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匪舒很驚訝。


    雖說他給陛下提議賣馬糞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可難道這事,都已經在長安城傳遍了?


    不然,為何薛紹一聽說到他的名字,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他想賣馬糞的事。


    宮中由於養了不少的馬,至少有個一萬匹。


    而這一萬匹馬每年所產生的馬糞,一算下來,也是一個十分可觀的數量。


    關鍵是,馬糞能當肥料,這自然也就可以拿去賣。


    薛紹就知道在宋代的時候,有群牧司的官員,他們專門負責把軍隊中的馬糞賣給百姓,然後從中能撈到不少的油水,於是時常被別的部門官員羨慕。甚至還有人戲稱他們為“吃馬糞”。


    可見,如果是想賺錢,那這賣馬糞的活兒,還是能有一個很不錯的經濟效益的。


    隻不過,在如今的大唐……也正如當今宰相劉仁軌所說,若是讓人知道了,恐怕會說李唐皇家賣馬糞,這傳出去名聲不太好。


    當然!其實這名聲好不好,都不是事。


    關鍵……估計還是劉仁軌怕發生像《賣炭翁》那樣的事。


    雖說現在《賣炭翁》還沒有被創作出來。


    這固然能賺錢,但卻也是貪汙腐敗的捷徑。


    裴匪舒就很好奇,“你是怎麽知道我賣馬糞的事的?”


    裴匪舒年齡約莫三十出頭,比薛紹大了整整十歲,不過古人相交,若是意氣相投的,也不在乎這點年齡差。


    “聽別人說過。我知道,裴少監其實也隻是想替陛下解憂,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


    “隻不過……我猜裴少監平常在別人的眼中一定沒有留下什麽好印象。比如說,善於鑽營,投機取巧,這一聽就不是什麽好名聲。”


    裴匪舒聽著也不覺得尷尬,畢竟他今年已經三十五歲的。


    反而是很誠實地點了點頭,“我的名聲的確不太好。”


    “所以駙馬說這些,單單隻是為了奚落某?”


    薛紹:“當然不是,我反倒是很欣賞你。隻不過……你的私心太重,把心思都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說起來,你還沒有說少府監是做什麽的。”


    裴匪舒便道:“總百工技巧之政,領中尚、左尚、右尚、織染、掌冶五署及諸冶監、諸鑄錢監、互市監。”


    薛紹:“也就是說,是管理組織手工業者及各種手工業生產的。”


    薛紹說了一段對方完全聽不懂的話。


    然後又道:“那麽說,你那裏有很多各行各業的工人了?”


    “可以這麽說。”


    薛紹便立刻心想著,以後得找個機會,讓太平進宮一趟,去問李治要一些人迴來。


    如果他要製作玻璃,就一定要專業人士不可。


    薛紹:“原來如此。”


    “駙馬剛剛說,很欣賞某,是什麽意思?”


    裴匪舒忍不住問道。


    “我隻是覺得你這人心思活絡,如果能把這些小心思都用在正道上,那就更好了。”


    被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這樣大言不慚地說,他可真想教訓教訓對方,不過想想,還是算了。


    對方好歹也是大唐駙馬。


    “某也想用在正道上,可某隻是一個少府監,能做的也就隻有給陛下還有後宮的諸多妃嬪做些奇巧、新奇的玩意。逗一逗陛下跟後宮諸多妃嬪的開心。某就算是想做點正事,也不好辦。”


    是的!


    平常,裴匪舒也就是給後宮的妃嬪做做銅香爐,做做織染,給陛下設計、打造一下龍椅這些,他既然坐在了這個位置上,要想討得陛下歡心,想繼續往上爬,就得使出渾身解數,不惜做任何別人看起來投機取巧的事。


    而且本身,少府監就是為了讓陛下心情愉悅而設的。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目的,那麽少府監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所以說,他這麽做倒也沒錯,錯的,隻是這腐朽的社會製度。


    想明白了其中關鍵後,薛紹也隻能是歎了一口氣,迴道:“正如你所說,確實如此!你身處在這樣的位置上,除了這麽做,又還能做什麽?”


    裴匪舒也是當即虎目一亮,“沒想到駙馬懂我,駙馬可真是某知己。”


    “知道宗正寺怎麽走?”


    裴匪舒也是道:“今天是八月的頭一天,應該要照例舉行朝會,駙馬身為宗正寺少卿,也理當參加,不過……先到宗正寺與同僚會合見麵也好。如蒙駙馬不嫌棄,某可以前麵帶路。”


    “那就謝了。”


    “舉手之勞。”


    ……


    有了裴匪舒在前麵帶路。


    薛紹頓時也就輕鬆了很多。


    到了上安門,仆人們便將馬牽迴家,然後到了中午,才會迴來接薛紹。


    由於已經不是第一次進宮了。


    所以,一路上,薛紹也是表現得十分地淡定。


    倒是路上有不少人,在見到他以後,都不由得紛紛側目。


    一個自然是他長得俊令。


    走在人群中,便如同鶴立雞群。


    另一個……


    則是天此時也開始亮了,眾人終於都能看到迎麵過來的人是誰了。


    “那不是裴匪舒麽?”


    “與他一起進來的人又是誰?”


    “難道是裴家的子嗣?”


    “你瞎啊,那是太平公主的駙馬。”


    “還真是!”


    “怎麽今日進宮了?”


    由於薛紹的兩位兄長也不知道他被陛下封了官,其實,薛紹原本可以跟著自己兄長一起入宮,不過,這都無所謂了。


    反正……


    最後薛紹能趕到宗正寺就行了。


    宗正寺有卿一人,從三品;少卿二人,從四品上;也就是說,薛紹來了以後,也算是宗正寺的二把手了。


    而此時的宗正寺卿,是一個叫做豆盧貞鬆的人。


    這豆盧貞鬆也算是皇親國戚了,因為他的父親懷讓,是唐高祖李淵的女婿,娶了唐高祖李淵的公主萬春公主。


    當然,此時的豆盧貞鬆也差不多七十歲了。


    見了薛紹以後,也是感覺後繼有人了。


    而且……


    說起來,薛紹跟這宗正寺卿真的很有淵源,因為就在豆盧貞鬆之前,上一任,再上一任的宗正寺卿,就是薛紹的父親薛瓘。


    你說,這是不是很巧!


    “不錯!不錯!真是一表人才!”


    豆盧貞鬆在見到了薛紹的第一時間,便給予了充分的肯定。


    更為關鍵的是,他還聽說薛紹是自己自願來的。


    要知道,這年頭,能有這種不追求功名、不追求權勢的心境的年輕人,可真不多了。


    “宗正寺少卿,薛紹,見過宗正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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