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她滿心歡喜地來到禦書房,竟發現外頭已經站了好幾個妃嬪,還都親手提著個食盒,一看就知道她們的來意不簡單。


    而李德通則擋在門口笑眯眯地說:“娘娘們,實在抱歉,奴才已經通報過了,隻是皇上正在裏頭忙正事,真的不方便見各位娘娘,還請娘娘們體諒。”


    綺妃皺了皺眉,心裏又喜又憂。


    看樣子,這些人來了不是一時半會兒了,隻是帝王一個也沒見。


    喜的是,“忙正事”這樣的借口不隻用在她一個人身上,這些女人,一個也別想見到帝王。


    憂的是,帝王迴絕了這麽多人,那她若是去了,會不會也在那“不方便接見”的範圍裏?


    眾妃之中,有人注意到了她,立刻做出一副驚訝誇張的樣子。


    “呀,那不是綺妃姐姐嗎?”


    “是啊,綺妃姐姐也來了……”


    “姐姐莫不是又來送湯的?那可真趕巧了,咱眾姐妹都是為此而來,不過皇上剛才可說了沒空啊!”


    “那是對你,綺妃姐姐可不一樣,說不定皇上就讓她進去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傳到綺妃耳朵裏,有酸溜溜嫉妒的,有幸災樂禍想看好戲的,總之那一個兩個的都是不懷好意。


    綺妃沒理她們,扯出一抹嬌豔的笑,腳步婀娜地走到李德通麵前。


    “李公公,可否替本宮通傳一聲?”


    李德通搖頭:“不好意思了娘娘,皇上真的是有事在忙,說了不見任何人。”低聲下氣,卻又帶著一股沒的商量的意味,“奴才可不能不長眼地進去討罵了。”


    他刻意咬重了“任何人”三個字,讓綺妃覺得這句話就是針對她的,隻得退一步:“那可否煩勞公公去替本宮問一聲,皇上忙完正事之後,是不是來華章宮用個晚膳?”


    卻沒想到,李德通連停頓都沒有,直接就搖頭:“皇上說,今日就不去華章宮了。”


    話音剛落,立刻有人諷刺地笑出聲來。


    “還真把自己當迴事兒了,原來也不過如此嘛……”


    “那可不,畢竟皇上在獨寵淺妃這麽久之後,唯一去過的就是華章宮,人家當然有資本傲咯……”


    綺妃臉色變了三變,攥緊手心,才勉強維持住得體的笑容:“多謝李公公,本宮知道了。”


    眾妃嬪不歡而散。


    卻也因為今日無人得見帝王,每個人心裏都還算平衡。


    君墨影大概是日頭將落時到的夢央宮,距離晚膳還有一會兒時間。


    夢言正百無聊賴地躺在榻上看冬陽找來的話本子,神情慵懶,眼睛微微眯起,看得卻很入神,連他來了也沒察覺到。


    君墨影放輕腳步走到她身邊,直接在她身邊空出的地方坐下,一把將她摟過。


    夢言嚇了一跳,轉過去看到是他,這才稍稍鬆了口氣:“皇上怎麽進來都沒聲兒的?”


    她吸了吸鼻子,秀氣的眉毛微微擰起,帶著一股小女兒家的嬌媚。


    若非她看了一眼兩人之間的姿勢之後將眉頭蹙得更緊,君墨影險些就以為她又失憶了。


    “是言言太出神,沒瞧見朕。”


    君墨影摸了摸她後腦,眸色深深:“什麽書這麽好看?”


    夢言把手裏的話本子遞過去,撇著嘴道:“肯定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君墨影挑了挑眉,接到手裏:“朕還沒看呢,言言就知道朕不喜歡了?”


    還沒等他翻開,封頁上“青樓紀事”幾個字映入眼中,他的臉色就驀地黑了。


    這小東西,成心的吧?


    竟敢在宮裏看這種東西?!


    “誰給你的?”


    “你兇什麽呀?是我自己要看的,自己找來的!你可別想著罰夢央宮的其他人。”夢言生怕連累冬陽,頓了頓,終是又補充一句:“若是你實在不喜歡,我不看這個就是了。”


    反正還有好多別的呢。


    君墨影知道她心裏還存著疙瘩,沉吟片刻,決定把這個問題延後處理。現在這檔口,最要緊的還是先把事情解釋清楚,可不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就不看了。”君墨影隨手把那該死的《青樓紀事》往旁邊一扔,旋即一本正經地看著夢言,大掌溫柔地捧上她的小臉,“告訴朕,哪裏不痛快?”


    夢言愣了愣,才反問道:“哪裏不痛快?”


    她略有幾分茫然地看著麵前的男人:“你在說什麽?”


    君墨影被她氣樂了。


    這小東西,裝傻的本事倒是學的不錯。


    隻是,他卻笑不出來。


    “沒有麽?”君墨影捧在她臉上的手改為輕捏著她的下巴,明顯感覺到她突然僵住的身子,似乎是想要掙脫,卻又被她強行抑製著。


    心口一抽,細細密密的疼痛蔓延,君墨影眸光微凝,不由分說地把她圈了個滿懷,緊緊按在懷裏。


    什麽時候起,她就連真實的意願也不肯在他麵前暴露了?


    “言言,朕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君墨影。”夢言眉心一蹙,打斷了他。


    “我真的沒在想什麽,是你想太多了。”


    涼涼的小臉被男人按著貼在他胸口,盡管隔著厚厚的冬衣,夢言卻依舊感受到了他身上傳來的溫度,很清晰,很暖。


    嘴角斜斜一勾,透著一股不明意味的深邃。


    夢言從他懷裏抬起頭來,笑眯眯地看著他:“晚膳我讓人做了茶香雞,你肯定沒吃過,一會兒讓你飽飽口福。”


    君墨影太陽穴跳了跳,又跳了跳,心裏一陣挫敗。


    平生第一次想要和一個人解釋,偏偏那人還不屑,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但要是以為她那是沒心沒肺,那可就錯了。


    君墨影知道,她隻是不想聽他說起那件事——起碼目前是這樣。別看她笑容燦爛,心裏不定怎麽排擠著他呢。


    “幹嘛,你還不信呀?”夢言撅著小嘴,“我跟你說,這可是我自創的,誰都沒吃過!”


    好吧,她又無恥了。


    “恩,朕信你。”君墨影無奈地在她肩上拍了兩下。


    “那我們出去看看晚膳準備好了沒有。要是還沒好,我得去找點兒東西墊墊肚子了。”夢言摸著自己瘦癟癟的肚子道。


    君墨影垂眸看了一眼,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麽這小東西成天胡吃海喝的,就是不長肉呢?


    這肚子癟得跟什麽似的,就像是幾天沒吃過東西了。


    用過晚膳,夢言早早地爬床睡了。


    就像是故意躲著君墨影一樣,平日裏這個時候,她肯定還在幹別的事情。雖然古代沒什麽娛樂活動,她卻總能自己找點兒樂子出來,或者幹脆自娛自樂。


    可是今日,她甚至沒跟冬陽說一聲,簡直就是偷偷摸摸。


    剛躺上床的時候,夢言盯著床頂望了一會兒,睡不著。


    其實她知道君墨影有話想跟她說,她也有想過,要不就讓他說了吧。可就在他即將開口的時候,她卻還是忍不住打斷他。


    或許有人覺得,何必呢,讓他說清楚不好嗎?


    可是,“解釋”這種東西,不能聽。


    人啊,就是一種貪心的生物,除非是從一開始就得不到,否則就會一味地想要索取更多。


    一聲幾不可聞的低歎自口中逸出,夢言慢慢闔上雙眼,把自己縮成了一團,蜷進被子裏。


    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顯然她已經忘了,她早已得到太多,有些事已經脫離了掌控。


    燭火已熄,內殿中一片暗色。


    君墨影低頭看著自己懷裏的人,滿眼無奈。


    想起自己方才進來的時候看到的那一幕,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兩日之前,不管是睡著還是醒著,她總是躺在大床的正中央。若是醒著,有時還會“裝腔作勢”地給他騰個地兒,然後在他上了床之後,又跟個孩子似的朝他撲過來。可是今日,她竟是獨自一人縮在床的最裏側,背對著門口的方向,生生拉出了一種疏遠距離。


    很小的細節,卻在當時,硬是讓君墨影足足愣了半響,心裏說不清的澀意。


    兩天的時間而已,就有這麽多東西變了。


    後來,他硬是趁人熟睡的時候把她圈進了懷裏,動作很輕,沒有吵醒她。卻不想,在他再次醒來的時候,懷裏的人又沒了。


    君墨影不由暗罵自己的警惕性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低了,竟連一個人生生從自己懷裏消失也沒有發現。果然在這小東西身邊,所有的事情都會變得不受控製。


    他知道——那段時間裏,她必定是醒過了。


    君墨影歎了口氣,索性把她的手手腳腳全都固定住,也不管這樣的姿勢會不會讓兩人都覺得不舒服,閉上眼睛就睡了。


    以至於夢言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全身都不能動了。


    臥槽!


    不會是鬼壓床了吧?


    夢言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嚇了一跳,屏著唿吸趕緊用力動了動,這才稍稍清醒過來,順帶著發現自己原來是完全被人“鎖”住了。


    她這一動,也把君墨影吵醒了。


    於是場麵詭異地沉默了,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夢言也顧不得自己的四肢究竟如何了,倏的一下閉上眼,趕緊睡!


    昨晚上睡太早,現在這天還蒙蒙亮的,上朝時間都沒到,她竟然就醒了。現在可好,這男人還沒走呢……


    君墨影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眯了眯眼。


    “言言,你的睫毛抖成這樣,真的能睡著嗎?”


    “……”夢言是絕對不會承認她在緊張的。


    直到輕輕一吻落在眼簾上,夢言終於不淡定了,整個身體抖了抖,猛地睜開眼。


    “你幹嘛?!”夢言咬著嘴唇,脖子梗得很僵硬,“我還要睡覺,你快收拾收拾上朝去吧!”


    “天還早,沒到上朝時間。”由於兩人都是側躺著,此刻一睜開眼,視線幾乎相齊,君墨影略高一些,緊緊凝視著她。


    “既然醒了,就聽朕把話說完再睡。”君墨影捧著她的小臉,強迫她與自己對視,動作不重,卻含著一股不容拒絕的意味。


    夢言眉毛跳了跳,硬是擠出一抹笑容:“皇上,您自個兒不睡也就算了,可這大清老早的,您這樣強迫一個困頓疲乏的人不許睡覺真的好嗎?”


    “朕可完全沒看出你現在困頓疲乏!”君墨影哼了一聲。


    夢言滿臉黑線。


    “好吧,你說吧,我聽著。”夢言撇了撇嘴,一本正經地盯著他,表示她真的很鄭重。


    她突然這個樣子,君墨影倒是不知從何說起了。


    頓了許久,才道:“那兩天……”


    “我不在乎。”夢言急聲打斷。


    突然又咧開嘴衝他一笑:“不對,應該說,我不介意。”


    君墨影下意識得皺起眉頭,實在不想見她這副模樣:“朕說過不止一次,隻要你想要的,朕都會給你。你不信嗎?”


    “我想要什麽?”夢言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我明明就什麽都不想要啊。”


    君墨影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第一次,他發現原來他的脾氣這麽暴躁,輕易就能被挑起怒火——直接攻心的那種。


    “夢言!”他緊緊抿著唇,聲線幾乎成了一根緊繃的弦,“朕沒有碰她,以後也不會!不隻是她,別的女人都不會。你不是嫌棄嗎,朕怎麽會白白地讓你嫌棄了去?”


    他記得很清楚,南巡那一次,兩人從外頭迴客棧,他隻是出去了一會兒,這小東西就懷疑他跟曦妃怎麽了,然後很認真地告訴他,不要在碰過其他女人之後去找她,她嫌棄。


    當時他無疑是驚訝的。可是莫名地,他非但沒有生氣,還讓著她、哄著她。


    他也記得,那日南宮徹來的時候,她親口唱的“隻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甚至提到了太祖皇帝和那位皇後,原來她不喜歡的原因,是因為太祖皇帝做不到她口中的“一人心”。


    這些事,一件一件,他通通記得。


    他沒有提過,不代表他忽略了。他隻是不喜歡輕易許下承諾——起碼在他做到之前,他不會說。


    夢言張了張嘴,愕然愣住了。


    什麽叫——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所有的女人都不會?


    夢言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在他額頭上探了探,不燙啊……難道是現在時辰太早,他還沒睡醒?


    “朕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麽!”君墨影咬著牙,一把捉住她的手,眸光灼灼地看著她。


    “咳……”夢言咽了口口水,一時有些無措,突然指了指外麵:“那個,早朝時間快到了,你再不起來小心遲到啊!”


    說完,她刺溜一下縮進被子裏,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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