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言的眼神幾不可見地閃爍了一下,臉上卻還是沒有任何表情,笑得淡然而嘲諷:“既然是秘密,你如何會知道?”


    “不經意知道的……”綺妃咬了一下嘴唇,有些怔忪地看著她的眼睛,“其實這也不算是什麽秘密,隻不過,你肯定不知道而已。”


    “到底什麽事,你要說就快說。”夢言不耐煩地道。


    “是憐汐。”綺妃突然定定地看著她,一瞬不瞬,“你知道她為何想借我之手來害你,最終卻有連我也不肯放過嗎?”


    夢言沒有說話,眸光淡淡地斂了斂。


    綺妃也不在意,兀自繼續道:“我有一迴去禦書房的時候,正巧看到她從裏麵出來。當時她的樣子……衣服很亂,頭發也亂,說真的,其實我當時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見到的人是憐汐——那個向來都幹淨得一絲不苟的人。”


    她歎了口氣:“自從那一次之後,我就專門找了人盯著這件事,然後就發現,憐汐經常會去禦書房,並且每一次從裏麵出來的時候,都是這副樣子……”


    “所以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麽?”夢言攥了攥手心,冷聲打斷她。


    似是漠然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然而仔細看,卻不難發現她緊握的雙手正在微微顫抖。


    綺妃似是倉惶悲涼地笑:“我就是想說,或許皇上也沒有你以為的那麽喜歡你,隻是一個帝王對一個女人的寵而已。”她嗓音低低地道,“憐汐一個奴婢,敢做出這樣的事,倚仗的肯定不隻是太後……”


    “你以為這樣說,就能抹去你自己犯下的錯嗎?”


    “我……沒有這樣想……”


    “好!”夢言看著她,“樊綺羅,我暫且饒你一條生路。”


    看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逝的光亮,她又猛然撩起自己的袖管,“看到了嗎?這兩道傷口,都是為了清落花醉的毒而劃的。往後每日一道,至少持續一個月之久。既然你這麽嫉妒我,不如就把這樣的恩惠也賜予你,如何?”


    綺妃愕然地瞪大眼,瞳孔驟然緊縮:“夢言,你不能這樣對我……”


    夢言雙眼微微一眯,就這麽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本宮會按時檢查的,綺妃娘娘。”


    她涼薄地笑,“若是哪天發現少了一道,後果不用本宮多說,你也應該清楚的,是不是?”


    綺妃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兩下,臉色煞白如紙。


    “當然,這隻是在沒有查出真相之前。若是被我發現你今日有半句謊言,你就等著死吧!”


    夢言出去的時候,冬陽正和綺妃那個新丫頭拉拉扯扯的不知在幹什麽。


    “冬陽,走了。”她也沒問這兩人在怎麽了,反正不外乎是小丫頭拖住了冬陽,不讓冬陽去打擾她和綺妃的談話。


    小丫頭見她出來,便果真不再糾纏冬陽,急急忙忙地跑到寢殿裏去。


    一進門,就看到綺妃跪坐在地上,臉上淚跡斑斑,形容憔悴。


    “娘娘……”她皺著眉跑過去,滿以為自家主子受了委屈,“是不是淺貴妃欺負您了?”


    卻不想綺妃這時候神色平靜地看了她一眼,整了整裙裾,從從容容地站起身。


    “算不上是欺負吧。”


    綺妃勾了勾唇,“她這個人啊,自以為已經心狠手辣,實際上……嗬,終究還是太善良。”


    綺妃覺得,易地而處,若是誰敢對她存了歪心思,不管有沒有成功,她都非得斬草除根不可!


    一路上,冬陽擔憂地看著夢言越走越快的身影,忍不住出聲道:“娘娘,剛才那丫頭死活攔著不讓奴婢進去,綺妃在裏麵沒對您怎麽樣吧?”


    “沒有。”夢言迴頭對她笑了一下,“我這不是好好的,她能對我怎麽樣?”


    “那您……”冬陽還是不太放心,“您走慢點兒,小心些。”


    “冬陽。”夢言叫了她一聲,突然停了下來,身後冬陽一時不察,險些撞她身上去。


    驚魂未定間,就聽她道:“去給我找幾個能打人的小太監來。記住,要看起來壯一點、兇一點的那種。就說我雇傭他們,每人每天一百兩,等皇上不在的時候,你就帶他們來夢央宮報道,知道嗎?”


    冬陽想了想,有些為難:“娘娘,皇上不在的時候,好像雲將軍就來了。”


    夢言一愣。


    雖然冬陽隻是無心之說,可是聽在她耳朵裏,這句話怎麽就這麽別扭呢?


    “他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夢言咬了一下嘴唇,又煩躁地擺了擺手,“明日我起的早一點,皇上去上早朝的時候,你就帶著那些人來吧。”


    沒有必要偷偷摸摸、遮遮掩掩,若是有心人,就算她不把人帶到夢央宮,單是在宮裏找那麽多小太監,肯定也是會被人發現的。


    更何況,她本來就沒打算瞞著誰。


    冬陽的辦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一大早就給她帶了五個人來。


    夢言睡眼朦朧地爬了起來,看到那一張張窮兇極惡的臉,瞬間就清醒了。


    頓時對冬陽佩服的五體投地。


    她真的隻是想找幾個稍微彪悍點的而已,這些……


    帶出去都能嚇哭小妹妹了!


    “咳,其實我找你們來呢,也沒什麽大事兒。”夢言佯裝淡定地咳嗽一聲,“反正到時候你們乖乖聽話,我喊你們出來的時候你們就出來,我讓你們綁人的時候你們就綁人,聽到沒?”


    “綁人?”立刻有人驚唿出聲。


    在皇宮裏綁人,那可不是什麽小事兒啊!


    可是瞧瞧這主子說的,就跟讓他們去挑水砍柴一樣!


    “怎麽,不敢?”夢言冷哼一聲,“瞧你們一個個人高馬大的,這麽點小事兒都不敢做,那還來我這兒幹什麽?”


    “娘娘,實在不是……這,隨便綁人可是違法的……”


    “是啊娘娘,況且,這還是在皇宮裏呢……”


    夢言卻像是沒有聽到他們的話一樣,眼梢淡淡地掃過他們,冷笑:“不敢就給本宮滾,別在這兒動搖軍心。”


    “其實在軍中,動搖軍心的那些人,當斬不赦。”


    身後驀地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讓他們即便站在日頭之下,還是感受到了一陣寒意。尤其是“當斬不赦”那四個字出口的時候,夢言看到麵前那五個小太監不約而同地瑟縮了一下。


    夢言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唇,轉過去迎著日光看著那個一身白袍的男人,眼底光束流轉。


    “雲將軍此話當真?”


    雲洛神色淡淡,甚至沒有看那些人一眼,直接道:“自然當真。”


    那五人又是一抖。


    這時候,不知是那些人裏的誰道了一句:“奴才願意聽從娘娘指令,絕無二心!”


    夢言險些笑出來,暗暗朝雲洛豎了個大拇指,才轉過去看著那五人。


    有了開頭的那一個,後麵那些自然不成問題,一個個都點頭點得跟什麽似的。


    “奴才自當聽從娘娘指令,絕無二心!”


    “行了,我也不會刻意刁難你們,真讓你們做什麽掉腦袋的事兒。到時候要出了事兒,我才是罪魁禍首……”夢言莫名地彎了彎唇,神情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皇上若是怪罪下來,我自然會給你們兜著。”


    除非,連她一起打。


    說完這些話,夢言就讓他們下去了,說是明日早些時候再來找他們。


    轉過身去看著雲洛,夢言調侃了一句:“我這樣子,沒嚇著你吧?”


    然後……


    她覺得自己被鄙視了。


    雖然雲洛隻是像往常那樣麵無表情地掠了她一眼,可她分明在那雙眼中看到一抹微光。


    似乎是戲謔,偏又太深沉。


    夢言摸了摸自己的後腦,訕笑道:“不管怎麽樣,剛才都要謝謝你了。”


    “就算我不開口,娘娘也能自己解決。”


    後來施針的時候,雲洛問她想綁誰,夢言神秘兮兮地笑道:“其實也不一定就綁了,我得先去問問,不可能沒證沒據地就去幹那種強盜土匪幹的事兒啊。”


    “事先跟皇上說一聲?”


    夢言也不知是想到什麽,笑容斂去,秀氣的眉毛微微一擰,不容置喙道:“不說!”


    雲洛也就是隨口一問,見她這般,便不再開口。


    夢言又問了句:“雲洛,皇上最近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雲洛動作嫻熟地把一根金針紮進她頭部的穴位中,明顯看到她咬了咬牙,眉心便是一蹙。


    “何為重要?”


    “就是能耽擱時間長一點的那種,最好整個上午……不是,最好一整天都迴不來!”


    “娘娘這麽偷偷背著皇上做壞事,就不怕皇上知道以後生氣?”


    夢言撇了撇嘴,幾不可聞地咕噥一句:“我不生氣就不錯了,還輪得上他?”


    也不知道雲洛有沒有聽見這句話,跳過這個話題,接著她前麵的話道了一句:“皇上這幾天不是很忙。”


    夢言的表情頓時就不太美觀了。


    “雲洛。”她咬了咬唇道。


    正低頭給她施針的男人“恩”了一聲,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夢言轉而換上一臉討好的笑跟他商量:“要不你明天下午再來?”


    不等雲洛開口,夢言又道:“不行的話,你等我解決完事兒,要是還有上午的時間,也……”


    “娘娘,身體為重。”


    “反正你頭一迴給我解毒不也是晚上?雖然早上比較利於解毒,可你也沒說下午和晚上就不能解啊,對吧?”夢言看著他麵無表情的樣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說動他,一狠心一咬牙,幹脆又補充了一句:“大不了我就讓你多劃幾道口子,這樣總能把我的毒清了吧?”


    話音剛落,下一秒,一道寒涼冷徹的視線就落在她臉上。


    夢言的心口莫名一顫。


    “娘娘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雲洛就神色自若地從她臉上收迴視線,夢言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沒有再開口,夢言一下子也不知道怎麽繼續那個話題,隻好在心裏暗暗決定,管他肯不肯,反正她明天一大早就溜之大吉,先去把事兒解決了,就不信他還能把她抓迴來!


    雲洛走後不久,君墨影就迴來了。


    夢言怕他真的沒事兒幹來壞她好事,還特意問了一聲:“你明天有什麽事兒沒?”


    “怎麽了?”男人似是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夢言嘿嘿一笑:“沒什麽,我就是隨便問問。最近老見不到你,有點想你了。”


    “……我們難道不是天天見麵?”


    君墨影覺得這小東西最近撒謊都不帶眨眼的,簡直信手拈來!


    夢言毫無所覺,還是一臉燦爛的笑容幾乎要晃花他的眼,突然抱著他的脖子,下巴擱在他肩上不去看他的臉,“旁人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現在對你,那可謂一秒不見如隔三秋。”


    盡管知道她是在胡扯,可這話還是像染了蜜一樣叫人甜到心坎兒裏。


    君墨影摸了摸她的腦袋,溫柔哄著道:“沒什麽可忙的。等過了這段時間,去避暑山莊的時候朕就能天天陪著你了,恩?”


    “好。”夢言唇角淺笑盈盈,“真好。”


    恍然間眼睛酸溜溜的,她側了側臉,問道:“不過你確定你每天不在我身邊的時候辦的都是正經事兒?”她狀似調侃,“上迴我偶然去了禦書房一次,就碰上綺妃從禦書房出來,你說我下迴再去,是不是還能抓著其他什麽妃或者亂七八糟的女人?”


    “胡思亂想!”


    君墨影就丟了這麽四個字給她,夢言閉了閉眼,隨後泛著鼻音重重哼了一聲。


    “最好是這樣!”


    翌日一大早,君墨影前腳剛去上朝,夢言就偷偷摸摸地起來了。


    這個時候,就算是雲洛也不可能過來——人家大將軍也是要上朝的。


    夢言讓冬陽帶著昨日那五人偷偷跟在她身後,別叫人發現了,自己則是光明正大地走在前麵。


    剛開始還想著怎麽才能把憐汐從夢鳴宮弄出來,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助她也,當她走到夢鳴宮附近的時候,正巧看見憐汐腳步匆匆地從裏麵出來。


    夢言心下一喜,跟著她走了一段,沒有當即就出去,生怕突然出來個多管閑事的太後。


    直到進了禦花園,見四下無人,她才突然跳出去攔住憐汐的去路。


    憐汐被她嚇了一跳,臉色大變,猛地往後退了一步。


    “憐汐姑姑怎麽跟綺妃一樣,見了我都跟見了鬼似的?”夢言笑眯眯地擺弄了一下自己的頭飾,卻不拿正眼瞧她,隻以眼角餘光瞥過去。


    憐汐吸了口氣,硬是擠出一抹勉強的笑:“貴妃娘娘說得哪裏話,您突然跳出來,奴婢自然是要被嚇著的。”


    夢言“嘖”了一聲:“真會裝。”眸色逐漸轉涼,微眯著眼逆著光看過去,“明人不說暗話,我來找你的原因,你應該清楚吧?”


    憐汐低下頭,恭恭敬敬的樣子,“娘娘恕罪,奴婢愚鈍,不知道娘娘說的原因是什麽。”


    “憐汐,你還要裝?”夢言冷笑一聲,“你自己是白癡,真當別人也跟你一樣白癡?現在皇上不在這兒,就我跟你兩個人,你就不能痛快點兒擱句實話?”


    憐汐的表情也變了,約摸是聽不得有人這樣說她,驀地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夢言,已然沒有方才那般的謹小慎微,“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娘娘到底想要奴婢說什麽?”


    “我已經找過綺妃了,綺妃說我身上的毒是你下的,你覺得呢?”


    “娘娘開什麽玩笑?您中毒那日,奴婢根本就沒有見過您,拿什麽來給您下毒?”


    “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夢言朝她走過去,右手微微一抬,嚇得憐汐立刻變了臉色往後急退兩步。夢言就笑了:“幹什麽?怕我打你?其實打你……我都怕髒了自己的手。”


    “娘娘,您實在欺人太甚!”


    憐汐的唿吸較之方才急促不少,滿是委屈地瞪著她,“奴婢究竟是招您惹您了,您就這麽平白無故來羞辱奴婢?”


    “都說了沒人在這兒,還裝。”


    夢言搖了搖頭,似是無奈卻更似涼薄地歎了口氣,“我現在就老實告訴你,你招了我也惹了我,我非但要羞辱你,還要……”


    憐汐唿吸一滯,急聲道:“娘娘現在這樣,就不怕皇上知道之後怪罪於您嗎?”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被夢言嚇著了,就這麽口不擇言地就打斷了她。


    不提君墨影還好,憐汐這麽一說,夢言臉上唯一那抹嘲諷的笑容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布滿整張臉的清冷寒涼。


    “你算是個什麽東西,就這麽篤定,他會為了你怪罪於我?”


    憐汐忽地就笑了:“娘娘,您這是在緊張吧?”


    夢言這廂臉色甫一變化,此消彼長,憐汐就顯得從容淡定不少,薄唇勾著一抹嘲弄,半點恭敬也不剩,“既然您去找過綺妃娘娘,那想必綺妃也跟您說過了,皇上待我不一般。若是您背著皇上這般欺負我,皇上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夢言袖中的雙手用力攥緊:“那你對我下毒的事呢?皇上就會善罷甘休麽?”


    憐汐也不知道是想到什麽,皺了皺眉,眼底的神色有那麽片刻的古怪。


    繼而才笑道:“可您沒有證據啊,貴妃娘娘。”


    沒有證據……


    夢言定了定心神,嘴角勾著一抹冷弧,淺笑道:“所以,你這是承認了?”


    “就算我承認又如何?”


    憐汐滿不在乎地涼笑一聲,“毒又不是我親手下的,我不過是給綺妃提供了一些東西而已,至於剩下的事,那可全都是綺妃做的。”


    言罷,她便平靜地從夢言身邊走過。


    然而下一秒,卻又猛地被夢言擋住身前去路,氣急敗壞之下,憐汐怒道:“娘娘現在攔著我是想怎樣?沒憑沒據的,難道娘娘要濫用私刑不成?”


    她毫不畏懼,直直地看著夢言的眼。


    夢言更不會怕她,眸色冷厲,薄唇輕啟:“我不要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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