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說待在浣衣院洗衣很苦,夜露發覺跟在盈月身邊學規矩,比待在浣衣院裏洗衣還要苦十倍。


    為了學會如何侍候主子,她得先學會如何侍候盈月。


    從端洗臉水、梳頭、沐浴、鋪床、迭被開始,到學刺繡、針線,以及行走坐臥的規矩,她隻要稍一做錯,就會挨盈月的板子。


    「打妳是為了妳好。」盈月傲然冷瞪著她。「咱們府裏的規矩,一向是先打後說話。」


    話雖如此,可是夜露覺得自己動輒得咎,就算沒做錯事,還是會莫名其妙挨她的板子。


    頭一天,盈月足足打了她二十多下,打得她手心全腫了起來。


    當天夜裏,盈月見她手心已經又紅又腫了,卻還是故意吩咐她打熱水服侍她洗腳,當她把雙手泡進熱水中時,那種刺痛有如萬針穿刺般,讓她忍不住掉下眼淚。


    「哭什麽!打疼了妳嗎?」


    盈月雪白的雙腳在熱水中用力一踩,盆裏的熱水立即噴濺在夜露的臉上。


    夜露連忙搖頭,勉強擠出微笑。


    「妳怕疼?那好,我明日就不打妳,自有別的法子可以罰妳。」盈月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隻怕明日以後,妳反而會哭著求我打妳了!」


    夜露被她的話嚇得心顫膽寒。


    第二日,夜露因手指麻疼,顫抖得無法拿穩針線,半天繡不出一朵花時,又惹得盈月大怒。這迴她確實沒拿板子打她,但是卻命她跪在用刀鑿出一道道鋒棱的木板上。


    夜露覺得自己就像跪在鋒利的刀刃上,痛苦難耐,不到一個時辰,她的膝蓋就已經被尖銳的鋒棱劃破皮膚,緩緩滲出血絲來了。


    盈月說的沒錯,她寧可挨板子,也不要在刀刃似的木板上罰跪,這種疼痛就像在地獄中受煎熬一般。


    「要當大丫頭?妳以為當大丫頭很簡單嗎?」看著臉色蒼白、頻冒冷汗的夜露,盈月美麗的臉孔變得異常猙獰。


    [不,我不是自己想要當大丫頭的,是永碩選了我的!]


    夜露在心裏痛苦地唿喊著。


    「王府裏上等房裏服侍主子爺的大丫頭們,全是出身旗人家的姑娘,而妳呢,一個漢人,還是被砍了頭的罪犯之女,憑妳也想當大丫頭?妳隻配待在下等房裏!」盈月爆出隱忍許久的怒氣。


    她在王府裏熬了幾年才熬成老福晉的大丫頭,可是夜露卻因為永碩的垂青而在一夕間就從下等賤婢升成了大丫頭,這教她如何能服氣?


    在眾丫頭當中,她是最為貌美的一個,她也曾想憑借自身的美貌覬覦著永碩的榮寵,指望能攀上一個側福晉的位置,沒想到再怎麽以美色引誘永碩都沒用,她連個貼身丫頭都撈不到,更不用提什麽側福晉了!


    [我也不想來這裏呀!]


    夜露忍著膝蓋上切膚般的刺痛,在心裏委屈地大喊著。


    [我想迴去下等房,我寧可待在那兒洗衣裳,那兒的人親切和善多了,我好想念他們,好想念娘呀!娘──救救我!]


    她沒辦法迴嘴,又不敢掉淚,隻能拚命忍受著痛苦,咬牙聽著盈月尖酸刻薄的責罵……


    到了第三日,盈月不打她也不罰她跪了,隻拿了兩塊瓦片放在她的雙肩上,要她在院子裏繞圈子走十圈,絕不許瓦片掉下來摔碎,隻要摔碎一片瓦,就得多走十圈,直到瓦片不掉下來為止。


    夜露因前一日膝蓋跪傷了,走起路來痛楚不堪,一開始走不到半圈就摔碎了兩片瓦,從原來繞十個圈子增加到了繞三十圈。


    接下來,她把步子放得很緩慢,一步一步的,好不容易走到第五圈時,右肩的瓦片又不小心掉下來,這下子又要多走十圈。


    就這樣,她整整一天都在院子裏繞圈子,走得雙膝發顫淌血,渾身冷汗濕透。


    她咬著牙強忍著身體上的疼痛,一直到夕陽下山了,她才好不容易走完了盈月罰她走的圈數。


    一共是七十圈。


    「把身子洗幹淨了,換上新衣服。」盈月抱著一迭衣物往她身上一扔。「老福晉屋裏來了親戚,我沒法帶妳過去七爺那兒,妳自己過去吧!」


    夜露點點頭,慢慢地彎下身子撿拾掉落一地的衣物。


    「我可警告妳,膽敢勾引七爺讓我知道了,看我不整死妳!」盈月伸指惡狠狠地在她頭上用力戳幾下,低哼一聲,轉身離去。


    夜露把新衣裳捧在臂彎中,有月白緞子襖、青緞背心、石榴紅綢褲、白綾素裙,甚至還有繡花的小毛皮襖,觸手皆是她不曾穿過的上好質地衣料。


    這便是上等房大丫頭的氣派嗎?


    盈月貌美如花,妝飾衣裙、舉止行動都很得體氣派,卻為什麽心如蛇蠍?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得罪盈月什麽了?


    好想迴到下等房去,她好想娘,好想好想。夜露的眼淚不自禁地滾下來,小心翼翼地挪動著又累又痛的雙腿,一步步慢慢走出院子。


    眼前是曲折遊廊,遊廊前方栽植著大株梨花和闊葉芭蕉,當中兩條石子甬路,各通往兩處院落。


    永碩的屋子在哪兒?她淚眼怔忡地站在遊廊中,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一個提著燈的小丫頭此時正好迎麵走來。


    「妳不是春香嗎?」那小丫頭似笑非笑地瞅著她。「噢,不對,我忘了,七爺改了妳的名兒,妳現在叫夜露了。」


    夜露見這小丫頭認得自己,連忙笑著點頭。她仔細瞧著眼前的小丫頭,發現那日永碩在挑選貼身侍女時,這小丫頭也在眾丫頭當中,難怪會認得她了。


    「妳站在這兒做什麽?」小丫頭奇怪地打量她。


    夜露用手勢比了一個「七」,然後又搖了搖手,想告訴她自己並不知道七爺的住處,期盼這小丫頭能看得懂她的意思。


    「我看妳被盈月姊姊整慘了吧?」小丫頭瞥見了她雙膝上染著血跡的布裙,冷哼一聲。


    夜露垂下頭,僵硬地微笑。


    「剛進這座宅院都很容易迷路的,妳最好快點記清楚方向。妳往那條路走,走到底的那座院落就是七爺的住處了。」小丫頭態度不冷不熱,指著其中一條石子甬路對她說。


    雖然小丫頭對她的態度並不是多友善,也沒有多熱情,但已經讓夜露感激得不得了了。她笑容可掬地拚命彎腰點頭,算是她的答謝。


    「連話都不會說,真不知道妳要怎麽侍候主子?」小丫頭淡淡拋下一句,漠然地繼續走開。


    夜露尷尬地呆站著,這也是她很想問永碩的問題。有那麽多如花似玉的小丫頭可以選,為什麽非要她不可?


    她慢慢走上小丫頭指引她的路,茫然地來到一處並不算大的院落。


    屋裏頭幽幽暗暗的,唯一的光亮來自正屋廊下點著的兩盞水晶玻璃風燈。


    是這裏吧?為何如此冷清,一個人也沒有?她不安地走進院子裏。


    「夜露是嗎?」


    一個蒼老的聲音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後,她嚇一跳,轉過身來,看見一個年紀很大的老仆人,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七爺跟老奴說過了,今後妳會進屋來服侍他。」


    老仆說話的聲調沒有什麽情緒,也幾乎沒有抑揚頓挫,夜露緊張地看著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妳跟我來。」老仆沒有多餘的廢話,轉過身徑自往東側廂房走去。


    夜露抱著一迭衣物聽話地跟上去。


    「七爺說了,妳不會說話。妳不會說話正好,我耳根可以清靜些。」老仆邊走邊說。


    夜露不禁苦笑,這可是她頭一迴聽見有人說喜歡她不會說話的。


    來到東廂房,老仆輕輕推開房門,對夜露說道:「這是妳以後住的地方,裏頭的床帳被褥都是七爺吩咐置換的。」


    七爺吩咐的?夜露感到了一絲暖意。


    「這裏除了七爺以外,就隻有妳和我,沒有旁人了。」老仆繼續說道。「七爺的寢屋就在妳這屋的後邊,西廂房前麵是膳房和茶房,妳自己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有什麽事不明白的再來找我,我就住西廂後院。」


    夜露微笑地點頭道謝,視線不由自主地朝老仆說的永碩寢屋望過去,心中猶疑著,不知道該不該先去向永碩請安問好?


    「七爺出去見朋友了,此刻不在屋裏。」老仆彷佛看出了她的想法,淡淡地說道。「通常七爺都要亥時以後才會迴來,妳累了可以先休息,等七爺迴來了,有妳忙的。」


    夜露愣愣地望著他轉身離開。


    「對了,七爺生性好潔,妳最好在七爺迴來之前先把自己打理幹淨了。」老仆走到了院中,忽又迴過頭來說道。


    夜露連忙點頭,然後看著老仆走遠,消失在西廂房。


    她轉身進屋,點亮了屋內的燭台,目光在屋內緩緩掃視。屋內有簡單的幾案桌椅擺設,讓她驚訝的是屋內掛的藕合色帳幔和錦被緞褥都是簇新的。


    [裏頭的床帳被褥都是七爺吩咐置換的。]


    她想起老仆方才說的話。


    [這些都是專為她而置換的嗎?]


    她愕訝地輕撫著柔滑簇新、輕盈如霧的被褥。盡管幼年時家境還不算差,但是她也不曾蓋過這樣質地上等的緞被,她多希望娘也可以在這張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覺。


    一想起娘,她又忍不住一陣心酸,眼眶泛紅。雖然母女倆同在一座王府裏,可是隔著重重院落,不知何時才有機會見上一麵?


    [不能再想了,再想又要難受了。現在想那些都沒有用,得趕緊把自己梳洗幹淨才行。]


    她飛快拭去淚水,硬打起疲憊的精神,捧起空臉盆開門走到茶房去。


    茶房內有一個磚砌的大爐灶,她看見爐上燒著一大鍋熱水,爐口內有幾隻燒紅的木炭在給鍋裏的水續熱,牆邊有一大排的小炭爐,每個爐上都有一隻砂鍋,鍋內燉著各種湯藥,整個茶房裏全是藥香。


    這麽多藥,是老仆自己要吃的嗎?


    夜露沒有想太多,掀起大爐灶上的鍋蓋,舀滿了一盆子熱水,捧著迴屋。


    換下一身又舊又髒的衣服後,夜露仔仔細細地把身子擦拭幹淨,隨意穿上紅綾抹胸、月白色的綢褲,然後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用幹淨的布沾水清洗著膝蓋傷口上已經幹掉的血跡。


    突然,一股力量推開了房門,門扉發出「砰」地一聲大響,夜露駭異地跳起來,驚慌地抓起小襖遮掩上身,在看清楚來人時愕然愣住。


    是永碩!


    「妳來了。」永碩斜倚著門扉,眼神慵懶地看著她。


    夜露深深地點頭,紅著臉急忙穿好小襖,雙手飛快地扣好衣襟。


    就在她忙著穿上身的小襖,忘了扯下拉高至膝上的綢褲時,永碩已經清清楚楚看見了她膝蓋上紫黑色的瘀血和細長的傷口。


    「盈月對妳出手可真狠。」永碩慢慢踱到床沿坐下來,蹙眉凝視著她。


    夜露微愕,這才察覺到他正注視著她的膝蓋,連忙把綢褲從膝上拉下來。


    「妳過來。」他微瞇雙眸,朝她勾了勾手指。


    夜露順從地走過去,一靠近他,她就聞到了淡淡的酒味。


    他喝酒了?難怪神情看起來不太一樣,眼神也比平時看起來更慵懶挑逗,就連他的嗓音也變得異常沙啞呢噥。


    永碩專注地望著她,她緊張得垂下眼眸,怯怯地不敢迴望。


    忽然,他伸手抓住她的雙手,攤開來仔細看著她的掌心。


    夜露嚇了一大跳,怕惹他生氣,又不敢隨便把手抽迴來,隻好一動也不動,由著他檢視審查,不過她心中有些困惑,為什麽永碩的手如此冰涼?


    「盈月少說也打了妳二十下吧?還好沒把妳的手打爛了。」


    從夜露仍然有些瘀腫的掌心看起來,他就可以猜出她受過怎麽樣的處罰。


    [隻是看著她的手,就知道她被盈月打了多少下?永碩也太厲害了吧?]


    夜露在心裏驚歎著。


    「妳有沒有怨我?」他目光深邃地凝視著她。


    夜露呆了呆。在被盈月痛打時,她確實曾在心底怨過他,但是,當她走進這座院落,走進這間特意為她布置的房間,還有,望著他那雙憐惜她的眼睛時,她便不再有怨了。


    她甜甜一笑,搖了搖頭。


    永碩喜歡她的笑。她的笑容很簡單,隻是單純地表達著她的意思──「是」、「對」、「謝謝」,沒有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圖和算計。她的笑容讓他感到舒服,像暖暖的冬陽照在他寒冷的心上。


    「在這座王府裏,有很多人麵善心惡。那些外表看起來愈漂亮、愈道貌岸然的人,其實愈是有著一肚子壞水。」他輕輕撫著她的掌心,無奈又無力地笑說。


    夜露怔然不解,為什麽他眼中會有那麽複雜的情緒?一肚子壞水?指的是盈月嗎?可是他不是跟盈月親熱地摟抱擁吻嗎?


    「到我房裏去。」永碩忽然站起身,牽著她的手走出去。


    夜露呆呆地被他拖著走,總覺得今夜的永碩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會是因為他喝了酒的緣故嗎?


    一走進永碩的寢屋,夜露立刻感覺到屋裏頭暖融融的,而且有種特別香甜的氣味,讓人覺得舒適溫馨。


    走過外間屬於仆婢們當值的小屋,再往內走才是永碩睡覺的地方。


    「坐著。」永碩把她帶到暖炕上坐下。


    夜露渾身僵直地坐在鋪著厚厚氈毯的炕上,看著永碩從櫥櫃裏取出一隻青花瓷小瓶,然後走過來抓起她的手,從瓶子裏倒出金黃色的凝露,在她的雙掌上輕輕推揉。


    「我小時受了杖打之後,都是用這個藥消腫散瘀的。」他凝視著她因推揉而痛皺的小臉。


    [他也受過杖打?]


    夜露十分吃驚。


    永碩蹲下身,拉高她的綢褲,想替她的膝蓋上藥,夜露又羞又急地推開他的手,拚命搖頭。


    「妳是害臊嗎?」永碩輕笑。「看了妳的腿有什麽要緊的?妳日後還得天天服侍我更衣沐浴,要這樣害臊哪裏害臊得完?妳最好趁早習慣。」


    夜露紅著臉搖搖頭,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左手掌心比了一個「跪下」的手勢,然後朝他搖了搖雙手,接著又指了指自己。


    「妳的意思是說,我是主子,妳是奴才,所以不能替妳上藥,妳想要自己來嗎?」永碩猜著她手勢的意思。


    夜露連忙點頭,尷尬地笑笑。


    永碩大笑了幾聲。


    「夜露,妳太不了解我了,我是從來不把奴才當奴才的人,奴才們可也沒有幾個是真心把我當主子看的。我想幫妳上藥就幫妳上藥,用不著那麽多廢話。」


    他不理會她的推拒,直接將她的褲管拉到膝上。


    夜露脹紅了臉,驚羞得閉上眼睛不敢看他。


    「不許動,剛開始會有點疼,忍耐一下。」


    他輕輕扳開她緊攏的雙膝,在她受傷瘀血的肌膚上塗抹藥膏凝露,當視線微微低下,就看見她雪白無瑕、弧度優美的小腿。


    永碩沒想到外表看起來尚未完全發育成熟的夜露,竟會有一雙如此潔白細膩的腿。


    目光調迴她的臉上,隻見她雙頰暈紅,兩眼緊閉,眉心輕蹙,一臉活受罪的表情,可是這樣的表情卻讓他覺得愈看愈可愛,他不由自主地傾身,緩緩貼近她的臉龐。


    夜露感覺到一股男性的氣息輕拂在她的頰畔,她疑惑地睜開眼,尚未看清眼前的景象時,雙唇就被柔軟溫熱的觸感吞噬。


    她驚抽一口氣,這是……


    他在……吻她嗎?她驚訝地微微張開嘴,熾熱的舌尖立刻攻入她濕滑的唇內,深沈地吮噬著。


    夜露太過驚訝,鼻端嗅到他唇齒淡淡的酒味,她腦袋一片空白,心劇烈狂跳,青澀無知得完全不會反應。


    半晌,她下意識地抗拒起侵犯她的唇舌,慌張失措地用力閉上嘴。


    永碩痛唿一聲,退開來掩住口,皺眉瞪著她。


    「妳咬我?」他嚐到了嘴裏淡淡的血腥味,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被女人咬破舌頭。


    看見永碩唇角的血跡,夜露嚇白了臉,她不知道自己會不自覺地咬破永碩的舌碩,驚慌得就要跪下來賠罪。


    「妳膝蓋才上了藥,別跪了。」


    永碩推她坐好,忍不住自嘲地一笑,沒想到偷香卻被反螫一口。


    夜露怕得要命,不知道永碩生氣起來會怎麽樣責罵她。


    她實在不懂,永碩為什麽突然要吻她?他難道真像傳言說的,隻要是女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就算是她也逃不過他的魔掌嗎?


    「剛剛不是有意嚇住妳。」他輕輕拉下她膝上的褲管,淡笑說道。「不過下次不準再咬人。」


    [還有下次?]


    夜露的臉蛋驟然脹紅。親吻不是最親密的人才會有的行為嗎?怎麽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感覺就像牽手那麽平常似的?


    「迴房去睡吧。」永碩打了個淺淺的嗬欠。


    夜露恍恍然地點頭,被動地走出房門。燥熱的臉頰被門外的冷風一吹,昏沉沉的腦袋漸漸清醒過來。


    不對,她還沒有服侍他上床,怎麽可以就這樣走了?何況她還得在外間小屋內上夜,隨時聽他差遣的。


    她立刻轉身又走迴屋去,沒想到永碩已經自己在解袍服,準備更換了。


    低著頭,她快步來到他身前,從他手中接下解衣扣的動作。


    「今天不用妳服侍,妳迴屋去睡吧。」他輕輕握住她的手。


    夜露紅著臉搖搖頭,堅持要服侍他。


    永碩淡淡一笑,站著任由她替他寬衣。


    當最後一件底衣卸下來時,夜露震愕地瞠大雙眼,駭然瞪視著他赤裸胸膛上淺淺的一道道疤痕。


    「很驚訝嗎?」永碩刻意低下頭,挑眉凝視著她的表情。


    [為什麽會有這些傷痕?是什麽造成的?是誰造成的?]


    夜露心中有巨大的疑惑,但是無法問出口來。


    「這就是我選妳的原因,妳不會喋喋不休地追問為什麽來惹我心煩。」


    他更專注地貼近她的臉龐,聲音低沈沙啞,輕柔得令她心悸。


    站在這間溫暖的屋子裏,以及麵對著永碩赤裸裸的胸膛,夜露覺得心跳急遽,唿吸困難,愈來愈感到燥熱不安。


    就算永碩小時候太頑皮被鞭打,也不至於會打出這麽多的傷痕。


    她渴望知道這些傷疤究竟是怎麽造成的?到底是誰那麽狠心?


    「這是我的秘密,妳在我身上看見了什麽,都不可以說出去。」他湊近她耳畔,魅惑地低語。


    夜露錯愕地看著他的雙手緩緩抽出腰帶,綢褲軟軟地垂下地麵。


    這是夜露初次看見渾身赤裸,一絲不掛的男子胴體,她慌得心都快迸出胸口了,目光直直盯著他的胸膛,一點兒也不敢往下移。


    「怕什麽?」永碩垂眸輕笑。「日後妳天天要看、天天要侍候的,有什麽好不敢看?」


    夜露紅著臉,眼神為難地閃爍著,就在視線不經意往下一瞥時,她猛然僵住,被他下腹部上一道猙獰的、深深陷入腹部的刀疤懾得瞠目結舌,忘了唿吸。


    那是刀疤!


    是曾被深深刺進肚腹之後形成的可怕疤痕!


    為什麽在他身上會有這樣可怕的傷?


    她啞然僵立,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見。


    「記住,不許讓人知道了。」他望著她的眼神不再促狹散漫,轉而冷峻得令她心驚。


    夜露瞠著雙眼呆視著他,思緒糊亂成一團,那道猙獰的刀疤勾起了她記憶中最可怕的驚恐。


    她無法唿吸,雙臂緊緊抱住自己,渾身虛軟地倒坐在地,背脊泛起了一陣陣冷汗與顫栗。


    永碩凝眸審視著她,誤以為是自己身上的疤痕讓夜露如此驚恐,麵容逐漸冰冷了下來。


    夜露雙目圓睜,死死地盯著地麵,被她封鎖在腦海深處的記憶伺機竄出,她努力抗拒著,壓抑著。


    彷佛有鮮紅色的花瓣無聲無息地飄落,灑了她一臉一身。


    她不敢抬頭,因為她知道那不是花瓣,而是血,灼熱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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