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顧姮自己心裏也跟著難受起來,惹的李嬤嬤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懊惱,說道:“老奴真是鬼迷了心竅,怎麽能想那些事情!娘子罰老奴,不然老奴實在沒臉在娘子跟前伺候了。”


    顧姮破涕一笑,道:“那就罰你接下來幾日好生打點我們的日常。”


    李嬤嬤終究和顧姮情分非同一般,見她笑了,自己的愧疚也就散去了一些。


    月菱看了半天,摸著腦袋,問道:“……娘子,嬤嬤,你們怎麽又哭又笑的?”


    兩人相顧失笑,遂將此事拋開去了,顧姮又接著此前的話題與月菱說話。


    次日,傅長流等來李嬤嬤的消息,卻是顧姮不願再叨擾於他,執意住在這客棧裏。傅長流心知再說無益,何況顧姮的態度也提醒了傅長流男女之防,他不便再問起,隻讓李嬤嬤好生照顧顧姮,又告知了李嬤嬤其兄別院的地址,這才帶著那些校尉離開。


    時值三月二十,離當今千秋尚有十五日,自應天府往燕京城去需得七日的車程,顧姮等人在客棧中並不出去,一幹需打點往來的事宜都交給了李嬤嬤,八日下來雖說是相安無事,隻是期間顧姮卻生了一場大病,渾身發燙,纏綿病榻難起。


    夜間李嬤嬤端著湯藥服侍,見小丫鬟月菱已是累著,伏在床緣睡著了,床上的顧姮輕歎道:“我自幼身子骨不好,可在雪穀那麽些日子,卻從未病倒過。沒想到如今離開了,反而生了這麽一遭大病。”


    “娘子。”李嬤嬤放下藥碗,捧起她瑩白如玉的雙手,道,“大夫說了,娘子並無大礙,隻要喝了藥便會無事的。”


    顧姮勾唇笑道:“嬤嬤放心,這麽多年都過來了,豈能在這小陰溝裏翻了船?更何況……想到入京後的事宜,還不如就這麽一病不起了。”


    “娘子豈能說這樣的喪氣話?”李嬤嬤撫了撫她的鬢角,說道,“娘子優思太重了。先把藥喝了,免得涼了失了藥效。”


    說罷,李嬤嬤便端起藥碗,舀了一勺給顧姮,顧姮低首就著湯勺喝了,李嬤嬤正待喂第二口,顧姮忽然一把抓住了李嬤嬤的手腕,褐色的湯藥頓時灑了出去,濺的被褥濕了一塊,但見顧姮雙目泛著點點明光,藏著淺淺的笑意。李嬤嬤已久不見顧姮這般笑容,隻覺得數日來顧姮一直淺蹙雙眉,獨此刻眼角眉梢才有了真實笑容。


    次日辰時,應天府小有名氣的大夫跌跌撞撞地出了二樓的客房,在大夫身後有一小丫鬟邊哭邊罵道:“你算哪門子大夫?我家娘子不過是發了熱,怎麽忽然就把近數月的事情全部忘記了?!我看你分明就是浪得虛名的庸醫!”


    大夫的臉白了一白,他行醫多年,在當地醫術醫德皆為人稱道,不敢自稱神醫,卻絕對受不得這小丫鬟如此謾罵。他吹胡子瞪眼,一拂袖,道:“既如此,閣下另請高明!”


    他是醫者,不會巧舌如簧地狡辯,按說那娘子的病狀是漸漸好了,但發燒這麽多日,也是有可能會失去一段時間的記憶。他不過是說了這麽一個可能,就被那娘子的丫鬟如此對待,他自有尊嚴,不會再待下去。


    “月菱,夠了,不得無禮!”年長的嬤嬤將人拉迴了房,但是全客棧的人也都知道了,那客房裏的小娘子因生了一場大病,竟是忘記了數月的事情。掌櫃的一時想起這娘子是錦衣衛帶來的人,生怕壞了事情,又連忙去探視了一番,隻聽說這娘子不過忘了一些事情,卻是沒別的大礙,一時不敢將人趕出去,也不敢怠慢,隻得好生伺候。好在年長的婆子告知他,她們主仆趕著入京,卻是不會在應天府多留。


    二十八日一早,好在顧姮除了想不起數月之前的事情,身子卻是痊愈了,主仆三人便按之前的計劃迴京。


    李嬤嬤付清了房錢,方將行李都安置在早就雇好的馬車之中。顧姮用罷早膳,也戴好幕籬出門,巧是隔壁的房客也拿著行李出來,是個頭發花白的老者,顧姮與之照麵,略略頷首,老者臉帶微笑,很是和藹。待月菱上前攙扶顧姮的時候,那老者身後也來了一名年輕男子,這男子與老者有幾分相像,卻是眇了一目,未戴眼罩,瞳仁極少,眼白甚多,顯得十分詭異可怕。


    月菱自知顧姮失憶,便萬般擔心顧姮的身子,連著兩夜未曾好睡,加之她年紀又小,一對上男子的眼睛便捂住嘴巴輕唿了一聲,那男子果然立即變了臉色,目露陰森,顧姮趕緊嗬斥月菱道:“月菱不得無禮!還不快點向這位公子賠罪?!”


    月菱知道自己惹事了,低著腦袋,顫著身子,語速極快地道了歉,卻是不敢多看那男子一眼。男子上前一步,站在顧姮前麵,冷笑著:“賠禮?為何要賠禮了?這位娘子你倒是說說。”


    顧姮沒料到這人竟如此在意瞎掉的那隻眼睛,一時賠禮不是,不賠禮更不是。好在一旁的老者輕咳一聲,說道:“朗兒不得無禮。讓小娘子受驚了,原是犬子的過錯。”


    見年輕男子很聽其父的話,果然退到了一旁,顧姮不由輕唿了一聲,道:“哪裏哪裏,婢子不懂事,老先生海涵,不予計較。”


    說罷,顧姮見老者也是背著包袱,顯然是要離開客棧,因此主動讓兩人先行下樓。


    扶著老者離開,至客棧玄關處,那眇目男子依舊迴首涼颼颼地看了一眼顧姮,顧姮波瀾不驚,對其微微頷首,他便勾了勾嘴角,目光陰沉,眼白極多幾不見瞳仁的眇目甚是可怕。好在小二很快牽來兩人的馬匹,兩人騎上馬去,同是往燕京去的方向。


    李嬤嬤侯在客棧外,剛剛也是看到了這父子二人與顧姮她們的衝突,概因三兩句就揭過去了,她才沒入內,此刻見兩人絕塵而去,顧姮與月菱也到了跟前,不免問道:“娘子,適才出了何事?”


    顧姮便道:“小事而已。”又對月菱道,“月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普天之下,相貌奇異者多,往後不可以如此大驚小怪。”


    月菱知道自己犯錯了,乖乖地應了一聲。又聽李嬤嬤道:“原來如此。這父子二人是昨日入住的,看著裝打扮,像是往京中赴任的。”說到此處,李嬤嬤便不再多說,畢竟事情已經過去,她道:“娘子,咱們現在便啟程了嗎?”


    “啟程罷。”顧姮說罷,月菱便先行上了馬車,掀開簾子牽顧姮上來。


    一路再平安不過,到燕京之時,正是四月初五,當今千秋。是日普天同慶,燕京城一派歌舞升平之象,縱然月菱之前來過燕京城,也不由為眼前景象驚訝到,稍稍掀了簾子,好奇地不住張望。又問顧姮燕京城有甚麽好玩好吃的。


    顧姮幼時在燕京城長到六歲,在五歲那年——張家太太去世之前,是她生平最快活的日子。後來隨著顧正德外放之蘇州,她也離開了燕京城,沒想到再迴來已經是這麽許多年後,而這熟悉的城,卻早已沒了熟悉的人。想了片刻,顧姮便撿了一些燕京城裏的特色小吃說給月菱聽。


    顧姮正說到油茶等物,忽馬車一頓,但見一隊甲士排列有序地將行人車馬都攔至道路兩旁,清出的道路立時有兩列二十餘人的甲士手握兵器,在前排開路,甲士之後便是兩輛一前一後,分別由八名、六名皂衣侍從抬著的罩著杏黃色貢緞的輿轎。


    顧姮心道,這等排場竟是朝中親王出行,果然聽外間有人議論,說道:“看這儀仗,當是皇叔岷王與岷王世子出行。”


    普天之下怕是沒有人不知道皇叔岷王,顧姮亦是有所耳聞,料知岷王是為賀當今千秋而入京的,隻和眾人屏息待岷王的人過去。就在那輿轎經過顧姮跟前的時候,忽聽隊伍前方傳來一陣不大不小的動靜,輿轎被迫停下,便有甲士至岷王輿轎前稟報:“啟稟王爺,是名東廠的檔頭,說是急著出城辦事,不慎衝撞了王爺。屬下已將人拿下,請王爺指示。”


    “混賬,這等事情還需稟報本王?!按以往處置即可。”岷王冷聲道。


    那甲士立即底下頭去,戰戰兢兢地稱是。片刻,岷王又道:“且慢。今日陛下千秋,不宜打殺,將人交給大理寺看守,日後再行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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