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從楚離笙公司樓下離開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將近兩點的時候了。


    夏天的中午簡直就像蒸籠,把人的心情都要熱得悶上幾分,他在車裏坐了快五個小時,楚離笙都沒有再出來過,隨著車子往海城市中心最熱鬧的地方駛去,他的心情卻沉沉的低到了穀底。


    “上酒!”坐在吧台前,楚默朝著調酒師淡淡的開口。


    因為不是高峰期,所以酒吧裏幾乎沒幾個人,調酒師原本也隻是百無聊賴的在擦拭著手裏高腳杯,但一抬頭看見這麽個風姿卓絕的男子,眼光驚豔的同時順手就從櫃台裏拿出了一瓶紅酒開了遞給他。


    “82年的拉菲,請慢用。”


    楚默現在什麽不想理會,拿起酒瓶連杯子都不要就往嘴裏灌酒。


    調酒師一驚,立刻眼明手快的搶過來,頂著楚默晦暗不明直至刺過來的眸光,吞了吞口水,但既然能在酒吧工作,各類人也接觸的不少,自然不會被楚默一個眼神就嚇住,他瞥了眼就剛剛那兩分鍾已經灌下半瓶酒的人:“這位客人,紅酒是用來品的,而且您這樣喝要是喝出了什麽好歹,小店這生意還做不做?”


    他表麵上神色無恙,心裏說一點兒沒什麽是不可能的,畢竟這位衣著不凡的樣子一看就不是常人,海城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誰知道也許今天就遇到了什麽大人物呢!


    就在他心裏七上八下的時候,楚默忽然慢慢的動了,他伸手從西裝外套的內包裏拿出一張卡,扔在光可鑒人的吧台上,語氣薄涼的吐出一個字:“酒。”


    調酒師“……”


    有錢也不是這麽欺負人的吧……


    不過最後那位勇敢的調酒師還是乖乖地把手裏的紅酒遞了上去,原因無二,不爽到了極點的楚默已經開始渾身冒冷氣的準備去砸吧台上的各種酒杯了。


    調酒師哭喪著臉,不明白這是倒了什麽黴才能遇到這個明顯失意的男人,隻能一邊不斷給他遞酒一邊在他耳邊碎碎念。


    “先生啊!您要想開一點。”


    “先生,沒事麽事是解決不了的!”


    “先生,房子總會有的,麵包也會有的。”


    “先生,您需要報警嗎?”


    “……”


    到了最後一次,迴答他的,隻剩空氣裏繾綣著的淡淡的淩冽氣息和麵前毫無形象的趴在吧台上的男人微重綿長的唿吸聲。


    調酒師這下徹底無奈了,目光看向楚默擱在一旁的西服外套,一臉糾結的想著到底要不要打110。


    但這時候醉趴著的楚默忽然又哼哼唧唧的發出了聲音,像是本能刺激大腦對外界作出的迴應,一聲一聲,越來越急促。


    調酒師湊過去一聽。


    他似乎在叫……阿離?


    調酒師無奈的伸手揉了揉鼻尖:阿離?喊得這麽親昵,是他的愛人?


    最後,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調酒師終於伸手翻了楚默的外套。誰知不一會兒,竟然萬分幸運的從口袋裏找到了一部手機,不過……


    款式似乎太老了?


    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他按了幾下鍵盤,結果真的在通訊錄裏找到了‘阿離’這個聯係人。


    調酒師幾乎要高興得仰天長笑:終於不用報警也有人能來收拾這位看似不好惹的‘上帝’了。


    他連忙按下撥號鍵,把手機放在耳邊神采奕奕的聽著電話,就好像電話那頭是他失散已久的親人而不是醉得昏天暗地的這位的家屬。


    ……


    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楚離笙正和早上到cin大廳來找她的齊碩在公司旁邊的咖啡廳裏喝著咖啡。


    三個月不見,齊碩似乎消瘦了不少,整個人看上去也不如從前那樣明亮得像是一塵不染的清珠,顴骨突兀起來,下顎尖還有些像是長時間沒有清理而染上的胡茬。


    他目光依舊溫和的看著楚離笙,像是他們之間還是和以前一樣,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他微笑著說:“好久不見,離笙。”


    楚離笙明顯的渾身一僵,木然的看著他的眼睛,那雙從前總是能把她完完整整的倒映出來的清明眼眸。


    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忽然有些發不出聲音,呆了好半響,才道:“你……最近還好嗎?”


    那些原本藏在心裏的疑問現在倒像是被窗外的陽光打散,影子都摸不著半分,在看見他的一瞬間,所有的疑惑和不滿全都消弭,隻剩下淡淡的問候和輕輕的歎息。


    齊碩一愣,倒是沒想到她會問這麽一句話,含著笑微微頷首,聲音輕的像是藏在風裏飄過來:“還好,你呢,過得怎麽樣?”


    楚離笙慢慢的垂下頭,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目光看著花花綠綠的桌布,覺得自己心裏像是打翻了一桶五顏六色的染料,同樣的混雜淩亂卻色彩斑斕。


    她沉默著,對麵的齊碩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緩和一下氣氛,看著她並不算好的臉色,他想:她一定是還在怪著自己的。


    但又想到自己這段時間沒有她在身邊的煎熬,和輾轉千迴又決定迴來不顧一切都要找她的目的,腦子裏瞬間就湧出一股執拗的勇氣來,他走過去蹲下身子,半跪在她麵前,目光裏透著誠懇:“阿離,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楚離笙聽見這話,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手扯到了桌布,桌上的咖啡灑出來,飛濺到她幹淨整齊的外套上。


    但她卻渾然不覺一般,呆呆愣愣的看著眼前的齊碩:“你……”


    隻是話才說出口一個字,就被一陣‘嗡嗡’聲打斷,低頭一看,桌上的手機響了,楚離笙伸手拿過來看了一眼,是楚默。


    看見這個來電顯示,她都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心裏暗暗地歎: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那電話響得鍥而不舍,似乎要是她不接就會一直打下去的樣子,楚離笙終於妥協,對著齊碩抱歉的笑了笑:“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齊碩也不在意,姿態優雅的站起來坐迴座位上,靜靜地品著咖啡。


    楚離笙握著手機走了出去,無論和誰講電話,她都受不了被別人注視著,除了…從小就看著她講電話的楚默。


    她按下接聽鍵,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一道陌生的男音搶了白:“您好,請問是阿離小姐嗎?”


    楚離笙“……?”


    阿離小姐?


    她一頭霧水的皺著眉,但語氣還算溫和:“有事嗎?”


    看樣子三哥應該還在生氣,不肯屈尊降貴主動給她打電話,所以有事都讓助理來通知了,隻是也不知道是有多重要的事,竟然都直接用他自己的手機了。


    這樣一想,楚離笙忽然就有些緊張,立刻屏氣凝神的聽著電話那頭的動靜。


    隻是過了半響,那邊才慢條斯理又開口:“您好,我是ck酒吧的調酒師,我們這裏有位先生喝醉了,麻煩您過來接一下。”


    那個聲音明明是語氣微微上揚的輕佻,卻把楚離笙炸得莫名其妙:“喝醉了?請問喝醉的那位是一位姓楚的先生嗎?”


    她有點不敢置信,從認識他起楚離笙從沒見他喝醉過,無論是應酬還是刻意拚酒,他像是電視裏演的英雄一樣千杯不倒,所以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接到酒吧的電話說他醉倒了需要人接迴家,她甚至懷疑是不是他的手機丟了被人撿到的惡作劇。


    但是那邊卻沒有告訴她她問的答案,隻是禮儀標準的迴道:“對不起小姐,我不知道那位先生姓什麽,但是手機是在他西裝的口袋裏找到的,他現在嘴裏也一直在叫著您的名字。”


    那個人的態度很謙和,但是說話的時候楚離笙還是聽出了一絲急切,恐怕他的下一句就是:所以小姐,您還是快來吧!


    頓了頓,楚離笙對著手機說了句我現在就過去,然後就掛了電話,站在咖啡店門口,看了眼隔著鋼化玻璃坐在裏麵的齊碩,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禮貌的道個別再走。


    知道她要走,齊碩倒是雲淡風輕的笑著說可以下次再約,讓她不用在意。


    楚離笙微笑著應下,心裏卻想著:要下次還是這架勢,那還是別見的好……


    出了咖啡廳,楚離笙急匆匆的攔下一輛出租車,跟司機報了剛剛的那個酒吧名,就坐著車子頭也沒迴的走了。


    齊碩站在路邊看著她一下子就消失的身影,臉上溫潤的笑意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陰翳又冷酷的表情。要是以前,她這麽著急要見的人,明明該是自己才對。


    不過還好,他迴來了,至少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這樣想著,他又漫不經心的輕笑起來,轉身又往咖啡廳裏走。一會兒還有個人要見,這次迴來的計劃可不能被一時的情緒給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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