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的迴答,就算換了旁人也接不下什麽話來,更遑論是雲洛這麽冷淡的人了。


    眸光平直地落在金燦燦的水麵上,他負著手長身玉立在樹影疏斜之下,像是忘了身邊還有這麽個人似的,直到夢言離開,也沒有再跟她說半句話。


    夢言走了很遠之後,忍不住迴頭看了他一眼。


    卻見他還是那個樣子,像是一座古老的雕像般沒有動過分毫,安靜地矗立。


    “娘娘,怎麽了?”


    直到冬陽出聲,夢言才驀地迴過神來,“沒什麽。”收迴視線,轉身朝夢央宮的方向迴去。


    冬陽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蹙了蹙眉,快步跟上。


    夢棲宮。


    月兒一臉興奮站在雲貴妃身旁,一邊替她泡茶,一邊問:“娘娘,方才將軍來看您了,是不是?”


    雲貴妃看了一眼她明知故問的臉色,蹙了蹙眉,“你想說什麽?”


    “娘娘還記得奴婢前些日子說的話嗎?”月兒兀自掛著一張笑臉,“若是將軍迴來了,就讓將軍去跟皇上說說立娘娘為皇貴妃的事。這樣咱們就再也不用看夢央宮那對主仆的臉色了,何樂而不……”


    一個“為”字還未來得及出口,就猛地被雲貴妃喝止:“月兒,是不是本宮平日待你太好了,才讓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什麽話都敢說了?”


    月兒一嚇,手一抖就打翻了那個倒滿水的茶盞。


    “奴婢該死!”


    那一刻,月兒真的是臉都白了。


    娘娘為人確實冷淡,可自己一直跟在娘娘身邊,卻從未見她朝誰發過火,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如果說皇後的性子是怯懦、一板一眼的,那麽貴妃娘娘就是清冷、孤傲。


    偏偏今天,娘娘衝自己發火。


    似乎,自己真的說了不該說的話……


    “要是再敢隨便提這件事,你也不用在本宮身邊待下去了,聽見沒有?”


    “是,奴婢知道了。”月兒低聲應了一句,埋著頭收拾起了被她打翻的茶盞。


    一個不注意,碰到了碎片邊緣,手心裏就冒出了刺目的顏色。


    雲貴妃抬手捏了捏眉心,“下去,讓底下人來弄,你處理傷口去。”


    “是,多謝娘娘。”月兒委屈地轉身退下。


    她實在不明白,娘娘為什麽會這麽大火氣,明明她也是為了娘娘好啊。


    將軍位高權重,此番又打了勝仗迴來,功高蓋世,若是真的向皇上討要一個皇貴妃的位子,皇上也不一定就不肯給啊,怎麽娘娘就是不明白呢?


    雲貴妃不是不明白,隻是,皇貴妃的位子,又哪裏是那麽好坐的?


    自古以來,當臣子的最怕就是功高蓋主,大哥打了勝仗迴來,更該避其鋒芒才是,若是為了討要一個皇貴妃的位子得罪了皇上,那豈不是太得不償失了?


    更何況,一個皇貴妃的位子而已,她也不稀罕。


    這皇宮裏的任何一個位子,哪怕是尊貴如皇後寶座,她也從未放在眼裏過。


    她想要的,從頭到尾隻有一樣東西。


    禦書房裏,綺妃掛著兩行眼淚哭了好半響都沒停下來,李德通在一旁看得越來越鬱悶,到後來簡直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嘴巴,為什麽會在半當中跑進來給帝王送茶呢?


    本來好好的沒他什麽事兒,現在非得在這兒聽這主子哭,這算是什麽事兒呀!


    尤其綺妃看到他在這兒,根本就不說事兒,一味地隻是哭。


    李德通覺得眼神如果可以殺人的話,自己已經被綺妃犀利的眼神給射死了。


    他忍不住再一次抬頭看向帝王,希望帝王能夠大發慈悲放過他這一次,可是接觸到的卻隻有帝王似笑非笑朝他投來的一瞥,根本沒有要讓他出去的意思。


    最後李德通實在挨不住了,差點就想直接跟綺妃說:您就別哭了,也別盯著奴才看了,隻有您開口說正經事兒,帝王才能搭理您啊!不然您還以為自個兒跟夢央宮那位小姑奶奶一樣,隻要掉兩顆金豆子,帝王就能心疼得跟什麽似的嗎?


    也不掂量掂量自個兒幾斤幾兩!


    真是……


    不過相比這種方法,李德通最後選擇了一種更為人性化的。


    他準備走到帝王身邊,輕輕地、用一種隻有他跟帝王才能聽到的聲音對帝王說:皇上您就放過奴才吧,看樣子,隻有奴才出去了,綺妃娘娘才肯跟您開口啊!


    如是想著,李德通的腳步剛一挪動,帝王淡漠的聲音卻從上方傳來。


    “李德通,你最近倒是越來越不了解朕的喜好了。不是與你說過,不要再讓朕看到大紅袍,往後禦書房裏都用雪山之芽嗎?”


    李德通陡然一驚,“奴才該死!”可饒是他在心裏繞了九九八十一圈,也沒能迴過神來,帝王什麽時候說過這話了?


    “還不快去換一壺來?”


    “是,奴才這就去,奴才這就去!”


    李德通一溜煙兒地消失在禦書房裏。


    帝王涼涼地朝綺妃投去一瞥:“行了,你也別哭了,成天心情不好,對你肚子裏的孩子也不好。說吧,到底怎麽迴事兒?”


    綺妃一詫,旋即又是一喜。


    麵上卻仍是掛著一副淒淒慘慘的神色,“皇上,您不知道,臣妾心裏真的好難受。不單是因為臣妾前些日子被人下了紅花,還有今日,臣妾那個失蹤幾日的丫頭玲瓏終於找到,可是找到的卻是一具屍體!”


    說到這裏,綺妃的情緒陡然一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皇上,求您,您一定要為臣妾做主,一定要查出那些成天想著害臣妾的人啊……”


    夢言很難得會去一趟禦書房,一般情況下,她都不會去打擾君墨影處理公務。


    不過冬陽說,後宮裏那些個主子們三天兩頭往禦書房裏跑,要是她再不去溜達兩圈,那些人都分不清誰才是帝王的心上人了!


    夢言被她這句“心上人”逗樂了,最後拗不過她,隻好跟她往禦書房裏去。


    李德通端著那壺雪山之芽迴來的時候,恰好是夢言來到禦書房門口的時候。


    想起綺妃還在裏頭,李德通的臉色驀地一變。


    “娘娘,您怎麽在這兒?”李德通定了定心神,笑眯眯地走上去問。


    夢言也迴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來這裏……”她抿著嘴停頓了一下,指了指冬陽手裏端著的食盒,“皇上中午喝了很多酒,冬陽煮了醒酒湯,讓我拿來。”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錯開視線,小聲咕噥道:“皇上現在有事兒要談嗎?要是裏麵沒人的話,我能進去嗎?”


    李德通被她一個個拋來的問題搞暈了,但是很重要的一點——這小姑奶奶不能進去!


    要是現在把人放進去,迴頭再看到什麽“不宜觀瞻”的場麵,那她非得把醋壇子打翻了。


    到時候酸了整個禦書房不說,再把整個皇宮給酸了,皇上肯定要扒了他的皮!


    “娘娘,這……皇上現在,可能不太方便見……”


    李德通的原意是想勸她先迴去,醒酒湯什麽的由他給帝王送進去就行了,畢竟,就算讓人在這兒等著,一會兒綺妃出來,兩人還不是得撞上?


    然而,他話音未落,禦書房的門就“吱呀”一聲從裏麵打開了。


    綺妃臉上的表情原本是半憂半喜,卻在看到夢言的一刹那,全都變成了震驚與慌亂。


    夢言的雙眼就這麽眯了起來。


    這見了她就跟見了鬼的表情是鬧哪樣?


    她又不會吃人,怕什麽呢?


    夢言不知道,綺妃心裏怕的要死了。


    她怕夢言醋妒,讓帝王以後遠離她,那她這麽長時間以來籌謀計劃的種種都白費了。好不容易能夠在帝王身邊待一會兒,隻要夢言一開口,就……


    她更怕夢言在帝王麵前戳穿她,說她是西闕的細作,以後再不讓她踏入禦書房半步,那她就偷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更不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夢言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目光從上到下把她掃了一遍,隨後接過冬陽手裏的食盒,道了聲“不用跟著了”,就直接進了禦書房。


    綺妃愕然盯著她的背影,又看看李德通沒有半點反應的樣子,頓時又嫉又恨。


    一個進禦書房都可以不用事先稟報的女人,叫人怎能不恨?


    禦書房裏,君墨影看到夢言拎著個食盒進來,眉宇間閃過一抹詫異。


    “言言,你怎麽來了?”


    夢言涼涼地盯著他,哼笑一聲:“當然是來抓*奸的!”


    君墨影嘴角抽了兩下。


    朝她招了招手,眼底漾起方才所沒有的溫柔:“來,朕瞧瞧,給朕帶了什麽好東西?”


    “誰說是給你帶的?”夢言撅起嘴,提著食盒往後縮了兩步,“分明是我自己想喝了!”


    君墨影挑起眉梢,知道這小東西又開始口是心非了,索性就自己站起身向她走過去,嘴角斜斜一勾:“那還帶著往禦書房來?”


    “途經此地,順道來看看你!”


    夢言又往後退了兩步,一臉警惕地看著他:“你好好說話,老往前幹什麽?”


    “你猜朕想幹什麽?”


    似乎是被她的反應愉悅到了,君墨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繼續慢步往前。


    最後停在她麵前一步之遙的地方時,夢言已是退無可退。


    男人長臂一撈,直接將她拽進懷裏,俯下身去,附在她耳邊低低地笑:“朕現在……”


    “停!”不等他開出口來,夢言立馬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濕熱的薄唇、滾燙的唿吸,明明觸碰到的隻是她的手心,然而這份滾燙卻似乎一路傳到了她的心坎兒裏,讓她的心髒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連帶著兩頰也成了緋紅一片。


    “你別說了,啥也別說了!”夢言氣惱地跺了跺腳,揚了揚另一隻手裏的食盒給他看。


    “食盒裏的是醒酒湯,確實是帶來給你的!不過你可別想太多,這都是冬陽那丫頭非要我帶來的。她煮都煮了,我總不能浪費她的一番心意吧?”


    她急不可耐地打斷君墨影的話,隻有一個原因:照他剛才那副樣子,萬一說出什麽亂七八糟詭異的話來,到時候再來個擦槍走火,那她就完蛋了!


    到現在她都忘不了,上迴在禦書房裏,她被折騰成了什麽樣兒。


    這裏沒有床、沒有榻,隻有桌子和椅子……


    想到這裏,夢言頓時抖了三抖。


    因著她此刻的姿勢,君墨影被迫離開了她的小臉旁邊,端端正正地站在她麵前,看著她的眼神因為心虛而閃爍不停的樣子,俊美的臉上逐漸浮起一股難以名狀的笑意。


    “恩?”


    他什麽也沒說,就這麽挑起眉梢,含著笑意嗓音淡淡地發出一聲上揚的音調。


    低醇惑人。


    夢言憤憤地攥了攥手心,恩你妹啊!


    “你到底喝不喝?再不喝可涼了,涼了之後就難喝了,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君墨影眸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簡單地吐出兩個字:“當然。”


    他握住她提著食盒的小手,明明食盒的握柄很大很寬裕,那雙幹燥的略帶薄繭的大掌卻偏偏要和她占據同一個地方,一寸寸地滑過去。


    明明這麽簡單的動作,卻愣是被他做出了一股曖昧挑逗的意味,帶著絲絲勾引。


    “君墨影!”夢言要抓狂了。


    下一秒,頭頂上方似乎傳來一陣低低愉悅的笑聲,獨屬於某人的氣息漸漸靠近過來,隨著一道淺嚐輒止的輕吻落在她額上,磁性的嗓音也如同軟玉珠子般砸在心頭。


    “別急,等朕吃飽了,再來喂你。”


    一股力道要把手裏的食盒帶走,夢言驀地緊緊握住,突然覺得,不能就這麽給他。


    等他吃飽,她就完蛋。


    夢言發誓,以後再也不要幹這種吃力不討好、還把自己打包送上門的事兒了。


    冬陽那個害人不淺的死丫頭,迴去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不可!


    “怎麽,不放手,是對朕方才說的話不滿意?”君墨影似乎詫異了一下。


    眉尖一挑,用一種“我完全是在為你著想”的口吻說道:“雖說今日喝得少吧,不過帶著一股酒氣,朕還是怕熏壞了你和寶寶。”


    停頓了一下,又捏了你她的小臉,關懷備至地接著道:“朕知道你心急,不過,還是先等朕喝完這醒酒湯吧。放心,很快就好了,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夢言覺得她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湯拿出來,潑在這男人臉上,讓他喝去!


    “誰心急了?”夢言咬著下唇,用力甩了甩他禁錮在自己腕上的力道。


    “誰要等你了!”她怒道。


    殊不知,她現在這模樣看在男人眼裏,卻是愈發秀色可“餐”起來,險些就連那醒酒湯也不想喝,直接就把她給辦了。


    直到後來兩人開始辦正經事的時候,君墨影還十分一本正經地思考起了一個問題。


    其實他一開始真的沒想做什麽——除了逗逗她,他真沒想做什麽。


    可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哪一分哪一秒,唿吸便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身上亦是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邪火,唯一的想法就是把她給辦了。


    反正,三個月都到了,應該不礙事了……


    恩,沒錯,就是這樣。


    不過,以後還是不能隨便逗這小東西了,玩火易自焚。


    要是夢言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麽,非得氣得從他身下跳起來把他狂揍一頓不可。


    後來的後來,當夢言哭著喊著求他慢一點的時候,他卻想起來上一次為了顧及她腹中的孩子而刻意放慢動作的事,不由惡意地勾起唇角,“慢一點嗎?上迴朕要慢一點的時候,是誰一遍遍求著快一點、重一點?”


    話雖如此,盡管憋了很久也忍得難受,他的動作還是徐徐減緩下來。


    迴應他的,隻有女子低低的嬌唿夾雜著急促的喘息聲,還有一道明明滿含怨懟、看起來卻是柔媚蝕骨的瞪視。


    “小東西,你可真難伺候。”他狗著唇角歎息一聲,“也隻有朕能忍得了你這壞脾氣,換了旁人,看你怎麽辦。”


    夢言惡狠狠地翻了個白眼,終於在急促的喘息中硬是抽空擠出一句話來。


    “你倒是換一個旁人我看看啊!”


    絞著一股怒氣,帶著幾分媚態。


    她的話音剛剛落下,男人臉色便驀地一沉,冷然地勾起唇,猛地往她身上一傾。


    “朕也就說說,你還當真了?”


    君墨影咬著她的耳根,輾轉廝磨,極致的誘惑,同時也是極致的沉淪。


    “這輩子有了朕,你還想要誰?”他哼笑一聲,似乎是信心滿滿的篤定,又像是惡意的威脅恐嚇:“小東西,你想也不要想。”


    “王八蛋!”夢言氣得眼前發黑,盡管已經虛弱得幾乎喘不上氣來,卻仍是口不擇言地罵道,“明明就是……你自己說的換旁人,我不就接了……你的話,你憑什麽……”


    “憑什麽什麽?”君墨影看著她原本就已緋色撩人的小臉紅得跟煮熟的蝦米似的,頓時滿意地眯了眯眼,“憑什麽這麽快,還是憑什麽這麽深?”


    夢言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一禽獸!


    驀然間,男人雙臂一緊,環在她身上的力道陡然增大。


    夢言的身體緊緊繃住,極致的眩暈讓她如同坐過山車一樣瞬間失了心神,腦子裏一片空白,唯有恍惚間男人迷醉瀲灩的夢眸閃過眼前。


    餘韻之後,君墨影抱著懷裏抖成一團還未恢複過來的小東西,嘴角一抹弧度瀲灩而優雅,眼神柔和得要滴出水來。


    幹燥溫熱的大掌拂過她的小臉,似乎是很認真地理著她微亂的發絲,偏偏在剛理完的時候又拿她的發尾去掃她的臉,癢得夢言直哼哼。


    “你又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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