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今日又來祈福了?”小沙彌走到女子身邊,輕聲說道。


    女子緩緩睜眼,迴頭看著身旁站著的小沙彌:“今日又是你來打掃廟堂啊?”


    “同師傅頂了嘴,被罰了!”小沙彌努努嘴,看得出來,還是有些不服氣的。


    女子想要起身,卻因為凸起的腹部有些艱難,小沙彌趕緊上前攙扶,女子一邊道謝,一邊起身:“你小小年紀,做什麽總是和你師傅頂嘴,合該聽話些!”


    小沙彌扶著女子到一旁坐下:“我覺得師傅講的經不對,師傅覺得是我不懂,難免爭執!”


    女子緩緩的坐下,目光柔和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和尚你就是不夠圓滑,明知道與你師傅爭執,會受罰,還非得這般!”


    小沙彌看了一眼女子的肚子,然後說道:“施主已經有身孕了,到這裏來,是想求什麽呢?”


    女子笑了笑:“沒什麽所求,隻求一個心安!”


    小沙彌沒有說話。


    外頭陰雨綿綿,女子靠坐在那裏,喃喃道:“我身子不好,生育消耗的是自己的精血,我深知自己不會有很長的壽命,或許,都沒有辦法陪孩子長大,總是虧欠他們的,如今,多求一些,便是福澤,也算我一份心意!”


    “施主也是有心了!”小沙彌說著,忽然看見寧遠侯冒著雨匆匆而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小男孩。


    小沙彌對著寧遠侯行禮:“施主!”


    寧遠侯頓了頓,然後應了一聲。


    寧遠侯渾身頗有殺氣,就連寺廟的禪音都沒能讓他身上的殺氣減弱一分,可當他走到這個小女子麵前時,身上的殺氣,在刹那間就消失無蹤了。


    “風吟,我們走吧!”寧遠侯走到女子身邊,攙扶住女子的手,輕聲說道。


    女子笑,然後挽住寧遠侯的手,對著小沙彌笑了笑:“小師傅,我們先走了哦!”


    小沙彌也是從那一日知道,她叫何風吟,是寧遠侯的夫人。


    再後來,女子來的時候,她已經生產,據說,生了個女兒,主持給那個孩子批了命,是個命運多舛的孩子,雖然出生富貴,卻要承天下之責,若是男兒,尚且好說,可偏偏,是個女兒家。


    主持批完命,眼中頗有幾分心疼。


    小沙彌有些不解:“寧遠侯享天下供奉,承天下之責,這本就是應有的命數,主持為何心疼?”


    “若是男子,確實如此,可這個孩子隻是一個女孩,如今的天下如果需要一個女子來承天下之責,那他所經曆的事情,必然比男子都要來的多!”主持輕歎,“女命頗重,非凡人可擔!”


    小沙彌沉默許久,最後也沒有開口說什麽。


    何風吟依舊跪在佛前,她的身子清減了不少,看起來,也比先前來的薄弱的多,即便隻是看背影,小沙彌也能感覺到她的悲傷和擔憂。


    她虔誠的祈禱了許久,就那麽跪在佛前,用心的祈禱著,小沙彌就這麽站在遠處。


    何風吟跪求了許久,起身的時候,差點跌倒,好在小沙彌眼疾手快,才扶住她,可也就是扶的那一下,小沙彌發現,何風吟的體溫正在一點一點的流逝,這也是壽命在流逝的表現。


    “多謝小師傅!”何風吟笑著收迴手,“小師傅今日怎麽沒受罰?可是想明白了,沒有和師傅頂嘴了?”


    “我又不傻,明知道他會罰我,一次不服就是了,總不能次次不服都去頂嘴吧!”小沙彌無奈道,“老頭迂腐,我不會同他太計較的!”


    何風吟笑:“小師傅還挺機靈的!”


    小沙彌沒吭聲,隻是扶著何風吟到一旁的石凳子坐下。


    何風吟走幾步就有些微喘,他們在這寺廟裏,時常會看到一些油盡燈枯的人來這裏求神拜佛,所以當他看到何風吟的時候,就知道她已經虧了氣血,命不久矣:“你這樣身體不好,就應該在家裏好好養著,沒必要非得到這裏來供奉的!”


    “每天在府上待著也是悶的厲害,倒不如出來走一走,聽一聽這禪音心裏也好過一些。”何風吟抬頭看向小沙彌,“小師傅方才便在這裏看著我了,可是覺著我可憐?”


    小沙彌搖了搖頭:“人各有命數,也沒什麽可憐的,前世因今世果!雖然那是個女娃娃,可她也享受了天下人的供奉,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擔天下之責的女子,她會是一個很優秀的人!”


    何風吟深深地看了一眼小沙彌,隨後笑了一聲:“你與主持不一樣!”


    小沙彌呆住了:“啊?”


    “主持更憐憫,而你看的卻更明理!”何風吟看著小沙彌,笑著說道,“命本就是天生的,無處可改,主持看到的隻是墨墨,而你看到的,是天下百姓!”


    小沙彌愣住了,他看著何風吟許久,然後說道:“你不覺得我涼薄嗎?”


    何風吟搖頭:“不會啊,所有的事情都有兩麵性,隻是所看的角度不一樣,你看的是眾生,所以不會那麽在意一個人的苦難,但是你也並沒有錯,每個人看的角度不一樣,所看到的東西也就不一樣。”


    小沙彌沉默了。


    他總是會和他的師傅發生爭執,其實就是因為,他總覺得他師傅太慈悲,憐憫著天下所有人,可他更在乎得是因果。


    他師傅也怎麽說過,如果他不能懂普通人的七情六欲,那信眾你就不會感受得到佛祖的大慈大悲,損耗的也就是自己的功德。


    所以當他對何風吟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他原本以為她會責怪自己,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懂他的想法。


    “她這一生,會很坎坷,你知道嗎?”小沙彌終究還是忍不住說道。


    “主持和我說過了!”何風吟低下頭,“我沒辦法陪她一路走過這些坎坷了!”


    “你不求佛讓她這一生順遂一些嗎?”


    “人不能太貪心的!”何風吟抬頭看向小沙彌,“孕中的時候,我求佛祖可以讓我生個女兒,我生了女兒,卻沒能給她一個女兒家嬌貴的命,這大約便是舍得,我得了女兒,總要舍棄一些東西的,人,總是不能太貪心的!”


    小沙彌沉默了,他眼中的世人,貪婪,自私,可偏偏這個女人不同,這讓他有些不明白了,為什麽會有人不那麽貪婪,不那麽自私。


    “我的身體,大約不用我說,小師傅應該也是明白的,往後,我大約就不能來了!”何風吟看著小沙彌,將手上的佛珠摘下來,遞給小沙彌,“佛祖慈悲,應了我求女的心願,我想貪心一迴,求他能在我女兒大難的時候,就給她一個機會!”


    小沙彌看著麵前的佛珠,下意識的接過。


    “風吟,我們該迴去了!”寧遠侯依舊是那副樣子,滿眼的溫柔!


    “不知小師傅法號!”


    “惠德!”


    “惠德小師傅,我先走了,有緣再見!”


    小沙彌看著手裏的佛珠許久,忽然迴過神,追了出去:“施主,你女兒叫什麽名字?”


    “許清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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