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準備收拾東西離開這個地方的時候,手機響了。三年前手機鈴聲調成secretgarden的thesongfromsecretgarden之後,一直再沒有換過。對音樂也逐漸失去感知。有自己喜歡的音樂及歌手,聽到能夠帶動神經的音樂也會刺激到神經末梢,認為不錯。但是已經過了那個聽到動聽的音樂會傷感,看到感人場麵會流淚的年紀。她已不是校園裏那個開朗健談活潑可愛的美麗女生,站在滿是男生的操場中間手舞足蹈。從大學畢業五年之後,很多東西都已經發生改變。包括自己的習慣,欣賞的人和想做的事。留在精神上的東西不是很多,在時空的交錯中慢慢地沉澱,漸漸地什麽都會沒有,變成一種安靜。

    電話是默沉打過來的,她沒有接。默沉的愛是安全的,過於安全的愛讓她感到一種負擔。正如滿不在乎一樣,一個人如果對你太好了,也會變得繁瑣。她忽然覺得異常的煩躁和狂亂,抱頭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拿起手機將默沉載入了信安易的黑名單。這不是她的本意。因為太多時候,我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思維幾乎沒有過多地在這些事上停留。幾分鍾後她站起來,繼續整理自己的東西。

    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有人敲門。以為是小王,走過去開門。打開門時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自己麵前的不是別人,竟是默沉。但是她沒有絲毫意外,眼神裏平靜的像水一般。

    於是我們開始相信,有些人的青春很短。隻消經曆一件事情,她的心就會死亡。

    看到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女孩,她和她美麗的青春就這樣一點點地消耗著,默沉的心幾乎都要碎了。好像自己的某個器官出了問題,支配自己身體機能的器官讓自己唿吸並且給予自己力量。就是這樣的東西一直在他不能到達的地方流浪,卻無法醫治,牽動著他的心。

    是你,她輕聲對他說。

    是。他說。

    進來吧。

    他跟著她走進屋子,看到與三年前截然不同的她。沒有妝,頭發零亂,衣物折皺,皮膚暗黃。

    他說,沒有見到他?

    她說,是。

    那麽,下一步你打算怎麽做?

    她想了想說,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迴去,我必須要去陝西。

    他沒有說話,點燃一支雪蓮吸了起來。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她問他。

    這個不重要。我想要告訴你的是,雖然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隻要努力了就有可能做到,但不是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到最後都有結果。你知道嗎?是。可是我的心安靜不下來。你也知道,我欠他一些東西。

    不,你不欠他東西,你欠自己的太多。

    她不說話,低著頭。仿佛無話可說,又仿佛說出來也是多餘。

    這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不在這兒。默沉吸了一口煙說,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她看著他,還是低頭不語。

    然後他問她,你肯定見到他之後,你的心能安定下來嗎?

    她沒有即刻迴答他。他知道,她的基因裏流浪的東西太多,現在所做的事情隻是一種表現形式。她時常會覺得寂寞,因為血液裏缺少讓她感到安全的東西。

    我能幫你做些什麽嗎?他問她。

    不用,你不用擔心我,我會自己處理的。

    你身上還有錢嗎?聽你爸爸說出門的時候你們大吵了一架,他收走了你的信用卡。這樣大強度的行為可能需要很多錢。吃飯、住宿、車票。出門在外,抬手動腳都是錢。

    說到錢,她突然感到自己還活著。還需要吃飯,需要買票坐車,需要找地方睡覺。卡裏的存款,除了還給落幟的兩萬,已剩得不多。

    你打算怎麽去陝西?

    坐火車。

    你可從沒坐過火車去那麽遠的地方。

    沒什麽,會習慣的。這三個多月來我已經習慣了很多東西,以後還會習慣很多東西。人會隨著環境的變化自我調整的,這是人的本能。所以不用擔心,沒有誰我們都可以活著。再說,別人都能做的事情我為什麽就不能做?

    我幫你訂機票吧。

    不用,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訂了我也不會坐的。

    那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你還是迴去吧。我這樣,但是我不想看到你也像我這樣。

    那有什麽辦法,與其讓身體迴去還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說完這話他笑了一下,抽完剩下不多的煙。然後他問她,你打算什麽時候去陝西?火車票買了嗎?

    還沒有,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

    什麽事?

    沒什麽,我自己做就可以。

    問服務員要了x單位政委的軍線,她直接打了過去。接電話的正好是他。她問了落幟現在所有的聯係方式,包括手機、固定電話,親戚家、鄰居家、朋友的電話,電子郵件,現在使用的qq、msn等,他幾乎還想要到他現在使用的銀行賬號。但是幾十分鍾的對話過去之後,她沒有要到她想要的東西。政委說,落幟辦完手續後就失去了聯係。僅有的幾個聯係方式全部宣告失效。複員不同於轉業。現在他是自由身,想做什麽我們沒有任何權利幹涉。

    他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嗎?

    他離別人太遠,沒有你問的那種朋友。

    也就是說,雖然他當過兵,曾經在這裏工作。但這隻能說明他來過這裏,並不能說明他留下了什麽。

    可以這麽說。

    掛斷電話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默不做聲。從小在部隊院子裏長大的她,對這樣的事情已司空見慣。她知道,在所有當兵的人裏麵,最不容易的就是那種異地當兵上了年紀還不曾結婚的人。不管是轉業還是複員,他們的結局就是這樣。要找地方安定下來,熟悉的地方沒有條件,迴到家裏一切從零開始,要找工作,因為背景和底子太薄,找個適合自己有發展前途的職位難如上天,還要買房子、結婚、照顧家庭,要花很多錢財,要找很多關係,要走很多彎路。而這些,都以消耗掉寶貴的青春為代價。有些人用自己寶貴的青春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並且略有成就。而有些人卻一直在為安定下來繼續生計而忙碌。當過兵,似乎隻能證明你當過兵。你什麽都沒有。

    你什麽都沒有。在這個世界上活著,你孤伶伶一個人。來的時候一個人,在的時候一個人,走的時候仍然一個人。想到這裏的時候她不覺有些心痛,人的命運是這樣不同。從一出生就注定這一輩子要走的路,這即是命。

    這是命運嗎?我們所說的命運?

    她站起身來對他說,走吧。

    去哪裏?他問她。

    你迴家,我去陝西。就這樣,我們各自去各自要去的地方。

    這次你可別再想著從我身邊逃跑了,我已經被你甩了兩次,不會再有第三次了。

    還是迴去吧,有很多更有意義的事值得你去做,別在我身上浪費的太多。

    他沒有說話,對她淡然地笑了下,提著包,跟著她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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