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我們分別,我去往跟柳晴約定好的地方等候,不多時,柳晴來到,一開口就問道:“怎麽樣翠丫頭,跟你的小情人去哪兒幽會啦!”

    我跺跺腳,佯作要去打她,嚇得她沒命地跑,見我沒追,這才停下,我靜了靜心,認真地向她道謝:“姐,我會記得的,你這麽幫我。”

    柳晴見我神情這麽認真,表情也跟著嚴肅起來,有些怪我似的道:“瞧,既然你叫得我姐,還跟我這般客氣?我能不為你嗎翠丫頭!”

    我拉住她的手,感動的眼圈都紅了,柳晴摸了摸我的頭,道“傻丫頭!”

    我們慢慢地往迴走,走了一會兒,柳晴想起什麽似的,說道:“是了翠丫頭。”

    “恩?”我答應著。

    “前些日子蓉媽找我說了話,她的意思呢應該是過些時候給你一個自己的廂房吧。”

    “我自己的廂房?”我重複著她的話?

    “唔,就是說以後你有屬於自己的屋子了,我在像你這年紀的時候也已跟大姐分開獨住了。唉!”柳晴拉起我的手輕輕地拍了拍。

    “可是姐,我怕!”因為我知道這代表著什麽,同時也不情願跟柳晴分開房。

    柳晴摸摸我的頭,滿是溫柔之意,她安慰我道:“怕什麽,咱們這的女人家都要經這事情,想當初姐姐也是跟你一樣,也怕,但日子還不是一樣的過,你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麽!”

    我點點頭,說道:“隻要有姐在,我就不怕了。”我心裏真是那樣想的。

    “恩,凡事有姐呢!”柳晴笑了。

    我滿懷感激之情地挽著她的手臂,心裏竟然到些許安然。

    迴到群鶯樓,剛進門就聽到一陣唧唧喳喳的說話聲,張眼望去,她們正圍成一堆對著什麽東西指指點點的,我們走過去一看,眼前赫然出現一堆用紅紙紅綢包裹的禮箱。她們一見著柳晴迴來了,都七嘴八舌地爭著開口,蓉媽的嗓音最響亮:“哎呀晴兒,你怎麽這麽久才迴來呀,你快過來看,你看——這些都是你那位程爺派人送來的聘禮,你看,多大的手筆啊,嘖嘖,哎晴兒你快過來啊!”蓉媽嘴皮字像抹了油似的,機關槍般朝著柳晴掃射一陣,油光滿麵,兩眼發亮。

    “聘禮!?”柳晴也被眼前的一切驚喜得有些懵了。她大概想不到程爺剛剛還跟她在一塊,怎麽轉眼就弄著這麽些東西過來了。

    我走到柳晴跟前,誠心誠意地祝福她:“姐,恭喜你了。”

    柳晴的笑容像花一樣綻放,眼裏流溢著幸福的光芒,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繞著那些聘禮轉著圈,嘴裏喃喃自語道:“他真的要娶我了。”

    媚媚看在眼裏,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酸酸地道:“哎呀,某些人的命就是好,也不知踩了什麽狗屎運了。”

    唐焉卻為柳晴說話:“那也是我們柳晴姐人好才行,你們說是吧,人家要相貌有相貌,要內裏有內裏,我要是程爺呀,我也日夜都盼著好快點兒取得美人歸呢!”

    大家紛紛說是,惹得媚媚自討沒趣,白了唐豔一眼,自顧上樓去了。

    我真心地為柳晴感到高興,她老跟我說,女人學會認命,可是上天眷戀,終於還是讓她等到一個真心待她的男人。我在群鶯樓住了這麽多年,第一次見到這樣光明正大地往這下聘禮的,不過話說迴來,想要把人從這領出去的沒一點兒本事隻怕也落得心有餘力而不足。

    這下蓉媽的嘴巴可是半天都收攏不了了,這麽一來這些聘禮都成了她的囊中之物,我看著她像老驢磨麵似圍著那堆東西轉了一圈又一圈,嘴裏發出“嘖嘖”聲,想笑又不敢笑。

    上了樓進了房,柳晴正靜地坐在床邊,一改剛才的雀躍,我看到她眼眶紅紅的,跟著淚水便“叭叭”地流了下來,我吃了一驚,這現象讓我感到有些意外,我趕緊過去,問道:“姐,你怎麽了?你不應該感到高興的麽?”

    “恩——高興!我就是高興呢!”眼淚倒流的更多了。

    蓉媽的聲音從門外透進來,她一邊走近一邊喚著柳晴的名字。柳晴用我給她的手帕抹去淚水,站起來答應著往外迎接。蓉媽一進來就抖動著嘴皮:“哎呀晴兒,你這下可好了,這以後的日子啊就有得福讓你享了,唉,蓉媽可真舍不得你呢,你這一走,唉——”說罷,邊從襟裏掏出手帕來去印了印眼睛。

    我看著就覺得假,都是做著讓麵子好看的,我就覺得她沒有真流淚,其實這誰都知道的。光那些聘禮不論,就程爺要從她手裏為柳晴贖身的錢隻怕她數一晚都數不完呢。

    我發覺自己站在這裏有些多餘,於是悄悄地退出房去。

    過了兩日,是夜,蓉媽把我叫到她屋子,我大致也知道她要說什麽了,心裏有些忐忑。果然,沒待她坐定,她就開口了:“翠丫頭呀,今兒蓉媽跟你說些事兒,來,你過來坐,坐!”

    我挪了兩步,找張凳子坐下,小聲地應道:“蓉媽您說。”

    “你來這幾年了?”她端起一杯茶,吹了吹。

    “再三月就七年了。”我答道。

    “恩是啊,七年了——一轉眼你也這麽大了。”她揭開茶杯蓋,又喝了一口茶。

    我沒接話,靜等著她往下說。

    “七年了,你呀,在柳晴那也學了不少東西,吹彈歌舞,琴棋說唱,你也都樣樣來得,蓉媽尋思呢,你也是時候該表現你自己了,這樣吧,打過兩日我就叫李媽給你收拾一間屋子自個兒住,再挑個日子給你行成人之禮,以後啊,你就是大人了!”蓉媽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一邊拿小銼子修著她的寶貝指甲。

    我腦子裏空空的,口裏應道:“是。”

    晚上我睡不著,翻來滾去的盼望著天亮。快早上的時候做了個夢,夢見蓉媽拿了一塊燒紅的大烙鐵滿臉猙獰的笑容朝我走來,我想逃,但兩隻腳像被粘住般不聽話,看著那通紅的鐵塊在眼前晃動,嚇得大叫“柳晴姐救命”,然後就醒了,醒來後發覺滿頭是汗。

    白天程爺來接柳晴去九龍行去買戒指,本來不須我同行的,但我想去見阿生哥,就哀著柳晴帶我出門口去。因為心急,這次就沒有走路,叫了一輛洋車問了價錢然後報上路名就去了。到了“陳記搪瓷鋪”,正看見阿生哥坐在門口清點貨物,我走上前去,用潮州話喊他:“阿生哥。”

    阿生哥見到我,臉上呈現著驚喜之意,但隨之眼睛裏又掠過了一絲慌亂,他趕緊迴過頭去望了望,正巧這時上次他喊作舅娘的女人從內屋走出來,那女人見了我,好聲問道:“要買些什麽瓷器啊姑娘?”

    “我不是來買瓷器的,我找阿生哥。”我解釋道。

    “恩?找我們阿生啊,阿生,你在哪識得個這麽標致的姑娘啊怎麽沒跟舅娘說起過呀!”那女人揶揄阿生哥道。

    “剛,剛認識的,”阿生哥急得汗都出來了:“舅娘我出去一下,很快就迴來。”

    她舅娘聽罷,笑吟吟道:“去吧去吧,不用急著迴來,你們去多玩會兒,這兒有我就行了!”

    我臉辣辣的,跟著阿生哥往外走,拐過了兩條街,我向著阿生哥道“阿生哥,我們還去碼頭吧。”

    “哦。”

    今天的海風很大,把我的頭發都吹亂了,我把辮子拿到胸前,拆了重新編過。阿生哥呆呆地看著,不知他在想什麽東西。

    “霞妹你比小時候跟好看了。”阿生哥搔了搔頭道。

    我聽了臉“唰”地紅了,輕聲道:“你胡說!”

    “真的,我沒胡說。”阿生哥辯道。

    我不再爭辯,轉過臉去麵向海。海麵上零零落落地行駛著一些船隻,不遠處海鳥自由地飛翔著,在茫茫的天際劃過一道道影跡。不知道海的另一麵是什麽樣子的。我胡思亂想了一會,歎了口氣。

    “怎麽了霞妹?”阿生哥在一旁辯顏觀色問道。

    “恩,沒有什麽。”我搖搖頭答道。

    又過了一會,阿生哥叫我:“霞妹。”

    “唔?”我抬頭看他。

    “我想問你件事。”

    “恩,你問吧。”不知阿生哥要問我什麽。

    “你在,你在裏麵,好嗎?”我知道他說的裏麵應該是指“群鶯樓”吧。

    我咬了咬嘴唇,不知該怎麽迴答:“也好,也不好。”

    “哦。”阿生哥抽了抽鼻子,低下頭去看腳:“我聽人說,說裏麵的姑娘都要受那些有錢男人的欺負的。”

    我拿眼去看他,他也正看我,於是我把臉別開去了。

    “霞妹。”他叫。

    “恩。”我沒迴頭。

    “以前說的話現在還算數嗎?”他吞吞吐吐地問道。

    “恩?”

    “你爹不是跟我爹說好的嗎,等我們長大了,你就,你就嫁給我的。”

    “啊?”我想不到他會這樣問,心裏嚇得“突”的一聲。

    “你忘記了嗎?你瞧,這玉!”阿生哥焦急地掏出脖子上那塊玉道。

    我沒有迴答,將臉轉過去,任由海風從臉上頭發上吹過。此刻我的心裏麵很複雜。亦喜亦憂。

    “你生氣了嗎,霞妹?”阿生哥見狀小聲地問道。

    “恩,沒有呢。”我輕聲道。

    時間慢慢地過去,客輪從碼頭漸次駛離,然後消失,海平麵還是那麽一望無際。

    “阿生哥。”我叫。

    “唔!什麽?”阿生哥趕緊向我靠了靠。

    “你,你是喜歡我的,是嗎?”我鼓起勇氣問道。

    “嘿嘿,嘿嘿——”阿生哥又搔起了頭,不好意思地細聲道:“恩。”

    “那你什麽時候帶我離開這裏?”我細聲說,發現自己變得有些迷茫。

    “你說什麽?霞妹。”阿生哥問道。

    我笑笑,笑容有些苦:“哦,沒有呢。”心裏有些失望,心情就像是天邊慢慢地湧來的烏雲。

    天又要下雨了。

    兩天後,我正式與柳晴分開了屋子,是日中午,蓉媽在樓下大堂為我準備了成人禮的儀式,那天我穿著跟柳晴一樣的旗袍做著一樣的頭發接受著那個女人的擺布,內心一片麻木,同時亦明白了,我的女孩時代是徹底的提前結束了。而等待著我的,是諸如這裏的其他女人的類似的命運,但是我內心卻很平靜,因為,從我第一天進到這裏來時我就知道,我的命運早已掌握在別人的手裏,掙紮也沒用。這樣想的時候,心裏反而豁然開朗。

    柳晴沉浸在她自己的幸福裏,再過兩個月她就要嫁入豪門了,到那時她與現在的生活就會完美地劃上界線,看她每日笑靨如花地進進出出,心早已飛離了群鶯樓。我忽然有些羨慕她。

    我酸酸地跟她說:“姐,你就好了。”是的,一個人即將脫離苦海,另一個人卻又即將陷入苦海。

    柳晴莞爾一笑:“傻丫頭來的。”

    “不過,翠丫頭,”柳晴笑容一收:“我們女人有何嚐想要過這種生活呢?都是命啊!所以你要記住,如果以後能有機會離開這,那麽有多遠就走多遠,最好永遠不要再迴來。”

    “永遠不要再迴來?!”我喃喃地道。

    “永遠不要再迴來!”柳晴堅定地說道。

    過了兩日,好久沒有光臨的趙大出現在了群鶯樓,蓉媽還是老臉如花般笑的把皺紋擠成一堆,一看到趙大比看到親爹還興奮:“哎呀趙爺你真是貴人多忙事了,我昨天還尋思著怎麽這陣子都不見你過來呢,你可把我們媚媚盼的,媚媚——趙爺來了!”聲音尖得讓人耳朵發酸。

    這時平時跟媚媚身邊的姑娘燕丫頭卻道:“我們媚媚姐今兒不知怎的身體不太舒服,現在正在屋子裏歇著呢,剛才還在喊肚子痛,我道給她找個大夫瞧瞧她又不讓。”

    蓉媽聽罷把腳一跺,甩了甩手帕道:“這死人,早不痛遲不痛,好不容易咱趙爺來了卻道肚子痛——該她沒運氣是吧趙爺,你瞧,姑娘嗎這兒多的是,一個比一個俊俏,你看著挑吧!”

    那趙爺起先聽到媚媚不能陪他,一張老臉黑得像碳似的,之後聽罷蓉媽的話,喜色洋溢於表,一邊打著哈哈一邊把眼珠直往我們這邊掃來。我被他的目光瞧得不大舒服,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

    蓉媽見到他的眼睛停留在我身上,於是暗暗地給我打眼色,我心裏涼了一下,想,該來的逃也逃不掉。蓉媽見我不出聲就主動吆喝起來了:“來,翠翠,上樓給我們趙爺展示一下你的琴藝去!”

    那趙大也不管那麽多,自顧上樓去了,蓉媽跟在在後麵趕上前去,兩人在樓梯上嘀咕了一會。待蓉媽往下走我就跟上去了,她等在那裏,然後推了我一把,未了在我耳邊叮囑著要我把趙大服侍好。

    等進了屋,那趙大已然躺在睡椅上了,他兩眼發亮地看著我,看得我心裏發毛,我趕緊問道:“趙爺你想喝什麽茶呢?”

    “唔?你做主吧哈哈!”他把大手一揮,故作隨和的樣子。

    我叫李媽準備了一些吃的東西,瓜子以及水果之類的,然後開始就彈琴,期間我的心裏麵都惶惶的,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麽會惹得趙大不高興了,這樣一來害得我幾次差點彈錯了調,我偷望了他一眼,看到他正在那邊搖頭晃腦的仿佛很陶醉的樣子,於是感覺好受了些。

    彈罷琴,趙大把手掌拍得“叭叭”作響,大叫道:“好!好!有道是曲子好,琴藝好啊哈哈!”

    我微微一笑,道:“趙爺過獎了。”欲問他還彈否。

    “哈哈,來,過來坐!”他眉飛色舞地拍拍身邊的椅子道。

    我未坐下,卻先替他添了茶,又拿了刀子削起梨子來,眼角餘光正瞧得清楚,那趙大一雙眼睛好不安分。我把切好的梨端到他前麵,他拿起一塊就往嘴裏塞,嚼得汁液濺射,口裏“咕嚕咕嚕”的叫道:“唔!甜,爽,不錯不錯!”

    “趙爺,好吃就多吃幾塊,來!”我見狀道。

    “唔,好,好!”他毫不客氣地吃了一塊又拿起一塊,然後掏出一隻大煙鬥來,一邊問我話一邊往裏裝煙絲,我見他沒火柴於是起身出去找。

    待我迴到來,卻見蓉媽也在,他們好象在說著什麽,我依稀聽到他們說起我的名字,於是就先站在門外沒進去,我聽見蓉媽說:“趙爺,今兒您給委屈點了,那丫頭的性子硬,不適強來,你就多包涵點,啊!”如此這般這般……聲音越來越小。

    我聽到蓉媽那樣跟趙大說,那話分明是叫趙大不可胡來,心裏麵鬆了口氣,同時亦感激蓉媽的袒護,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我不敢站得太久,裝做很匆忙的樣子推門進來了,略顯詫異地叫了聲“蓉媽”,接著為趙大把火給點上。那蓉媽見我迴了屋,於是推說有事忙就出去了。那趙大在一片煙霧中顯得好不悠哉,他示意我過來幫他捶背,我心裏因有了底所以就欣然過去了,在之後的時間裏我腦子空空的,在想,以後我的生活都得這樣地過了嗎?這時,我渾然不覺得有一雙眼睛正赤裸裸地望著我。

    這樣過了半盞茶工夫,趙大的手趁我不注意時把我的手輕輕地捏住,另一隻手也隨即不安分起來,故意指著我胸前的玉石道:“咦!這是什麽呀?來,給我瞧瞧!”我說完大手就往我身上探來。

    我吃了一驚,向後退了兩步,嘴裏抽了口涼氣。

    那趙大“嘿嘿”兩聲,裝作沒事發生地關心地問道:“小心別摔著哦小翠翠。”邊說邊用手來摟我的腰,我躲閃不及,被摟個正著,不知哪來的勇氣,我用力掙開了他的鐵臂,道:“趙爺,您別這樣!”

    “哈哈,看你說的,我又沒怎樣,來,到這邊坐來!”他打著哈哈道,並沒有生氣。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坐下了,待我剛坐下,他就一把抓住我的衣袖,“嘖嘖”稱做工好,我扯了一下,沒能扯開,沒想到那趙大竟得寸進尺又把手放在我大腿上去了,摸了摸道:“恩!這料子卻是劣了些,等明日趙大帶你去”恆源行‘挑身上等好料去!“

    我忍不住大叫了一聲,跳了起來閃身一邊去,咬著嘴唇道:“趙爺您莫見怪,翠翠隻賣藝不賣身,您要吹彈歌舞琴棋說唱樣樣亦可,翠翠無不盡心,還望趙爺擔待個。”

    “誒!別別,說哪兒去了,把我說得好不沒趣,來來,為趙大唱上一段來。”趙大粗著嗓子,額頭上的青筋畢露,我越瞧越厭。

    我巴不得他這樣說,於是喝了口水清了清喉嚨,取來六弦琴坐下,開口吟唱起“長歌行”來。

    那趙大用手指頭在一旁大理石桌上一邊和著節奏敲打著,一邊眯著眼睛吸著煙鬥,時不時還哼上兩句,偶爾夾雜著咳嗽聲。屋子裏煙霧縈繞,琴聲悠揚,我心裏卻是惦記著別的事。

    時間過得好慢,添過好幾次茶,巴不得這個瘟神快些走人,所幸到後來那趙爺困倦了,躺在睡椅上打起了唿嚕,隻是那聲音響得嚇人,猶如雷聲般震耳。我依在柳晴那邊學來的經驗,先出去叫李媽準備些點心,好給趙大醒來後吃。待我打點好這些,這男人就先知似的適時地伸著懶腰打著嗬欠在那裏嚷嚷了:“翠翠,來,過來給捏捏,哎呦,這腰怎的就酸得很!”

    無奈,我隻得再次上前去幫他按背,按了幾下,我推說去解個手,順便叫李媽把吃的送來,我自以為這樣做很聰明,孰知卻被趙大找了個陪酒的借頭,我假裝苦著臉道:“趙爺,我真的不會喝!”

    趙大見我推托,就把臉給板了:“你這女子真不識做還是假不識做,得,你不喝也行,你去把你們蓉媽叫來陪我喝!”這擺明就是要挾,試問是敢叫蓉媽知道我們不願同客人喝酒?

    我不得已地勉強呷了一小杯,頓覺酒氣燒喉,隨說之前也都喝過不少,但還是不甚喜歡這氣味,實是太撩人了,能少喝就少喝。那趙大見我被酒氣所嗆,擺出很憐香惜玉的樣子,一邊好言好語,一邊在我背後輕拍著,我推搪不過,接著又被勸喝了兩小杯,不一會兒,就覺得熱氣附身,麵頰燒燙,雙眼朦朧,隻聽見那趙大不停地說著什麽,老把酒杯往我麵前推,我這下是下決心不再喝了,再喝就過了。我覺得口幹的厲害,伸手去倒些茶來喝,倒著倒著感到兩手發軟,使不出力了,心裏叫道:“這下壞事了!”果然,緊接著兩腿一軟,整個人就往下癱倒,卻被一雙鐵臂給托住了,然後就感覺身子輕飄飄的浮在半空中。我依稀聽到了趙大的笑聲,我心裏麵戚戚地歎了口氣,腦子裏蓉媽和趙大的臉在不停地搖晃,下麵什麽都不知道了。

    翌日醒來,睜開眼睛望著帳頂,腦子裏空空的。趙大早沒了影子,床鋪,地下一片狼藉。我感到全身酸軟,骨頭像散了架般,我不敢想象自己現在是一副什麽模樣。我慢慢地坐了起來,沒有像往常一樣地去照鏡子。換好衣服,梳洗一番,便下樓去吃早點。走到一半,在下樓梯的時候心裏狠狠地刺痛了一下,阿生哥的臉掠過我的腦海,我腿一軟,身體失去平衡就要望下跌去,卻被一隻手大力地攔腰抱住,我微微發抖地穩住身子,望去,是正在打掃樓梯的李媽,她一臉關切,叫道:“哎呀,小心些兒呀翠姑娘,沒傷著吧你?”

    我點點頭,張了張口,但沒能說出話來。

    李媽眼角流露出憐惜的神情了,不覺意地歎了口氣,說:“哦,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恩,我先做事去了。”

    說完,拿過掉落一旁的掃帚上樓去了。我看著她的背影發了一會兒呆,眼淚差點忍不住地湧了出來。

    這時卻又想起柳晴之前說過的一句話來,她說:我們就這樣的命。

    吃過早點,迴到房子裏,對著一堆雜亂的果皮殘菜剩酒發怔,默默地收拾了,眼裏所望之物,讓我又再聯想起昨日之事,喃喃自語道:“這就是我們的命,這就是我們的命……”

    正說著,柳晴推門走了進來,她過來撫了一下我的臉,說:“你沒事吧翠丫頭?”

    我搖搖頭,像平時一樣地對她笑。柳晴見我笑了,本來拉緊的臉皮頓時就鬆了下來,也笑了。想必她已經知道了昨天趙大在我屋裏過夜的事。

    “剛才聽李媽說你差點在樓梯摔著了……別胡思亂想,啊!過些天就習慣了——姐姐當初也跟你現在一樣的心情。”

    “恩。”我答應著,強作笑顏:“姐,我沒事的,你不要擔心。”

    “恩,這就是了。”柳晴心寬地輕拍著我的腦袋。

    “對了,我今兒要去新街區買些皮草之類的,你要一塊兒去嗎?”她又突然想起似的說道。

    “恩?哦,今天就不去了,我,我還要收拾一下屋子呢。”我心裏又隱隱地痛了痛。

    柳晴走後,我矛盾地在想:我還能跟阿生哥一起坐在碼頭上看海吹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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