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鯉知道這是他的關鍵時刻,能不能入閣就再此一擊了。


    沈鯉深吸一口氣迴道:“殿下,塞王固然強勢,但今時不同往日。藩王縱然做大,也絲毫不能動搖朝廷之根本。”


    “建藩遼東之後,朝廷可以順理成章的經營遼東的一切,並且還能替換掉盤踞遼東多年的軍頭兵霸。於國而言,此為大善!且皇三子年紀尚幼,本朝雖有親王成婚就藩之慣例,但卻無親王就藩年齡的明文規定。”


    沈鯉這句話有意思了,他的意思就是讓朱常洵遙領藩國,而真正管那邊事情的人,則由朱常洛來安排。所以,聽完這句,朱常洛的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微笑。


    而這時候沈鯉也以場麵話的形式,進行了收尾。


    “使皇三子建藩遼東,不僅可以經營遼東軍政,更可以解決皇三子近京奏見,以全皇上殿下天倫之情。”


    朱常洛聽著沈鯉的提議,他的心中也是一動,他早就在想如何解決遼東問題了。


    雖然,他現在已經把努爾哈赤挪窩到朝鮮了,也派了胡懷德李無逸等潛伏遼東,使李如鬆鎮守大興安嶺,但是,這些遠遠不夠。


    因為,遼東的族群結構還是以蒙古人女真人居多,漢人在那邊的影響力,實在有限。


    就算是朱常洛終其一生,強行壓製住了遼東不亂,但是,最後等到朱常洛死了之後呢?


    人亡政息,人走茶涼這種事情不管是在曆史上,還是現實中,都是屢見不鮮的。


    所以,朱常洛也必須想一個長久之道,結果遼東的族群成分問題。


    今天,沈鯉這段話也算是個朱常洛提供了一個思路。


    朱常洛道:“沈先生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你剛剛這番話若是傳出了慈慶宮,你會麵臨什麽樣的下場嗎?”


    沈鯉拜跪道:“臣一片拳拳為國之心,就算是刀山火海,臣也會迎難而上。”


    看著“一心為國,將個人榮辱置之度外”的沈鯉,朱常洛也在感歎權力的魔力。


    原來,權力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原則。


    朱常洛也沒有當場表態,他要再想想沈鯉的心思。


    朱常洛道:“沈先生的心情,孤理解了。建藩遼東的事情,容孤想想,你先下去吧。”


    沈鯉悄悄偷看了朱常洛一眼,然後說道:“臣告退。”


    走出慈慶宮的沈鯉如釋重負,他這次為了入閣可謂是賭上了身家性命。


    他建議皇三子建藩遼東是冒著極大的風險的,他就是想試探一下皇太子對遼東的態度。


    因為,這些年沈鯉雖然不在中樞,但他也在時時刻刻的關注著朝政,他看得出這些年來皇太子對遼東可謂是用心良苦,一心想要將遼東問題解決掉。


    現在,他提議朱常洵建藩遼東的原因也很簡單,就是給皇太子一個直接插手遼東實際軍務的機會。


    現在看似李如鬆等軍門世家對朝廷是忠心不二,但是,這些人在遼東盤踞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


    他們為了自己在遼東的利益,或多或少都在養寇自重。


    其中的佼佼者,就是現在的兵部尚書李成梁。


    李成梁在遼東是玩了一手好平衡,賺取了大量的軍功和實利,現在還搖身一變成了兵部尚書。


    但是,最終對遼東的作用卻是微乎其微,除了關外幾個軍鎮的總兵駐地外,遼東實際上還是在女真人和蒙古人手裏。


    這樣的結果,沈鯉猜測皇太子肯定是不滿意的。


    而且,像這些人,早晚都會變成遼東的禍胎,朝廷的隱患。


    於是,他就大膽的提了這個建議。


    而且,還是背著沈子木來了,這其中的用心,簡直不要太明顯。


    他就是想讓皇太子看到,他也是一位有大局觀的臣子。


    像這種有大局觀而又不進內閣的臣子,豈不是朝廷的損失?


    而且,他建議朱常洵建藩遼東也算是一個投名狀,他要和一部分文臣言官們做分割,讓皇太子相信他是一個一心為國的孤臣。


    沈鯉之所以會這樣做,是他知道現在時代變了,怠政的萬曆皇帝雖然還是怠政,但是國事還有人在管的。既然有人管,那麽自然就有喜惡。


    就目前沈鯉判斷申時行和王錫爵能一直堅挺在內閣,其原因就是因為此二人各有弱點,那麽就此推論,沈鯉覺得自己也是時候破一下自己的道德金身了,給自己一個弱點,讓皇太子看到的同時也看到他的大局觀。


    等到沈鯉走了之後,朱常洛也想了很久,他也在想沈鯉到底是何種用心。


    來了慈慶宮隻字不提內閣的事情,就獨獨提了朱常洵的封地之事。


    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朱常洛的手指不經意的在座前的書案上敲著,他知道像沈鯉這種當官當成精的人,絕對不是無的放矢的。


    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想說而又不會直言,就這樣扭扭捏捏的兜個大圈子來說。但是,他究竟想說什麽呢?


    結合著現在的情況,還有沈鯉這反常的舉動。


    朱常洛不由得又把沈鯉的想法往內閣上麵引導了。


    本來沈鯉就是抱著極大的希望從南京來入閣的。


    結果,萬曆皇帝不見他,朱常洛直接把他安排到出力不討好的宗人府。


    現在的宗人府雖然已經不在禮部之下,是皇太子親領的衙門。


    但是,即便如此,在沈鯉的內心深處,宗人府還是比不上內閣的。


    內閣才是文臣們的最高理想,隻有在內閣他們才能一展自己治國平天下的才華。


    所以,想透了這些之後,朱常洛也算是明白了沈鯉的心思。


    沈鯉就是想跟他表明自己的忠心,他也是可以做一位一心為國的孤臣的。


    朱常洛想通了之後,他歎息一聲搖頭道:“這些人的心眼子實在是太多了。”


    但是,經過了此事之後,朱常洛也算是抓住了沈鯉的一個弱點。


    沈鯉的弱點就是他對入閣有執念,為了入閣他可以改變自己的態度,可以從一個道德典範,轉變成一位有道德瑕疵的人。


    而這道德瑕疵就是進言皇太子,建藩塞王!


    建藩塞王這個瑕疵可是一個不小道德瑕疵。


    在一般文臣言官們看來,這幾乎是大逆不道的進言。但也正是這個瑕疵,給了沈鯉機會。


    若是他還是一心想做一個道德純臣,那麽這輩子他都別想進內閣。


    朱常洛想通這些之後,他對著魏忠賢吩咐道:“你親自去告訴沈鯉,讓他寫一份詳細的奏折呈上來,孤要看完之後,再做決定。”


    魏忠賢得到朱常洛的旨意之後,他立刻就去沈鯉那裏。


    到了沈鯉辦公的地上後,魏忠賢看著沈鯉說道:“沈大人,皇太子有旨。”


    沈鯉聽到這句有旨之後,心髒都激動的多跳了幾下。


    沈子木疑惑的看著,最後他也跟著沈鯉後麵一起迎旨。


    魏忠賢道:“皇太子有諭:寫一份詳細的奏折呈上來,孤要看完之後,再做決定。”


    沈鯉立刻拜道:“臣領旨。”


    沈子木也跟著莫名其妙的磕了一個頭。


    等到魏忠賢走了之後,沈子木湊出來問道:“沈公,殿下讓你寫一份什麽奏折呀?”


    沈鯉輕輕慢慢的說道:“是關於皇三子建藩的折子。”


    沈子木哦了一聲,然後沒再去問,他又去整理楚藩的卷宗了。


    眼看著楚藩案的證人就要進京了,關於楚藩案的各種材料現在也都匯聚到了京師,沈子木現在也正在加班加點的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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