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我們迴到軍營中,日子又恢複了平靜,一如過去一樣。


    瀚驍也開始忙他的事情去了,他一個多月沒有迴來,等著他處理的事情太多太多,多得他很少在我麵前露麵,而我又重新迴到殘酷的現實中來。


    要麵對的始終要麵對,已經發生的永遠不能改變,即使這兩個月我能讓自己淡忘曾經的恨,曾經的痛,能讓自己暫時全身心地享受生命,甚至能讓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接受他的疼愛,內心不再煎熬。


    但迴到軍營,看到出征的士兵,看到明晃晃的刀劍,聽到嘹亮的口號聲,我依然會想起我們已經消失不見的邊國,想起我那疼愛我的父皇母後,我與他沒有變過,我與他之間依然有一條永遠都無法跨越的鴻溝。


    在瀚驍不在的時候,我就躺在床上想,我對他還能下得了手嗎?我真的還能將匕首狠狠插入他的心窩嗎?


    我嚐試當身邊的被子是他,然後將刀狠狠刺下去,刺死他,但無奈地發現當刀子將被子劃破一點點後,我就無法再深入,我的手就已經開始顫抖,開始變得無力。


    最後無論我怎麽努力,無論我怎麽說服自己,我還是沒能成功,我虛脫地躺在床上喘著氣,臉上滿頭大汗,似乎經曆了一場生死大戰。


    思前想後,我發現在不知不覺間,對這個男人,我的心竟然已經軟了下來,說不上愛,但想到如果冰冷的刀子刺向他的心窩,心還是忍不住抖一下。


    我真的很想瀚驍他狠狠打我,他無情地罵我,他無視我,他踐踏我,我真的好想他寵幸好多好多的女人,對我無情又無義,那樣的心又會一點點硬起來。


    但為什麽我愛的人如此對我?為什麽我恨的人又是這樣對我?讓我想愛愛不成,讓我想恨又無從恨起,心總是處於矛盾與煎熬中,總活得如此痛苦絕望。


    我將刀子收起來,透過窗外看著遠方,父皇,顏兒真的是不孝,這個仇我實在無能為力,我真的是下不了手呀!


    你狠狠地罵顏兒吧,你狠狠地打顏兒吧,無論你怎麽打,無論你怎麽罵,顏兒都不會抱怨一聲,最後我跪倒在冰冷的地上,淚流滿麵。


    我明確自己無法報仇後,我就開始謀劃離開這軍營了,當初留在這裏隻是為了接近他,隻是為了能找到機會報仇,想不到自己的心還是被他的柔情綁住,無法狠下心來,仇報不了,那我還留在這裏幹什麽?


    但這個軍營滿是守衛,我要離開談何容易,不過我記得瀚驍曾對我說我什麽時候想離開了,他就會放我走,他說過他說話算話,絕不會反悔,君無戲言,他應該會放我離開的,不試試又怎麽知道行不行?


    我雖殺不了他,我也絕對不能愛上他,更不能陪伴在他的左右,罔顧邊國的滅國之恨,離開的信念變得更加強烈。


    晚上他摟我進他懷中的時候,撫摸著我的發說:“顏兒你怎麽一迴軍營又變得那麽沉默了?那這兩個月我不是白忙乎了?”


    “像你這樣的年齡應該無憂無慮,心中不要藏著那麽多事情,我從來不勉強你將你所有的過去告訴我,你不願意告訴我,不想我去查你,我尊重你的意願,雖然我極想了解你,但我忍著不去查你。”


    “如果我要查一個人的底細,她祖上有多少代,我也會弄得清清楚楚,但我等著你告訴我,我等著開口告訴我,即使你不說,隻要你活得開心就好了,驍別無他求。”


    他經常說我這樣的年齡,說得他自己很老一般,其實他也還很年輕,隻不過比狄離稍稍大一些而已。


    我狠了狠心,還是問了他。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天我想離開這個軍營,離開你,你會送我走的是不是?”


    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臉上綻放的笑容一點點地消失,他看著我,雙眼又重新變得深邃而幽深,這次他看了我很久很久,似乎要將我看透看徹底。


    “你想怎樣?”


    他的聲音有點冷,低沉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音。


    “你先答我?”


    我不想迴答他這個問題,我也不想看他臉上的表情,我知道這句話會傷害到他,但我本意不就是想傷害他嗎?我甚至不是想殺了他嗎?為什麽要覺得自己殘忍?為什麽要顧及他的感受?何況這是他曾經許下的諾言。


    “我不會,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沒有你,我晚上不知道該摟著誰入睡?沒有你,我不知道我出征在遠方,還有誰在房中等著我?我還可以思念誰?”


    “我已經陷得太深,深到不能自拔了,你如果走了,即使追到天涯海角我還是將你弄迴我身邊,然後將你緊緊拴在我身旁。”


    “我已經給過機會給你,我已經在我還沒有陷進去的時候讓你選擇,現在的你已經沒有選擇權,隻能一生一世留在我的身邊,直到永遠,你聽清楚了沒?”他的聲音帶著蠻狠,也帶著隱忍的怒火。


    但無論他有多怒,他都不曾大聲嗬斥過我。


    “嗯”


    我應了一聲就閉上眼睛睡覺去了,既然此路不通,我隻能在另覓途徑了,我離去的心已經定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要那麽酸痛。


    “別想著有什麽辦法離開我,你這點道行還遠遠不夠,就算你是狡猾如狐狸,我也會是一個最優秀的獵人,何況你比豬還要笨,別丟人了,聽到了沒?要不到時被捉迴來,真的很丟人。”


    “嗯”我依然是應了一聲,依然不理他,假裝睡覺。


    “虞顏,你的心就真的那麽狠嗎?你果真要對我那麽殘忍嗎?”


    沉默很久後,他突然說了這一句話,心中似乎已經鬱悒到了極點。


    但我沒有答他,還故意發出勻稱的唿吸聲,然後我聽到了他一聲長歎,這歎息帶著太多的無奈,太多的哀怨,在我腦海迴蕩,心一點點地疼痛。


    整晚我閉著眼睛,頭腦卻清醒無比,根本沒有絲毫的睡意,而他卻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睡到半夜的時候,他揭開了被子,坐了起來。


    我感受到他灼熱的眼睛一直注視著我,讓我渾身不自在,這時他的眼神一定是又愛又恨的吧。


    他拿被子將我蓋得嚴嚴實實,然後在我的額頭印下了一吻,接著他冰冷的唇覆蓋我的唇,不停地碾揉著。


    我的心猛跳,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的心跳沒有那麽劇烈,他撫摸了一下我的發後,走出了帳房,而這一夜他就沒有再迴來過,而我就睜著茫然的眼睛到天亮。


    我知道我必須要走了,再留在這裏不但是折磨他,更是折磨我,我隻想過一些平靜的生活,我不報仇了。


    我要忘記所有的仇恨,到無人的地方過一輩子,為什麽要活得那麽痛苦?


    我不想我的心裏負荷那麽重,太重會讓我壓垮,太重讓我無法抬頭看到前方的路,我想要好好活著。


    這天後我就沒再與他說過這方麵的問題,他也沒有再對我提起這件事件,對著我的時候他依然有時溫柔,有時蠻狠霸道,但溫柔的時候居多。


    晚上他也一如既往那樣要我陪他騎馬轉悠,我說不想去的時候,他就會蠻狠地將我拽出來,要不就是扛出來,這方麵他從來沒有改過,從來都是這麽霸道,不聽我任何意見。


    而我自從萌生了離開他的念頭,我就沒有斷過這個想法,無人的時候,我獨自一個人走了出來看看四周的地形,雖然我他拉著我出來轉悠的次數很多,但可恨的是我剛熟悉一個地方的地形,他的軍營又開始往前推移。


    我在心裏就盼望著他什麽時候再領兵出征,隻有他離開了,我才有機會離開,我居然為了讓自己離開,想讓他到處去征伐,也許在我心目中也慢慢認可這是一個強者的世界,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人有些時候是自私的,當災難降臨到自己頭上的時候才會覺得痛,像如今他去攻打別的國家,我竟然慢慢沒了感覺,說不出什麽恨,隻是他滅掉了邊國,那是我的國家,所以才會痛徹心肺。


    但連日胸悶作嘔泛酸,讓我心慌,我害怕我是懷上了孩子,之前我就一直有擔心,但後來發現一直沒事,我就放寬了心。


    我以為經過那一次的流產,我的身體變得那麽糟糕,不可能那麽容易懷上孩子,所以也沒有想著怎麽防範,並且在這個軍營裏麵,我就是想防範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做。


    但現在——


    整個人都慌了,亂了,變得有點六神無主,手足無措。


    這孩子我不能要,我不能替他生孩子,如果孩子知道他們的父母之間沒有愛,還有刻骨的恨,如果讓他知道他的父皇滅掉了他娘的國家,他該幫誰?他該多彷徨。


    我一定不能要在這個孩子來到這個世界,我用力的抓緊拳頭,讓自己變得更堅定一些,我與他是一個錯誤,我與他的孩子是一個罪惡。


    想當初我懷上狄離的孩子時,是多麽的幸福甜蜜,但如今又有機會懷上了孩子,我竟然是那樣的痛苦與絕望,我甚至要將自己的孩子殺掉,想到這點我的心——


    我一點點異動都躲不過瀚驍他的眼睛,用膳的時候,他凝視了我一會說:“你今天怎麽了?臉色那麽蒼白,神色還那麽慌張?像做賊被發現一般。”


    他疑惑地看著我。


    “哪有,我好得很呢?”我不肯承認。


    “我說過你的道行還淺著,你這話騙小孩還可以,想騙我你還是免了?說吧,什麽事情那麽慌張?臉都青了。”


    “我都說沒有了,你怎麽那麽煩。”


    我吼他,心情很不好,吼完不敢看他,怕他那銳利的目光將我看穿。


    “看來我真的沒看錯,你今天不是一點不正常,還是很不正常,居然膽子大到敢吼我了?有本事你就再吼多幾句,我還沒聽夠呢?獅子吼我就聽多了,小貓吼我還倒是第一次見。”


    他就是有這種本事將我惹惱,惹惱後發現心情又放鬆了。


    “說了,真的沒事,你不要像一個老太太一樣囉嗦好不好?煩人。”


    我沒好氣地說,但他看我的眼神還是帶著擔憂。


    我也不理他,倒下床就睡了,睡到半夜他又來推我。


    “說吧!我還等著呢?”


    想不到他還真能等,都睡到大半夜了,還惦記著這事。


    “你真的很煩呀!”我煩他不過,終於對著他的耳朵怒吼起來,不發一下威,他真的當我是小貓了,吼完,心情舒暢,安心入眠,而他也不敢再騷擾我。


    但紙包不住火,皮太薄總有露餡的時候,第二天與他一起用午膳的時候,胃中突然翻江倒海,我還來不及走遠,就在他麵前吐得臉都青了。


    他定定地看著我,也不過來扶我一把,等到我吐得幹幹淨淨坐迴位置的時候,他才突然蹦出一句:“你懷上了?”


    “不是,吃錯東西而已。”我故做冷靜地說。


    “是嗎?我相信我的眼睛多過你說的話。”


    他的臉很平靜,似乎沒有任何把波瀾,說完對這外麵大喊一聲:“立刻給傳禦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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