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李錦絲毫不打算讓步的模樣,又聽到門外馬車漸漸遠離的聲響,金舒幹笑兩聲,手摸著柱子,腳往後試探。


    看著她這明目張膽要逃的模樣,李錦一聲輕笑:“跟我來。”


    他帶著金舒,出人意料的去了京兆府的大牢。


    “昨夜宮內,陳公公說出了楊德發的身份。”李錦在前,壓低聲音,“他是楊青雲的親弟弟,也是丞相嫡子的伴讀。”


    金舒一愣:“那這第五案……”


    “嗯。”李錦點頭,“也定與六年前有關。”


    馮朝拿著大牢的鑰匙,領著他們往深處走去。


    這裏陰暗潮濕,光線昏暗。關押的都是待審的罪人,以及被下了死刑的令,等待問斬的死囚。


    冷風在狹小的過道裏吹出陣陣哨音,將這陰暗的氣氛襯得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行至最裏,馮朝停下了腳步,將粗大的鐵鎖打開。


    “楊德發,靖王殿下來了。”他說完,給李錦讓開一條路,自己退到了一旁。


    那個始終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楊德發,坐在一堆稻草上,不以為意的掃了李錦一眼。


    “仍舊不打算開口?”李錦也不惱,幹脆與他一起席地而坐,唰的甩開扇子,輕輕搖了兩下。


    “死者的脖頸上,有一條長長的勒痕,兩端相交,是被人用繩子勒死之後,掛在你家的牆麵上的。”


    “楊德發,你說你一連兩日,徒步五裏去掰玉米,迴來的時候披星戴月。”李錦頓了頓,“但京城城門戌時一到便會關閉。”


    “你鞋上無泥,院中無土,屋內除了男人的用品之外,幾乎沒有身為人婦的被害人能用的物品,更別提兩個女孩。”


    “這麽多疑點,你想先從哪一個開始解釋?”


    李錦說完,睨著楊德發的麵頰。


    就見他不以為意,仍舊是一副高傲的模樣。


    聽完之後,一聲嗤笑:“有什麽好解釋的?”他抬手拍著自己的胸脯,手腕上的鐵鏈嘩嘩作響,“你想說人是我殺的?”


    他猖狂的哈哈笑起:“是不是我殺的,不都是你們說了算?到底是誰殺的,又有什麽關係?反正,你說是,那就是。”


    被他用這般惡劣的態度迴應,李錦也不急。他一邊點頭,一邊搖著扇子勾唇淺笑,淡淡的說了兩個字:“趙燦。”


    那一瞬,李錦的眸光緊緊鎖在楊德發的麵頰上。


    這個男人在聽到丞相嫡子的名字時,明顯的僵了一下。


    方才那猖狂的模樣,仿佛碰壁一般,被一抹慍色替代。


    李錦眼眸微眯,抓著這個細節,試探著他的心裏支點:“沒想到,你竟然還能為他,隱藏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屬實令人佩服。”


    話說到這裏,楊德發的目光犀利了起來,他死死盯著李錦:“靖王到底想說什麽?”


    見他話音帶了怒意,李錦便知曉,他戳中了關鍵。


    那棺材裏的女人,是丞相嫡子趙燦,藏在楊德發這裏的女人。而兩個孩子,也當是趙燦的孩子。


    李錦不語,也不著急,他淺笑著,一下一下緩緩搖著扇子,麵上是仿佛洞悉一切的模樣。


    時間一點一滴灼著楊德發的靈魂。


    在他唇色微微泛白,好似要辯解什麽的時候,李錦故意補了一句:“何必呢?”


    楊德發一滯。


    “你哥哥是怎麽死的,難道你心裏沒有點數麽?”


    聞言,楊德發的手攥成了拳頭,直勾勾的瞧著李錦。


    對他這樣的威脅,李錦絲毫不覺害怕,他輕笑一聲,等著他的迴應。


    與方才不同,提到楊青雲的時候,楊德發身上的怒氣更深更重。他看著李錦,半晌,沉沉問:“靖王說誰死了?”


    “你親哥哥。”李錦說,“太子做事一向決絕,你哥哥攪進了謀反一案,便是必死無疑。”


    牢裏,死一樣的寂靜。


    楊德發沉默著,凝視著地麵,雙手握拳。


    半晌,竟喉結一滾說:“她是我的夫人,孩子是我的孩子。”他頓了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他仍在逃避。


    李錦閉眼,深吸一口氣,沉沉低吼:“這話,騙得了你自己麽?”他唰的合上扇子,目光犀利如刀,“本王能查到你和楊青雲的關係,你以為你那些事情,本王會不知道麽?”


    “你的夫人,你的孩子。”李錦眯眼,“楊德發,你行麽?”


    三個字,戳到了楊德發用高傲包裹起來的脆弱自尊。他雙唇顫抖,手握成拳頭,咬著牙,坐立難安。


    “那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女人!”猛然,他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震得大牢中,蕩起層層迴音。


    金舒和周正衝了進去,可還沒上前兩步,就被李錦抬手,攔在了他身後。


    眼前的楊德發像是變了一個人,青筋暴起,怒不可遏。那一抹憤恨的紅,從他的額頭一直蔓延到了脖子根。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像是一頭野獸,死死盯著李錦。


    李錦懂了。


    懂了這個可悲男人的心理,懂了他所做一切到底是為何。


    半晌,李錦換了策略,他長長出一口氣,帶著絕對清晰的嘲笑口吻,看著楊德發說:“你以為,隻要你頂了罪,兩個孩子就能活下來?”


    李錦學著他方才的模樣,猖狂的笑起來:“楊德發,你莫不是讀書讀傻了吧?”他以手執扇,直直戳著楊德發的眉心,“本王告訴你!但凡牽扯上太子,皆是滿門被屠個幹淨,你哥哥是如此,工部劉大人是如此,林忠義亦是如此。”


    “而今你告訴本王那是你的孩子,你的女人。”李錦眯著眼眸,下顎微揚,“嗬,那本王倒要看看,你會不會也落的個滿門皆滅的下場。”


    說完,他起身,看都不看楊德發一眼,扭頭就走。


    短暫的怔愣過後,楊德發才好似大夢初醒:“等等!”


    已經走到大牢門口的李錦,聽到這一聲後,稍稍迴眸,瞧了一眼楊德發,涼唇輕啟:“落鎖。”


    此時此刻,楊德發才真的急了,他起身,衝著門邊跑過來,一邊阻止馮朝落鎖,一邊衝著李錦離開的方向喊過去:“我說!我說!但求您!求您救救那兩個孩子!孩子還小!什麽都不知道!”


    “孩子是無辜的啊!”


    鐵鏈搖擺的嘩嘩聲,和楊德發的吼聲混在一起,充斥在整個大牢裏。


    已經走出十米的李錦停住了腳步,他轉過頭,看著將臉架在兩根牢柱上,用勒到扭曲的麵頰,拚命向他看過去的楊德發,思量片刻,才慢慢悠悠的踱了迴去。


    這次,李錦沒進去,他雙手抱胸,站在外麵,一副隨時會轉身離開的架勢。


    楊德發抿嘴,半晌,才磨磨唧唧的說:“是孩子的生父,親手殺的許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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