人吧?但凡她還能愛上別人,我也不會非撮合她跟南宮徹啊……”


    君墨影眼梢微挑了一下,“沒有試過的事,你怎麽知道不能?”


    “你真的覺得可以?”是誰說過,人這一輩子,深愛過一次又被傷到極致之後便再也沒有力氣去愛第二次,最後即便勉強和誰在一起了,也不過是順其自然地將就而已。


    不等男人開口,她又拋出一個問題:“如果是你呢?如果我離開了,你還能愛上別人?”


    天地良心,這隻是個假設而已。


    可是看到男人倏地陰沉下去的臉色,夢言就知道不妙了,不能隨隨便便跟這石頭腦袋做這種假設,“好了好了,我就隨便問問,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她連忙換了一張討好的笑臉,撲上去誘哄著道,“你剛才說他無能,那如果換了你會怎麽做?怎麽做才不會顯得無能呢?”


    這種時候還不忘套話。


    君墨影瞪了她一眼,哼道:“紅玉的武功本就不及他,現如今她母親也在南越皇宮,還愁她不迴去?”


    夢言撇撇嘴,這叫什麽辦法?


    對上她明顯懷疑不信任的目光,君墨影微微眯眸,“難道不是?”一聲涼涼的反問之後,便是嗤笑道,“隻要人在身邊,總是好的。哪怕她恨他,也總比她再過十年二十年將他忘了好。”


    按照紅玉如今這架勢,還真有相忘於江湖的意思。


    若是南宮徹就這麽聽之任之下去,那無需十年二十年,過不了多久,即便紅玉心中還有心結,也能徹底把他踢出她的生活了。


    想要的就去搶,這才是他們這種人一貫信奉的生存法則。


    夢言皺了皺眉,狐疑道:“你分析的倒是透徹,可你究竟是在幫南宮徹還是在拆散他們?”


    他看似對南宮徹冷言諷刺,可是像剛剛那種關鍵時刻又不會真的留下添堵,可她每次以為他是在幫他們的時候,這男人又會出其不意地陰南宮徹一下,還真是捉摸不透。有時候她甚至懷疑,其實他這兒壓根沒有幫不幫的區別,隻是隨心所欲想看人家笑話而已。


    君墨影微微凝眸,深邃的夢眸中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晦暗。


    他勾著唇卻無笑意,淡淡道:“他們如何,與朕無關。隻不過南宮徹是必然不會就此罷休放了紅玉的,既如此,朕就做個順水人情又何妨?”


    正好,他有一些事情需要南宮徹幫忙,便讓南宮徹承了他這份情。


    “你想怎麽做?”


    君墨影見她眸色晶亮、眼巴巴地盯著自己,不由好笑地點了點她的鼻尖,“你呀,懷了身孕還瞎操心這麽多。”


    夢言急了,央著他:“你快告訴我嘛!”


    翌日,禦書房。


    南宮徹冷冷地看著龍椅上眉目嘲弄的男人,兩相對峙,氣勢上誰也不輸給誰,隻是因為南宮徹心裏著急,對上那個悠閑自得隨意散漫的男人,自然就少了幾分勝券。


    他麵沉入水,冷冷地道:“朕要帶迴的是自己的皇後,陛下覺得自己有什麽資格跟朕談條件?”


    君墨影不急不緩地反問:“紅玉肯不肯跟你迴去還是個問題,更何況,你覺得沒有朕的允許,你能把人帶走?”


    伴隨著一聲冷哼,南宮徹眸光犀利地直直望著他,“隻要你不插手,自然可以。”


    他可以花一段時間在這裏等著紅玉迴頭,可若是她實在不肯原諒他,他也不可能就此離去,勢要將她一道帶迴去才能罷休。


    君墨影不由挑了挑眉,倒是想通了?知道要來硬的了?


    “可若是朕非要插手呢?”他挑了挑眉。


    “這是南越的家事!”緊繃的嗓音中泛著一股壓抑的沉怒。


    家事。


    君墨影冷笑:“朕怎麽記得,當初朕與皇後身陷險境借住南越之時,某些人似乎也趁人之危來著。”


    南宮徹臉上一片青白交錯,可恨當時的確是他的錯,所以半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想起當初,懊惱與後悔就徹底占據了他的腦海,若非因為此事,他跟紅玉也不會鬧到這一步……


    “好!”他嗓音沉沉地道,“你想要什麽,直說吧!”


    一個條件而已,他並非給不起。如今什麽事也不能跟紅玉相提並論。


    君墨影臉上的冷意逐漸褪去,又換上那副居高臨下似笑非笑的容顏,“如今不要你什麽,隻是將來,如若東闌與西闕再度交戰,南越不能不能再像過去那樣保持中立。”


    言下之意,南越必須是東闌的後援力量。


    可是西闕早已簽了降書,如今這好端端地,怎麽會再度交戰?


    南宮徹皺了皺眉,“你想把西闕也並吞了?”


    若是如此,他不可能答應。就算當初是西闕的錯,可如今也已自食惡果。他不可能支持這種帶有侵略意義的戰爭。受苦的隻會是百姓。


    君墨影懶得跟他解釋,隻是輕聲一哼,“朕對西闕沒有興趣。”


    一個戰敗降服的國家,再要去侵吞,除了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到時候還要選出能夠管理的人員來,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那西闕怎麽可能……”


    “這就不勞陛下費心了。”君墨影淡淡地打斷他。那件事情他現在也尚未確定,更何況,這怎麽算也是東闌的內部事務,沒有必要告訴一個外人,“你隻需知道,即便兩國交戰,率先出兵的也一定不會是我東闌。”


    南宮徹沉著眉目想了一會兒,點頭道:“好,朕答應!”


    隻要不觸及底線,就沒有什麽不能答應的。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作為謝禮,單單是不插手會不會太簡單了?”


    這樣的交易,他未免太虧。


    第二天一早。


    紅玉剛起來沒多久,就被人傳去了禦書房。


    心裏隱隱約約是知道什麽事的,畢竟這位陛下可從來沒有什麽事兒找過她,他們之間的唯一聯係牽扯還是那解藥的事,如今毒也解了……唔,總不可能是毒又複發了吧?紅玉摸了摸下巴,覺得應該不會,那就隻剩下唯一一種可能性了。


    獨自一人走進去,看到那個站在窗前一絲不苟的男人,故意咳嗽了一聲發出點動靜來,然後才走上前去。


    “陛下找我,什麽事兒啊?”紅玉撩了撩頭發,笑眯眯地看著他。


    麵前的男人沒有立刻答話,大約頓了半盞茶的工夫才迴過頭來,眸光瀲灩、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真打算在這兒長住?”


    “陛下,這個問題您已經問過很多遍了。”紅玉聳了聳肩,答得漫不經心,“如果嫌我礙眼您就直說好了,不必這麽拐彎抹角的。”


    君墨影見她仍是一副吊兒郎當不正經的模樣,輕歎了口氣,“朕隻是想確定你心裏的真實想法而已。”


    紅玉嬌媚淺笑:“那陛下現在確定了嗎?”


    “朕覺得,其實你現在這個樣子,至多不過負隅頑抗,最終卻還是要跟他迴去的。”君墨影微微挑起眉梢,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弧度,“雖然你看似強硬,可朕就不相信,你忍心將你母親的下半輩子全都放在那南越的宮牆之中。一年兩年也就罷了,若是時間長了,當南宮徹真的確定你不會迴去之後,你覺得他是會如你所願將你母親放出來呢,還是……因為得不到你所以拿你母親泄憤呢?”


    紅玉的臉色幾不可察的一變,原本平坦地垂在兩邊的手指突然蜷縮起來,握得骨節發白。


    她強自鎮定地迴望了君墨影一眼,臉色卻完全是僵的,“陛下收了他什麽好處,要這般替他說話?”


    君墨影笑笑:“這你就不用管了。”


    紅玉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這種事人家不都藏著掖著的嗎,為什麽他竟敢這麽厚顏無恥、理直氣壯地直接承認?


    仿佛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君墨影笑著繼續道:“朕沒什麽不敢承認的。橫豎朕現在說的也不是胡話,換了任何人都能想到,至於你……不是想不到,隻是不願意承認。因為你不想迴去,又不想讓自己抱著內疚的心情生活,所以你騙自己,南宮徹在確定了你不會迴去之後一定會放了你母親的,不是嗎?”


    是,怎會不是?


    就是因為心中的軟肋被人輕而易舉毫不留情地戳穿,所以她才會惱羞成怒。


    她從來都不敢想,若是南宮徹最終也不肯放了娘親,她該怎麽辦?就算沒有折磨,若是自此再也見不到娘親,她能受得了嗎?


    答案顯而易見,不能。


    “是他欠我的,他憑什麽這麽對我?”紅玉搖了搖頭,崩潰地往後退了一步。


    起初她的聲音還很小,可是說到最後一句,卻是幾近尖銳的低吼,“我有什麽地方對不起他了,他憑什麽這麽對我?”


    這一刻,君墨影不禁覺得她有些可憐。


    眸光微微眯了眯,視線不由自主地往屏風後麵瞟了一下,看不見後麵那人,卻很奇怪的可以感受到那人此刻的沉痛的心情。


    “這些話,你該留著去問他。”君墨影薄唇微微一抿,沉吟半響,最終卻還是道,“你沒有什麽對不起他的,隻是因為曾經招惹過,而他如今非你不可了,所以想要脫身,也就沒那麽容易了。”


    他如今非她不可了,所以她便再也無法脫身。


    多麽強盜的邏輯。


    紅玉眼前一黑,整個人眩暈地晃了晃,她怎麽會天真地以為自己沒錯就行了呢,想當初,他想要夢言的時候不就是想方設法甚至不惜拿整個南越去賭?所以如今要她,犧牲娘親一人又有何妨。


    他們這樣自小長在皇家的男人,大概都是這樣的吧。


    紅玉抬頭看了他一眼,寥落彎唇,笑得整個人身上都蔓延著苦澀的氣息,“陛下說的對,我招惹了他,就已經是我的錯了。”


    君墨影眸光凝了凝,“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擺脫不了他的糾纏,那就在他的庇佑下生活,就和你在東闌一樣,有何不好?權勢地位、自由親情,你什麽都會有,包括他——也隻能對你言聽計從,南越後宮再不會有別的女人。紅玉,隻要擺正你的心態,在哪裏又有什麽區別?隻是你自己放不下,所以才會介意待在他的身邊。”


    紅玉的睫毛微微一顫,紅唇輕啟,道:“好像是啊。”


    不想看到,隻是因為放不下而已。


    若是完全放下來,那麽再見亦是陌路,又何必介意究竟身在何處、是不是在他身邊呢?


    在她離開以後,南宮徹從屏風後走出來,一身黑袍將他整個人壓抑的像是要滴出水來。


    麵無表情地從君墨影跟前走過,他緊緊抿著唇瓣,一言未發。


    他知道她痛,知道她恨,知道唯一能夠讓她原諒的方式就是時間,光陰荏苒,她會將曾經的傷痛慢慢撫平。


    可是他卻不能等。


    他自私,不顧她的意願,強行要將她留在身邊,可是除此之外,他別無他法。


    在她已經轉身離開的時候,他卻發現,當年那一個怦然心動的迴首便已注定了永恆,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裏,忘不掉。


    此生,再不放手。


    翌日。


    夢言著了涼,君墨影不讓她出宮送行,紅玉覺得兩人再見之日遙遙無期,便特意往龍吟宮走了一趟。


    麵對夢言的歉疚,紅玉連連搖頭:“沒關係沒關係,你去送我和我來與你道別有什麽不一樣的?”


    夢言隻能點點頭,惋惜感慨道:“上次分開的時候還以為再見之日會遙遙無期,沒想到後來卻這麽快又再見了。不過今天一分開,怕是真的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


    紅玉的眼神難得的亮了亮,無視了身旁的男人,笑道:“等你肚子裏的孩子出生的時候,我一定到!”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五年後。


    “皇姐,你就這麽跑出來,父皇會不高興的。”稚嫩的少年微微板著臉,小小年紀已是一片沉穩老成,與他父皇幼時的眉眼如出一轍。


    君風暖看著那繁華鬧市,雙眼亮晶晶的璀璨,她一本正經地搖頭道:“父皇不會的。”


    對麵的男孩子不太高興地擰著眉毛,“皇姐自然覺得不會,每次你闖禍,父皇訓斥的都是我……”


    雖然老成,可到底是個孩子,這話說到最後的時候,已經有些不高興了。


    君風暖踮腳摸了摸他的頭,有些不悅地想,為什麽明明她是姐姐,可這弟弟卻已經比她高了這許多,還得她踮腳才能摸到他的頭呢。


    “誰讓你是男孩子,母後說了,這種時候男孩子就應該挺身而出的。”


    君憶寒在她伸手的時候立刻後退,不悅地看著她,“知道我是男孩子,以後就別隨便摸我頭。”


    “可是還是你姐!”


    “父皇訓斥的時候怎麽不見你說這話?”


    君風暖就沉默了,這麽一說,似乎她平時拋下弟弟一人被父皇訓斥確實是挺不對的。可父皇獨獨對弟弟才兇,她有什麽辦法呢?


    扁了扁小嘴,哼聲道:“唔,因為父皇說了,他不會兇我跟母後的!”


    君憶寒不想理她了,轉身就走,“反正皇姐不會被兇,那我先迴去了,你一個人待在外麵吧。”


    “欸欸欸,不行不行!你不能走!”君風暖瞪大眼睛連忙阻攔,她可是答應過顧家那小妹妹的,要把人帶過去才行,現在麵兒都還沒見到呢,怎麽能就這麽迴去?那她今日不是白逃一次出來?


    不過話說迴來,顧兮兮那小丫頭的動作會不會太慢了點?都這麽長時間了,還沒出現!


    君憶寒冷臉看著她,“為何不行?”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君風暖揪了揪自己的發髻,撩下狠話,“你要是還當我是皇姐,就不許走!”


    “哼!”


    眼看著某人根本沒把她這話放在眼裏,腳下步子停也不停,君風暖憂鬱了,這臭小子還真不把她當皇姐了不成?


    “憶寒,寒兒,小寒寒,母後說了,我們好歹是一起從她肚子裏出來的,可得一輩子相親相愛呀,你這麽拋下我,也太沒義氣了吧!”


    “那你就跟我一塊兒迴去。”君憶寒頭也不迴。


    “站住!”身後又一道陌生的嬌嗬傳來,君憶寒微微頓了頓,蹙著小小的眉毛轉過去看著來人,“你在跟我說話?”


    讓他站住?這輩子除了父皇和皇姐,就連母後都沒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過話!


    “就是你!”顧兮兮抬著下巴朝著他走過去,六歲的身板兒還是小小的一團,皺著小臉道:“我要跟你一起走!”


    君憶寒此刻已經後悔轉身了,因為那完全就是浪費時間。他半句話也沒多說,冷著臉繼續朝著皇宮的方向走了。


    顧兮兮與君風暖對視一眼,可憐巴巴地道:“風暖姐姐,現在怎麽辦?”


    “呃,這個……”她這弟弟簡直太難搞定了,君風暖苦惱地直揉腦袋,“要不你直接來我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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