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不認為夢言會做出什麽傷害主上的事情來,可是人心難測,時過境遷,就連曾經那般的喜歡與追逐也能化為烏有,其他的事情他也不敢妄下論斷。有關主上的事情,他們絕對不能拿來賭,就算主上相信夢言,也難保底下人會不會相信,所以隻能用小姐的辦法了。


    若是夢言沒有背叛之心,權當他們是白白將人找了出來,也不會產生任何的影響才是。


    這般一想,流風的心就定了下來,抱拳道:“請小姐放心,自明日起,屬下必定一一盤查,勢要把人找出來!”


    “恩。”雲千素點了點頭,須臾,又微微放輕了語氣,“流風,可可知道,主上他……什麽時候才能迴京?”


    流風歎了口氣,“南海戰事緊急,這仗一打起來就沒個停歇,少則幾月,多則幾年,便連主上自己也不知道歸期何日,屬下又如何知道……”


    “幾年……”雲千素低低地笑了幾聲,嗓音卻是寒湛湛的,“為了個女人,他一走就是幾年……”


    “小姐千萬別這麽說,主上當初確實不是為了夢言才走的。南海戰事一向都是由主上負責……”


    雲千素閉了閉眼,不想與他爭辯,朝中大將並非隻有主上一人,她知道主上原本是想趁機撤出這件事的,隻要找個合適的契機,主上一定會留在京城,因為帶兵打仗並非他一生的事業,他還有他自己要做的事!


    可是為了夢言,他卻願白白荒廢這麽長的時間,歸期未定……


    “流風,你先迴去吧。有什麽消息隨時告訴我。”


    三日後。


    紅玉捏著手裏兩顆藥丸狀的東西,視線落在眼前活蹦亂跳的白老鼠身上,緊張的有些手抖,“茯苓,我覺得這次我一定能成功……恩,大概已經成功了……”


    茯苓基本也是感同身受,這些日子她陪著聖女一起製藥,當然了解聖女又激動又期待又緊張的心情,“那個……聖女,要不您別想了,直接找鬱芳華來試試吧?”


    “萬一……我是說萬一啊,我把人毒死了怎麽辦?”


    那好歹也是一條人命啊!


    “不不不,不會的!您方才不是已經拿小白鼠試過了嗎?”


    茯苓心道,雖然老鼠和人體還是存在一定差別的,但是聖女從前這般試藥的時候不就沒出任何問題麽,不可能現在就出問題啊,哪兒有這麽背的?


    “更何況,不是聖女自己說的嗎,不管是試藥死的還是被她本身的毒藥給毒死的,總之您不不出手救她,她肯定就是死路一條!所以聖女不必擔心,她自願試藥,那就怪不到您頭上來!”


    紅玉嘴角抽搐了兩下,話是這麽說沒錯,可鬱芳華被她身上原本那毒給毒死,和現在被自己試毒的時候毒死,那還是有本質差別的好嗎?


    “你去把人帶來吧,是死是活就看她的造化了。”紅玉用手梳理了一下頭發,試圖緩解一下自己此刻緊張的情緒。


    可是當鬱芳華真的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發現緊張這種情緒還真是……無法緩解!


    “茯苓,你來!”紅玉往後退了一步,一本正經地看著茯苓,除了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之外,臉色與平時一般無二。


    茯苓嘴角抽搐地看著她,“聖女,您讓奴婢喂藥,倒是先把藥給奴婢啊。”


    “噢……那個……給你!”紅玉伸出她緊緊攥著的手去,使了個顏色,“你拿著啊!”


    茯苓哭笑不得地把手展平在她麵前,“您鬆手啊!”攢這麽緊還說讓她拿?


    鬱芳華快被這兩人弄得崩潰了,她覺得自己不是來試毒的,而是來找死的。


    明明就說是解藥,現在卻不敢給她試,那解藥的可信度可想而知!


    “你們到底有幾分把握!”她怒瞪這兩人,反正她是死是活就看此刻了,突然也就不再懼怕紅玉。


    “關你什麽事!”紅玉迴過頭來,危險地眯眼哼了一聲,“我製出的解藥還從來沒有不成功的。”


    她隻是因為這藥是要用在東闌皇帝身上,那可關係著夢言的一生幸福,才不是為了這個鬱芳華擔心好不好?!


    “那就把藥給我!”鬱芳華也不用茯苓來喂了,直接把手伸到紅玉麵前。


    紅玉齜了齜牙,心中憤憤,又不想幹這麽沒品的事兒跟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吵架,於是把藥扔了過去就不說話了。


    鬱芳華猶豫了一下,閉了閉眼,心一橫就把藥吞了下去。


    禦書房外,當小太監通報南宮徹已經入宮的時候,所有人都震驚了。


    君寒宵和張進是因為不知道南宮徹會來的事兒,所以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砸暈了,而君墨影和顧荃卻是因為他這速度——明明他進入東闌境內也沒多少日子,這麽快就進宮了?這一路上得騎死多少匹馬?


    “既然如此,你們都先迴去吧。”沉吟了片刻之後,君墨影掃了眾人一眼,道:“夢丞相的行蹤和調查他身邊的人就交個顧荃,剩下的事交給端王。至於張進,選拔官員的事情不可疏忽。”


    君寒宵多嘴問了一句:“那南越陛下,可要設宴接待?”


    迴應他的卻是帝王冷冷一聲哼笑:“朕沒要他設宴感謝就不錯了。”


    君寒宵摸了摸鼻子,滿臉黑線,看來皇兄對那位陛下的敵意可不小。


    南宮徹雖然來過這東闌皇宮幾次,可是對這兒還不是很熟悉,幸虧路上有人帶著,才不至於找不到方向。


    這下子,他愈發肯定了紅玉就在這皇宮的事,否則君墨影不會像早就料到他會來一樣。


    其實早在進入東闌境內以後,他就一直在打聽紅玉的行蹤,沿途沒少浪費時間,否則他進宮的時間起碼能再提前兩日。


    幸虧紅玉長得不是那種讓人過目即忘的大眾臉,對於平民百姓來說,可能這輩子少見如此美人。尤其是她那身紅衣,更是惹人矚目,所以打聽起來雖然耗時,卻也並非難如登天。一路走一路問,慢慢靠近京城的方向之後,他就猜測紅玉來了宮裏。


    畢竟這整個東闌,她認識的也就小淺了。


    為了躲他,所以藏在了東闌皇宮嗎?


    她倒真是心寬,就連她的母親也不管了!


    暢通無阻地來到禦書房門口,南宮徹站在門前欲讓人通報,卻見李德通笑眯眯地給他行了個禮:“陛下,皇上請您進去。”


    有些驚訝,卻很快就被了然取代,果然如此,就連他進宮之前都知道他要來,更何況是他進宮之後,這裏本就是東闌的地盤。


    禦書房裏,君墨影一臉淡定地手握奏折,見他到來,隻是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


    南宮徹與他對視了片刻的工夫,就知道他不可能主動開口了,於是開門見山道:“紅玉在哪裏?”


    君墨影甩下折子,似笑非笑道:“找你南越的皇後找到東闌來了?”


    南宮徹覺得,麵前這人就是在公報私仇。不對,是在借機報複!


    強自忍了忍心中的急躁與怒意,南宮徹忍而不發,沉聲道:“我循著她的蹤跡一路過來,確認她如今就在京城之中。如果說她在這兒還能藏身何處,那必定是你的皇宮無疑!”


    君墨影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輕輕“恩”了一聲:“分析的挺有道理。”


    南宮徹噎了一下,頓時一陣氣血上湧。


    有什麽比自己急不可耐而對方卻雲淡風輕地看好戲更讓人糟心的?


    “她在哪裏?”南宮徹的聲音比方才更沉了幾個八度,臉色黑成了一塊炭,顯然是不悅到了極點。


    君墨影挑了挑眉,正要開口,李德通卻在這時候走進來,“皇上,紅玉姑娘來了。”


    紅玉姑娘。南宮徹閉了閉眼,她明明就是南越皇後,什麽時候又成了紅玉姑娘?!


    君墨影卻是微微眯眸,這就叫緣分?來的會不會太巧了一點?


    他涼涼地掃了李德通一眼,要你多嘴?


    李德通察覺到這個目光不帶絲毫善意,就連禦書房的氛圍似乎也是劍拔弩張,身子不由抖了抖,訕訕一笑,“皇上,這……”


    究竟是見還是不見,該如何迴話,您倒是給個準信兒啊!


    君墨影坐在龍椅上沉默了片刻,沒有接下李德通的話,南宮徹心中又是急切又是煩躁,險些就想衝出去了,卻聞龍椅上的男人淡淡道:“讓她進來吧。”


    “是。”李德通縮著脖子退了出去。


    南宮徹正對著門口的方向,所以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紅玉進來的時候是披著陽光、掛著笑容,明明才不過月餘時間未見,可那生動的模樣,遙遠的就像是隔了千百年,和他記憶深處的那些畫麵重疊起來,一點點蠶食著他的心髒,刺得他一陣一陣的疼痛。


    更讓他心髒更為緊縮的卻是她在見到他的瞬間,那凝固的笑容與瞬間冷卻的臉色。


    她就這麽不待見他。


    紅玉斂了斂眸色,頓了片刻之後,若無其事地從他麵前走過。


    就在兩人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左邊靠近他的手臂卻驀地被人抓住,紅玉蹙眉,耳邊卻響起一道低沉微啞的嗓音,喚她:“紅玉。”


    心口微微一撞,紅玉舔了舔嘴唇,想要把胳膊從他禁錮的掌中抽出,可是努力了幾次都不見成效,她便有些惱了。


    君墨影單手撐在龍椅的椅背上抵著那棱角分明的下顎骨,饒有興致地看著麵前兩人,一副心情頗好的模樣。


    見狀,似是好心一般地開口:“紅玉,找朕什麽事?”


    紅玉也是他叫的?!


    南宮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兩人目光相撞的刹那,便是一陣冰與火的交戰,空氣中都似乎冒著燃起的火星。


    紅玉頭疼地捏了捏眉心,趁著南宮徹注意力沒有集中的片刻,倏地把手抽了迴來,一絲一毫的猶豫也沒有,不光是眼眸裏沒有半點溫度,就連側臉的輪廓也是淡淡的如水靜默。


    南宮徹的心像是被蜜蜂狠狠蟄了一下,就在他愣神的瞬間,紅玉已經走到龍案前,晃了晃手裏那個小小的青花瓷瓶。


    “解藥。”她紅唇輕啟,君墨影的眸光微微一亮,“多謝。”


    “不用。”紅玉一遍遍告誡自己忘記禦書房裏的另一個存在,像是為了自欺欺人一般,她揚唇輕笑,另一隻空閑的手順勢理了理肩膀前麵的頭發,故作輕鬆地調侃道,“我在陛下這兒蹭吃蹭喝這麽久,陛下沒趕我已經很客氣了,這種小事兒不必放在心上。”


    該死的南宮徹,要不是因為他出現在這兒,她還打算索要大量報酬的!


    比如把她母親救迴來啊,又比如好好地隱瞞她的行蹤啊之類……


    恩,隱瞞行蹤?


    紅玉驀地眯起了眼,南宮徹怎麽會知道她在這兒的?


    帶著這般疑惑的心思,她擰著眉心看向了龍椅上一身明黃的男人。君墨影幾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眼梢輕挑,輕輕咳嗽一聲,把她手裏的青花瓷瓶接了過去,然後一本正經地看著她,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雖然不是他刻意放出風聲,可事實上,他確實沒有阻止消息流傳,否則南宮徹不會這麽快找來。


    紅玉險些就隨手掄起一把椅子砸過去,虧她還辛辛苦苦幫他研製什麽勞什子的解藥,竟然在她歡騰數錢的時候把她給賣了!


    “朕自然不會趕你。”君墨影氣度優雅地從龍椅上站起來,微微笑道,“你是皇後的朋友,隻要你想,你想在這裏待多久都可以。”


    話音未落,他眸光微凝,視線掃向了被他們兩人忽略了好一陣子的男人。


    紅玉咬了咬牙,暗自在心裏把他罵了千百遍,老狐狸!


    南宮徹看著她背對著他的身影,上前兩步,正打算開口跟她說兩句話,可就在此時,君墨影緩步走下台階,“折子朕都看完了,現在要迴龍吟宮。”前半句是對著兩人說的,後半句卻是對紅玉所言,“今日之恩朕不會忘,他日你有任何需要,必不推辭。”


    紅玉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她本來確實是有事讓他幫忙的——可是這狐狸陛下的迴報,她還真怕自己又載個跟頭呢……


    就在她晃神之際,君墨影已經走到門口。


    紅玉一急,連忙道:“陛下若是不介意的話,我能一起去龍吟宮看看皇後嗎?”


    她的語氣太過急切,急切的讓人隻消稍稍一聯想,就知道她是為什麽而急。


    下一秒,似乎也是意識到這一點,紅玉微微凝眸,笑道:“皇後說過的,要是我此次能夠成功,她就請我吃一種我從未吃過的糕點。”


    這話夢言確實說過,隻是卻並非她製解藥成功,而是讓她挑個閑暇的時間過去。紅玉不由得佩服自己,還真是急中生智!


    前方,君墨影腳步頓了一下,突然有點同情南宮徹。


    “解藥是今天製成的?”像是怕他不理解自己的問題似的,君墨影又補充了一句,“完成了就拿過來了?”


    紅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為什麽這麽問,愣了愣,便點點頭:“恩。”


    “你也不怕中毒。”君墨影輕嗤,“先迴去沐浴,然後再來。”


    吃個糕點還得沐浴?!


    紅玉不顧形象地對著他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咬著牙道:“陛下,我真不怕中毒。”


    君墨影卻是雷打不動得固執,搖頭道:“可是朕怕你身上沾染了毒粉,皇後現在有孕在身,不宜過多接觸這些。”


    紅玉一口老血湧上喉後,氣得臉色一陣漲紅。


    可是君墨影走了,就這麽揮一揮衣袖地走了……拋下她跟南宮徹單獨在這裏……


    說好的報恩呢?!


    李德通站在門口,朝著兩人尷尬地笑笑:“陛下,紅玉姑娘,你們看,是不是需要奴才找個安靜的地兒給你們……”


    “不必了,我要迴去了。”紅玉悶著聲音道。


    要從這禦書房出去,就不得不經過南宮徹身邊,紅玉心裏不太樂意,卻也沒辦法,隻是從他麵前走過的時候,目不斜視又刻意多繞了幾步,就是為了離他遠遠的。


    冷笑的弧度不可抑製地爬上嘴角,南宮徹看著她挺直的脊背有些僵硬,現在就連跟他多待一會兒都讓她這麽難以忍受了嗎?


    對著別的男人笑,眉眼生動,與別人都能好好說話,唯獨對他,冷冷淡淡,從他進門到現在就連一個正眼都沒有掃過他,更別提是開口跟他說話了。


    她就厭惡他到了這種地步,所以才會千方百計從南越跑到這兒來嗎?


    當初十一迴報的時候,說的她身邊的那個男人,想必就是影月了。這個認知讓他稍微舒服了一些,但也隻是稍微,她出走後他的壓抑的不痛快並沒有因此好轉半分。


    那麽,當初幫她從南越離開的,想必也是君墨影了吧?


    為了那所謂的解藥嗎?


    南宮徹從他們剛才的對話中大致也聽出了一些門路,大約是誰中了毒……


    “紅玉,我們談談。”


    在她身後兩步之遙的地方,南宮徹低聲開口,他沒有再靠近過去,他怕看到她落荒而逃的身影,那樣他的心會更痛。


    紅玉眸色微微一閃,見李德通還在門口等著,不好撕破臉,所以一言未發地就走了。


    南宮徹連忙跟上。


    走到無人之處,他才大步上前攔住了紅玉,女子深吸一口氣,抬眸,挽唇淺笑。


    “我以為我們該說的已經說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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