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幸塞外途中,七月,皇十八子胤祄抱病,留住在了永安拜昂阿地方調理,病情稍顯穩定。老爺子一向寵愛自己的這個幼子,往前走了一段路,聽說兒子病情好了不少又迴頭去看了看,哪裏知道到了八月的時候病情又反複了。

    老爺子坐在十八阿哥跟前,臉色一片鐵青,握著兒子的手一點都不願意放,幾個年長的兒子和孫子都在跟前勸慰老爺子,大阿哥也勸慰了幾句,卻是一心照看起了十八阿哥,太子進了帳子,先向康熙行了一禮,又受了幾個兄弟的禮,才看向了十八阿哥,一見著康熙握著十八阿哥的手,就覺得一陣刺眼,便是說話都不如先前那麽真切了。

    老爺子抬眼掃了一眼太子的臉:“你的事情都辦完了?”

    “迴皇阿瑪的話,兒臣都辦完了。”

    老爺子摩挲著手上的扳指,又看了眼大阿哥,忽的覺得臉上毫不見戚色的太子太沒有人情味,一點兄弟情義都沒有,他冷聲道:“你就是這麽來看十八的?”

    太子一愣道:“兒臣…”

    老爺子看著他這吞吞吐吐的樣子,又是一陣的厭煩,斥責道:“你說你是來看十八的,朕怎麽在你的臉上一點都沒有看到哥哥對弟弟的關懷之色?你為人兄長絲毫不見憐敏之情,可見心腸之冷硬!”

    其實,太子也隻是比較點背,撞上了老爺子心情差得時候,但是不管為了什麽,在一次被康熙當著眾人的麵嚴厲斥責,太子的危機感又一次撲麵而來。

    他撲通一聲跪倒地上道:“皇阿瑪,兒臣冤枉啊,兒臣怎麽會不心疼弟弟,兒臣不是冷硬之人!”

    大阿哥的拳頭握了又握,吸了一口氣,跪倒地上道:“皇阿瑪,太子大約隻是因為剛處理完公事,一心還放在公事之上,同是當哥哥的人,兒臣知道太子不是那樣的人。”

    太子連驚詫都顧不得,便隻順著大阿哥的話往下說,辯白自己,其他幾位阿哥也是一陣驚異,但終是順著大阿哥的話跪下為太子求了情。

    康熙斥責了太子便覺得有些不太妥當,幾個兒子一出麵求情,他立馬順著台階就下來了,緩了緩聲音道:“行了,都起來吧,朕也是一時急躁了。”

    眾人這才都起了身。

    康熙欣慰的看了看大阿哥:“你這哥哥當的不錯。”

    大阿哥笑了笑道:“不過是因為自己也當了阿瑪罷了。”

    養兒方知父母恩。

    康熙難得的笑了

    笑,放了幾個兒子下去。

    他看著帳內還在昏睡的兒子,在地上來來迴迴的走了幾圈,忽的揚聲道:“李德全!”

    “奴才在!”

    “大阿哥上一次獻的藥,拿出來一丸給十八阿哥服了,你親自看著。”

    李德全應了是,心裏卻在暗想皇上果然夠喜歡十八阿哥。

    李德全看著宮人給十八阿哥喂了藥,又等了一會,才迴了康熙:“皇上,藥喂下去了。”

    康熙的語氣裏帶著幾絲期望:“可起作用了?”

    李德全笑著道:“瞧皇上說的,什麽藥都要等上一會才知道,哪裏能一下子就起了作用。”

    康熙歎了口氣:“朕年紀大了…”兒子們卻正直壯年。

    李德全想要開口說幾句,卻見著皇上似是沉思了起來,臉上的神色都有幾分凝重,便識相的閉上了嘴,默默的站在了一旁。

    一眾阿哥出了帳篷,太子朝著大阿哥露出幾絲難看的笑意:“今兒謝過大阿哥了。”

    大阿哥擺了擺手:“都是兄弟。”太子願意選這個地方拜謝,那文章就在多做些。

    十四笑了一聲:“大哥跟太子到是關係不錯。”

    十三沒忍住差點笑出聲,十四是個會睜眼說瞎話的,這樣的話都說的出口,見了麵就跟烏雞眼似的兩個人,會是關係好的?

    康熙塞外巡遊,依舊拉了長生給自己當護衛,大阿哥交代了長生幾句,就當先迴了自己的帳子。

    太子心裏忐忑,隨意的四處走動,似是喃喃自語一般:“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旁邊的小太監道:“太子,要不您就反吧!”

    太子心裏一驚,低聲嗬斥道:“胡鬧!”

    那小太監繼續道:“淩普還在古北口領兵著,隻要您一句話就成了。”

    太子心裏一跳,確是轉頭扇了那太監一巴掌:“滾!”

    那太監低頭應了是,呲牙笑了笑。

    一路走一路問候眾人,將自己被太子打了的事實完美的呈現在了眾人眼前,確是閉口不說原因,看著一臉的驚懼。

    康熙聞言,隻眉頭皺的更深,卻將眾人當中武藝最好的長生和大阿哥一直帶在身邊。

    自大阿哥跟長生一起去了塞外,妍容每日裏都要用一個時辰來求神拜佛。

    媳婦跟女兒同時有了身孕,她自己也少

    不得要時時看望安慰,進了九月份,兩人的產期也近了,太平因為肚子太大,太醫估摸著是雙胞胎,妍容心裏又添了一層事情,甜心向太後求了個在照顧孕婦上有經驗的嬤嬤照顧太平,才讓妍容放心了幾分,多了些時間陪伊爾木。

    “你當多走走的,你若心裏不踏實,請了你額娘過來看看也好。”

    相處的時間久了,伊爾木才發覺,自己的婆婆是真的通情達理,而且還是難得的開明,待人也是少有的真誠。

    伊爾木笑著道:“果然是額娘對我好。”

    妍容笑著道:“誰讓長生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的囑托了額娘照顧你,那句什麽話?有了媳婦忘了娘真真不假。”

    伊爾木又羞怯又慌亂:“額娘,您…爺不是那樣的人….”

    妍容這難得的惡趣味,像是滿足一樣,笑了幾聲:“媳婦,你也太逗了些,話額娘也沒亂說,你們兩是扶持著走一輩子的人,你們好額娘才高興,雖是有時候心裏也有點失落,但到底是高興多一些,等你這胎生下來,你就知道了。”

    伊爾木一時就覺得跟妍容說話便是如自己閨中好友在一起玩笑一般,在看自己額娘的相貌,覺得若是告訴別人這是自己的閨中密友,別人也一定是相信的,也輕笑了起來:“額娘真好。”

    妍容笑著摸了摸伊爾木的肚子。

    娘倆正說著話,有前麵的小廝跑進來道:“福晉,皇上在塞外行宮前廢太子了!”

    伊爾木雖覺得難言的驚詫,但還是不及妍容的驚懼。

    妍容抖著雙手道:“還有什麽?”

    小廝咽了口唾沫:“世子爺說是一直在皇上跟前,主子爺被派去看守太子了。”

    妍容說不來自己在怕什麽,畢竟大阿哥從來沒有表現過對喇嘛的推崇,可是曆史事件似乎還是走上了自己的軌跡,她難以名狀的害怕:“在…在去打…探。”

    小廝應是退了下去。

    康熙廢太子時,絕話都說盡了,說自己包容了太子二十幾年,太子生而克母本身就是個不孝之人,惟肆惡虐眾暴戾□、難出諸口,將諸王、貝勒、大臣、官員、任意淩虐,任性驕奢,對十八阿哥不見絲毫憐惜,每夜逼近布城裂縫向內竊視。

    據說康熙是邊哭邊說,說完幾近暈厥。

    迴京途中,康熙的口風又開始變化,說胤礽的行徑大異於常人,又說“胤礽宮人所居擷芳殿,其地陰黯不潔”,可能

    是被邪魅上身了,要不然他好好的一個兒子,怎麽會說變就變?

    康熙在剛剛廢除了太子,就已經開始為從新立太子做鋪墊了,隻是一個從一開始就被康熙斥責為不孝的儲君,登上大寶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若說太子在立不過是康熙的一步棋,也不為過。康熙大約從第一次廢太子就已經不打算讓這個兒子登上大寶了,所以才會哀痛欲絕,以至於身體有恙,到了第二次的時候,他的表現就平淡了很多。

    迴到京城,康熙在自己養馬的上駟院給太子設了個帳篷,太子居住其中,讓大阿哥跟四阿哥共同看守。

    看著以往風光耀眼的太子立時就成了階下囚,一味的跪在地上哭求自己:“大哥,你信我,那兵真不是我調的,我怎麽可能那樣對皇阿瑪,我沒有真沒有,求大哥告訴皇阿瑪,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的。”

    大阿哥的心情像是過了一趟調飯的湯汁,什麽味道都有了,這個自己心心念念一心要拉下馬的人,真的就下馬,還跪在地上哭求自己,他本是應該感到高興的,他是要覺得暢快的,可他竟然覺得憐敏他,他現如今想的隻是盡快迴家,看到她,他才能高興起來,或者對付太子的心思,早在不知不覺中不成了可有可無的事情。

    他歎了口氣,扶起太子:“你別這樣,這話我會說給皇阿瑪聽的。”

    四阿哥詫異的看了眼大阿哥,他有些不太懂大阿哥,但還是接口道:“二哥你放心吧,這話咱們會說給皇阿瑪聽的。”

    太子擦了擦眼淚感激涕零的道:“多謝大哥和四弟!”

    康熙身體很不好,斜靠在金線蟒迎枕上,頭上勒著個黃稠帶子,看著地上跪著的兩個兒子,這幾日給太子說好話的人不少,但弟兄裏這兩個到是頭一個。

    他疲憊的抬了抬手:“都起來吧,這話朕知道了。”

    大阿哥抿嘴道:“皇阿瑪這幾日可覺得好些了?”

    大阿哥那藥救活了十八,康熙越加寶貝這藥丸起來,覺得自己身體好還,並不用那藥丸:“你有心了,朕比前幾日好了很多。”

    四阿哥給康熙掖了掖被子道:“皇阿瑪,萬事都要以龍體為重,您也不要太操勞了,先養好身子。”

    兒子安慰了一番,康熙覺得自己的心裏熨帖了不少,又跟兩個兒子說了幾句話,便放了兩人出來。

    大阿哥看著四阿哥道:“弟弟下午可有事?”

    四阿哥道:“大哥要是有事便迴去吧,有

    弟弟看著。”

    大阿哥笑著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萬事小心些,別讓人鑽了空子。”

    四阿哥點了點頭。

    老爺子一會京城,就放了長生迴來,妍容拉著他問了問情況就放了他去陪自己的媳婦,大阿哥進門的時候,屋子裏就妍容一個呆坐著,一見麵妍容就給了大阿哥一個熱情的擁抱,大阿哥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後麵去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是好好的,其實事情也是後麵才發生的,但是她就是沒來由的擔心,她甚至想著給大阿哥下個什麽藥,讓他病上一斷時間,風聲過去了在出去。

    妍容八爪魚一樣抱著大阿哥不鬆手,大阿哥手上一使勁托著妍容的屁股就將妍容抱了起來。

    嚇的妍容輕唿了一聲:“你幹什麽?”

    大阿哥嘿嘿的笑著道:“有是咱在床上說。”

    妍容驚詫的道:“你白日淫宣!”

    大阿哥唿吸一緊:“原來你竟是這麽想跟爺…爺不過是累了,要躺一會,你想的到遠的很。”

    妍容看著大阿哥噴火的眼眸,輕啐了一聲:“你真不要臉!”

    大阿哥裝著聲音:“今兒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麽是不要臉!”

    大阿哥將妍容放在床上,俯身壓了上去,伸手勾下羅賬。

    “哎呀,你咬人!”

    “咬的就是你!”

    “嘿嘿,來咬這!”

    “爺都快想死你!”

    ….

    “啊…不行了…你…你….放…開…”

    “還有一招沒試…乖…在等等。”

    …

    進來收拾的丫頭都低著頭不敢說話,換了被褥,點了熏香,又侍候著兩人沐浴之後才退了下去,妍容渾身酸軟無力,便是一根指頭都不想動,歪在大阿哥的懷裏聽他說太子的事情。

    “皇阿瑪大約是早有察覺了,一直將我跟長生帶在身邊,外圍的侍衛說是淩普領了兵過來護駕,皇阿瑪當時臉色都變了,皇阿瑪當然不信,但淩普卻在沒有異動,拿出了十三開的調兵的條子,十三矢口否認,恰好廢太子自己又在外麵晃蕩,被人看見,皇阿瑪當時氣壞了,壓了廢太子,盤查廢太子身邊的人,廢太子的貼身小太監聲稱太子曾在自己跟前暴露過要讓淩普領兵造反,自己勸了幾句還被打了一巴掌,他說的有鼻子有眼睛,當時好些人都知道,他自己還服了藥

    ,迴完話沒一會就自己死了。皇阿瑪氣急了,當時就讓我將廢太子關了起來,或許當夜還查到了什麽線索,皇阿瑪第二日就在行宮前廢除了太子。”

    妍容腦子還有些迷糊,也想不大明白,但知道一定要把大阿哥的想法問明白:“你現在有什麽想法?”

    大阿哥笑著親了親妍容,像是怕打破兩人之間靜謐的美好一般,低低的道:“我當我是很樂見太子如此,卻沒想到,我其實根本沒太多的喜悅…說白了,我根本就什麽感覺都沒有。”

    妍容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來:“真的?”

    “我騙你做什麽?”

    妍容覺得她自己的心一下子飄了起來:“那要不你從兵部出來,自請去潘理院,這個時候朝廷太亂了,你跟長生都是在兵部,太顯眼了,不是被陷害就是被拉攏,再個你在皇阿瑪跟前態度明確了,便是有什麽事情出現,隻要皇阿瑪相信你,那什麽都好辦。”

    大阿哥摩挲著妍容的手,思索了一會道:“你說的也是,是不能太顯眼了,長生在帶兵打仗上有天賦,我就不在前麵擋他的道。”

    妍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可以完全放下來了。隻要他已經不記恨太子了,那什麽“今欲誅允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這樣的話就一定不會出現,他又不信奉喇嘛,那鎮魘太子的事情當然也不會出現,過了這道難關,她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她笑著親了親大阿哥:“你真好。”

    大阿哥失笑道:“真是個傻子。”

    沒了大阿哥告發的張明德相麵案件還是被不知名的人士給抖了出來,但倒黴的卻是五阿哥,不過康熙的訓斥因為太後的原因沒有曆史上對待八阿哥的犀利,“辛者庫賤婦生”的名言更不可能問世,隻是削爵在說難免,五阿哥一派人馬受了重創,立時蔫了下去。

    伊爾木家裏因為與太子生母赫舍哩皇後有些關係,與廢太子曾經有過來往,受了牽連,其父赫呢遭貶斥,伊爾木因為此事早產了,不過幸好是有驚無險,順利產下了大阿哥府上的嫡長孫,這才讓伊爾木心裏安定了不少。

    朝堂上風雲變化,難以捉摸,直郡王府上卻是難得的溫馨,長生傻子一樣抱著自己的兒子不撒手,大阿哥為了給自己的孫子起個好小名,不知翻了多少的書,卻被妍容捷足先登,叫上了寶寶這個坑爹的名字,大阿哥隻好安慰自己,這個名字其實也不錯,跟甜心這個名字有異曲同工的效果。

    沒幾天太平也生下了一對龍

    鳳胎,別人家愁雲慘淡的時候,大阿哥家裏確實其樂融融。

    過了滿月,寶寶便得了永多這個讓妍容覺得更坑爹的名字,妍容抱著胖乎乎的孫子,笑著跟伊爾木說話:“這孩子跟福成小時候最像,看著圓實的。”

    伊爾木生了孩子,比著以前看著更好看了些,散發著成熟女性的魅力,眉眼之間的自信更勝了幾分:“還是多虧了額娘幫著我帶。”

    妍容笑著親了親依依呀呀的孫子,抱琴進來在妍容耳邊說了幾句,妍容的臉立時拉了下去:“她到是好樣的。”

    她嘴角勾了勾,臉上帶著從容又淡然的笑意,直郡王府女主人的氣勢這時才顯了出來,伊爾木覺得她從來都沒有看清楚過自己的婆婆。

    妍容看著抱琴道:“繼續看住。”

    抱琴應了是,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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