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晨卻沒有與皇帝對視,他舉起杯盞輕抿一口,淡然道,“還不謝恩?”藍玉兒一怔,有些後知後覺地發現趙晨這句話是對她說的,她忙對著坐在高位上的清貴男子叩頭謝恩。


    皇帝並沒有阻止藍玉兒謝恩的動作,這意味著,皇帝接受了趙晨錦盒中的東西。


    一時間,大殿上眾人神色各異。眾人都在猜測趙家家主到底給皇帝進獻了什麽寶物,竟然能讓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皇帝都臉色大變。


    坐在皇帝下首的景王,雙手不由得緊緊地抓住座椅的扶手,目光深沉地掃過趙晨,裏麵的情緒波濤洶湧。可是在接觸到趙晨平靜無波,可是卻毫不退讓的視線後,景王的不由得目光一轉,轉而望向藍玉兒緩緩走向趙家席位的背影。少女的背影纖細修長,那淡雅的模樣,讓景王有一種錯覺,如果這一次他依舊無法讓藍玉兒選擇他的話,那麽這一輩子他可能都將會錯失她。


    “玉兒。”幾乎是下意識的,景王低喊出聲。


    藍玉兒的身影一頓,不由得轉身朝景王望去,隨即,她的心狠狠一跳,目光頓時被對方雙眸中的情意所震懾。


    一直以來,藍玉兒對景王的感情都比較單純,雖然知道對方對自己有好感,可是她也清晰的知道,他們之間的鴻溝比她和趙晨之間還要大得多。除此之外,景王雖然喜歡她,可是他能為藍玉兒做的卻並不比大叔多。


    趙晨可以因為藍玉兒的一個設想,就賠上整個天衣閣,可是景王卻不能。他隻能說是在不傷害皇室利益的情況下,去追尋自己心靈的歸宿。故而,景王雖然貴為皇子,可是他的愛與趙晨相較,卻更卑微更拘束。這可能也是景王身為皇子的悲哀,他首先先是一個皇子,然後才是一個男人。


    隻是景王越是如此,藍玉兒對他的吸引力就越大,隻因想法天馬行空,過得自在的藍玉兒,就像是景王心中最深的一方淨土,是他心底最直白的渴求。故而,他雖然欣賞藍玉兒,喜歡藍玉兒,可藍玉兒對於他來說,更像是一種心靈的慰藉。正因如此,之前在香山別苑,景王收到皇帝的消息後,才會毫不遲疑的趕來。在偏殿裏的人,到底是藍玉兒還是一個與藍玉兒相似的宮女,對於景王來說,都不重要。


    相反,如果是趙晨的話,那麽他絕對不會去香山別苑。隻因在他的心中,他從頭到尾要的人都是藍玉兒,他要藍玉兒的人,可他更在意藍玉兒的心。藍玉兒在他的心中是獨一無二的,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


    這也是為什麽在百花節當日,在誤會藍玉兒被趙暮淩辱後,景王選擇沉默,而趙晨卻慶幸藍玉兒沒有被趙暮看了腳。


    而在此時此刻,藍玉兒的心卻被景王的這個眼神所震撼,第一次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景王目光中的期盼、癡戀、希冀的情緒,猶如實質,那一雙黑眸中的情感熱烈而焦灼,險些讓藍玉兒沉溺於其中。


    “玉兒,隻要你願意,你隨時都可以是本王的夫人。”景王沉聲說道。隻是這一句本該是重如千斤的承諾,在藍玉兒麵前卻瞬間成了一個笑話,讓她的神智清醒過來。是的,不管在這一刻,景王對她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可這就是他們之間無法跨越的鴻溝。


    在大殿上眾人的抽氣聲中,藍玉兒的唇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來,她臉上的迷蒙之色漸漸淡去,露出一片清明。眾人發現藍玉兒臉上原本僵硬的笑容,緩緩變得柔和起來,甚至多了一抹灑脫之意。這個笑容好似開在少女臉上的鮮花,將她本就精致至極的小臉,襯托得更加奪目起來。


    隻見她對著景王盈盈一拜,聲音悠揚婉轉,“奴婢多謝殿下抬愛。玉兒隻是趙家一介女奴,殿下天人之姿,奴婢不敢高攀。”


    話落,藍玉兒便優雅地轉過身,朝著趙家的席位走去,這一次她走得毫不遲疑,毫無留戀,似乎還有些迫不及待的味道。


    隻是,隻有麵對她的人,才能看到她臉上的笑容,那是一個如釋負重的笑容,也是一個璀璨的可以照亮夜空的笑容。


    等到藍玉兒迴到她之前坐的席位時,就感覺到頭上一沉,大叔的一隻手放在她的頭頂上,輕輕地撫弄了兩下。囧!大叔,你順毛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大叔你像安撫一隻炸毛的小狗一樣撥弄姑娘的頭發,這樣真的好嗎?


    在藍玉兒發飆之前,趙晨便收迴了自己的手,拿起自己的筷子,很自然地往藍玉兒的碗裏夾了一筷子的菜。藍玉兒低垂著雙眸,坦然接受了趙晨的示好,從始至終再也沒看景王一眼。


    坐在上首的清越男子,眸光似有似無地從趙家和景王低沉的麵色上滑過。他輕輕蹙了蹙眉,卻沒有怪責景王的無禮與越矩,也沒有怪責藍玉兒對景王的怠慢。他輕輕低垂下頭,視線再次狀似不經意地滑過依舊放在桌麵上的錦盒,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手中的杯盞。這樣的帝王,是讓人不安的,也是讓人惶恐的,人們猜不透他心中所思,因為未知所以畏懼。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一般,大殿上的眾人再次屏息靜氣,隻覺得這一頓午膳,吃得實在是太過跌宕起伏考驗心跳了。


    良久,皇帝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惠太傅之女惠璿璿接旨。”


    惠璿璿麵色一喜,忙從自己的席位上走出,走到大殿正中筆直跪下。


    藍玉兒眉梢一挑,再次想起那個袁小姐說,皇帝要給惠璿璿和大叔賜婚,兩人來年就會完婚的話來,此刻瞧見惠璿璿一臉喜色地上前接旨,隻覺得心中跟吃了蒼蠅一樣的惡心,簡直不忍直視。


    皇帝說的一堆讚揚的詞匯,藍玉兒都沒聽進去,直到一句話就這麽闖進了她的耳朵裏,“特將此女賜予景王為側妃!”


    等等,她沒聽錯吧?


    藍玉兒心中一震,忙抬起頭來,不期然地與皇帝望過來的視線相撞,她隻覺得清越男子的目光,犀利得就像是一把開了鋒的刀,不過是一個對視,就能將自己刮傷。隻是,皇帝的視線中卻又有一抹駑定之意,藍玉兒覺得他好像在心中下了一個重要的覺得,而這個決定還與自己相關,藍玉兒不由得趕緊別開視線。


    惠璿璿跪在大殿中間的身影就這麽映入眼簾,女子臉上的震驚之色還沒有褪去,在這抹震驚之下還有著掩藏不住的不甘與惱恨。隻是,連惠太傅都沒有站出來說話的情況下,她又能說什麽?即便她說了什麽,又有什麽用?


    “景王?”皇帝威嚴的聲音驀地響起,眾人不由得朝景王望去,隻見他緊緊地蹙著眉頭,雙拳緊握。


    “三弟,還不快與惠家小姐一起叩頭謝恩?”皇後笑著打圓場說道,隻是這笑容難免有些尷尬之色。


    景王緊緊地抿著自己的唇瓣,良久,他緩緩地鬆開了自己緊握的雙手,慢慢地站起身來。本是如玉般的翩然公子,在此刻看來,卻有著說不清的蕭索之意,他一步一步朝著跪在大殿中的惠璿璿走去,可他的眼神卻交纏在藍玉兒的身上。


    可是藍玉兒卻沒有看他一眼,她的臉上依舊有著明媚的笑容,隻是這笑容卻不是為他而綻放。


    景王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惠璿璿身邊,又是怎麽跪在她身側的,然後又是怎麽和她一起叩頭謝恩的。他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錯,明明他已經對她足夠溫柔了,足夠體貼了。明明剛才,她的眼神並不像毫無觸動的模樣,可是究竟是什麽,讓少女在一瞬間恢複了清明,讓她從他的指尖就這麽悄然流逝而去?


    香山別苑賞花宴的最後一頓午膳,就在這種怪異的氛圍中結束了。


    帝後在午膳結束後,便擺駕迴宮了,而別苑中的顯貴們,也陸續迴京。


    藍玉兒坐進大叔的馬車,憋著一肚子疑問的她,剛想讓大叔給她解惑,卻瞧見大叔一副要辦公的忙碌模樣。堆成小山一樣的冊子,成功地堵住了藍玉兒的嘴。等到馬車迴到趙家,大叔依舊沒有處理完。似乎看出藍玉兒的不耐,大叔微微一笑,“這會兒你先迴思源院,晚些時候我再去你那。”


    藍玉兒輕輕點了點頭,起身撩起馬車的車簾,在她將要下車時,大叔低沉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這次打賭你輸了,晚上我要兌現賭約。”


    藍玉兒一個咧歪,差點從馬車上掉下去。尼妹!大叔,你要這麽討人嫌嗎?


    “就算你摔傷了自己,也別想抵賴,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兌現。”男人駑定的聲音,隔著車簾隱隱傳來,再次讓藍玉兒黑了一張臉,接過婢女手裏的趙源兒,藍玉兒頭也不迴地朝著思源院而去。


    趙晨撩開車簾,望了一眼藍玉兒的背影,唇角一勾,露出一個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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