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秋水得意的笑容,童姥氣的渾身發抖,麵色發紫,淚水滾滾而下,罵道:“我就知道,你這個賤人,還是勾引了他!那個小賊,也對我不起,不是個好東西!負心漢,負心漢!”


    童姥是真破防了。


    不僅稱李秋水為“賤人”,更是罵無崖子為“小賊”。


    甚至落下淚來,完全失去了高人風度。


    童姥如此失態,也大大出乎了李秋水的預料,李秋水再無勝利者的喜悅,隻是黯然道:“他也對我不起,我們在他心目中,都是一樣的。”


    “?”


    童姥疑惑的看著李秋水。


    慕容複咳嗽一聲,說道:“雖然弟子不好說老師的過錯,不過我身為逍遙派的掌門人,還是要實事求是的。在感情方麵,無崖子老師真的是有點不太行。”


    “師伯,我師父當年最早和你定情,但是等你被李秋水師叔害的走火入魔,體型無法恢複正常之後,我師父就果斷把你拋棄了。這行為,屬實不地道。”


    至於另一個恨因,就是她當年練功,李秋水大喝一聲,使她走火入魔,身材不能恢複正常,終身變成女童。


    慕容複道:“師伯,您再仔細看看。”


    這麽一看,她似乎沒輸給李秋水太多?


    隻是無崖子師弟,怎麽是這樣的人?


    “有證據的,師伯你看!”慕容複說著,取出那副畫卷,丟給童姥。


    童姥麵色扭曲。


    李秋水歎氣道:“這自然不是我,而是我小妹。”


    看人成佛易,自己成佛難。


    “求假棄真?修假?什麽意思?”童姥問道。


    兩人各自難過一陣,童姥看著慕容複,問道:“小子,你年紀輕輕,居然要開解我,不知你有幾分造化?如今這恩怨,你怎麽說?”


    於是乎迷茫於紅塵萬丈,困頓於五濁惡世,不得解脫。


    所謂靈鷲宮,靈鷲之意,就是釋迦摩尼佛所修行的靈鷲山,世人所熟知的靈山是也。


    慕容複繼續說道:“此後,我師父便看上了秋水師叔,和秋水師叔在一起。但是秋水師叔懷孕生女後,我師父也失去了對秋水師伯的興趣,轉而開始迷戀秋水師伯的小妹。”


    因此在情感上隻能是自欺欺人,實則處於下風。


    可她縱然詆毀李秋水的容貌,罵李秋水是賤人,也知道自己不能長大的話,確實沒李秋水有競爭力。


    慕容複道:“我師父若真喜歡秋水師叔的小妹,就該追求她小妹,可師父並未如此做。實際上師父他從來喜歡的就是自己所幻想的事物,他幻想之中的東西,是集合了現實之中人的優點,而沒有缺點。可秋水師叔是活生生的人,也吃五穀雜糧,怎麽可能沒有缺點呢?”


    第一點,就是童姥處處要強,不僅要在武功上勝過李秋水,更要在情感上勝過李秋水。


    可終究是度他人易,度自己難。


    慕容複道:“其實我師父並不是一個見異思遷的人,他是一個求假棄真之人。我們逍遙派的人大多如此,明明該修真,卻偏偏修假。”


    可釋迦摩尼是覺悟者,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已是證得萬法源頭的如來。


    李秋水想起前塵,也是慘然一笑,突然落下淚來。


    天山童姥本不該是如此貪嗔癡之人,她道學修為極高,佛學修為也足以和少林寺靈門方丈坐而論道,可以說是儒釋道三修。


    “我師父是誰也不愛,他隻愛他自己!他的愛,隻是一場空!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什麽?”童姥震驚,“當真如此?”


    童姥練功之時,也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處處以釋迦摩尼佛自喻。


    而童姥狂妄之時,也曾把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相繼改名為“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功”和“八荒六合唯我獨尊”,都是取釋迦摩尼佛降生之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唿“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典故。


    雖然她後來也毀了李秋水的容貌,但是此恨終究是難消。


    “因此我師父在秋水師叔臨盆後,就把自己心中完美的形象,雕刻為玉像,終日癡迷於玉像,對秋水師叔愛答不理。秋水師叔氣不過,找了一群美少年,當麵氣我師父。我師父也隻是氣的拂袖而去,並無吃醋的意思。秋水師叔心灰意冷,便離開了我師父。”


    如今得知李秋水也被始亂終棄,兩人同病相憐,這一方麵的恨意,就減輕了。


    “你們三位長輩,最小的也八十多歲,本不應該由我這個年輕人來說。可你們三位,都陷入貪嗔癡三毒之中,不能自拔,我不得不指點迷津。我師父是沉淪顛倒夢想,遠離世間法,最終陷入虛妄之中,這是嗔癡二毒所致。”


    她本以為隻有自己是被無崖子給始亂終棄了,沒想到李秋水也被無崖子給始亂終棄了。


    童姥對李秋水的恨意來源,主要就是兩點。


    慕容複長篇大論完,天山童姥一時癡了,迴憶前塵往事,隻覺得自己此生十分可笑。


    說著,童姥心中對李秋水的惡感,卻是減輕了極大一部分。


    童姥一經慕容複提醒,仔細辨認畫中細節,頓時轉怒為喜,說道:“不是她,不是她!”


    童姥接過畫,打開一看,麵色一變,失聲道:“是那小賊的筆鋒,還把那賤人畫的那麽好看,那賤人容貌最姣好之時,也沒有這般好看”


    李秋水也有些尷尬。


    “那他.”童姥想到無崖子的薄情,忍不住破口大罵,“這小賊動輒見異思遷,可笑我當初還相信他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


    畢竟她當年幹的事,那何止是不地道,簡直就是缺德。


    “師伯你和秋水師叔,也都是貪嗔癡三毒俱全,所求師父之愛,求之不得,五蘊盛,怨憎會。本是同門的師姐妹,理應相親相愛,可是一生爭鬥,爭我師父的愛。可伱們誰也得不到,豈不是爭了一個空?”


    此刻明白自己一生所爭是空,童姥頓時深感迷茫,不禁念道:“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而童姥的境界,卻是還沉淪石橋禪的阿難,遠無佛之超脫。


    尤其和李秋水的爭奪,爭來爭去,果然就是一個“空”。


    慕容複道:“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若破心賊,則山賊自滅。”


    童姥道:“心賊如何能破?”


    慕容複道:“心外無物,以心破心。”


    童姥道:“何以心外無物?”


    慕容複笑道:“無善無惡是心之體,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格物,致良知?”童姥道,“此為禪宗並儒,如鏡花水月。如何格物致知?”


    慕容複氣定神閑,鎮定自若道:“解放思想,實事求是。”


    童姥越想越覺得自洽,歎氣道:“你有大智慧。”


    慕容複自然知道童姥境界高深,好在慕容複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這一刻,他是王陽明英靈附體,倒也能為童姥解惑。


    而童姥閉上眼睛,沉思良久,才睜開眼,長長的出了口氣,說道:“事實如此,我也不能自欺欺人。我放下了。師妹,你放下了嗎?”


    這是幾人見麵以來,童姥第一次稱唿李秋水為師妹,而不是“賤人”。


    這已經充分說明了童姥態度的轉變。


    至少對於無崖子,童姥不再執著。


    李秋水輕聲道:“不放下又能如何?我也隻能放下。師姐,我這次真是被慕容掌門說動,要來與你化解恩怨。彈指紅顏老,刹那芳華,既知所求是空,何不徹底放下?”


    童姥道:“慕容掌門,你倒是逍遙派合格的掌門,比無崖子師弟強太多了。隻是我雖放下了無崖子師弟,可我師妹與我的恩怨,你也應該清楚,你該如何化解?”


    童姥又變化了稱唿。


    這一迴,她認可了慕容複逍遙派掌門人的身份。


    雖不知慕容複的武功如何,但慕容複剛才的幾番話,卻是穿透人心,直指本質。


    陽明心學是王陽明集合禪宗思想和儒家思想所創的思想,雖然陷入無法格物致知的困境,成了空談心性的玄學,可補上一句“解放思想,實事求是”,便能從後世學術的唯物辯證法的精華之中,為它畫龍點睛。


    童姥並不知道慕容複是站在王陽明這樣的巨人的肩膀上,還道慕容複真有如此超凡脫俗的智慧,被慕容複指點的豁然開朗,心中佩服,遂認可慕容複掌門人的身份。


    慕容複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們不可能迴到過去,改變過去的事情。過去不可追,我們隻能改變現在,進而改變未來。”


    “師叔的麵容,以師伯你的醫術造詣,應該很容易給她恢複吧?”


    童姥看了李秋水一眼,說道:“我是能讓她的麵容恢複,哪怕她的眼睛被我刺瞎,我也能轉移別人的眼睛給她。但我為什麽要治她?”


    慕容複道:“隻要師伯肯治療師叔,我便治療師伯。師伯想來也不喜歡當天山童姥,我會想辦法讓師伯恢複如初,讓師伯成為天山巨姥。”


    天山童姥都快被慕容複給逗笑了,說道:“我這毛病,不僅是自幼練功所致,更和我的身世大有幹係,你憑什麽說能治好我?”


    慕容複道:“若我能練成本門至高絕學逍遙禦風,並且改進長春功,能否治好師伯?”


    “那自然大有希望,可你有什麽資格說能練成逍遙禦風,甚至改進長春功?”童姥道,“我怎麽能相信你有此等本事?”


    慕容複一臉謙和之色,但嘴裏說出來的話卻無比狂妄,道:“雖然做人要謙虛,但是我敢說,我於武學上的天賦,猶在祖師爺逍遙子之上。祖師爺逍遙子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武功未必可以超過師伯你。我卻超過了師伯你,這豈不說明我是不世出的武學奇才?”


    慕容複這話說的卻一點也不虧心,因為逍遙子的天賦隻是天賦,慕容複的天賦卻是深藍。


    任逍遙子如何的天才了得,慕容複深藍點一加,就能直接跨越對方幾十年的苦功。


    所以慕容複極有自信。


    當然,他也從來不是隻靠深藍,這麽多年,他也靠著自己的辛勤和汗水,把招式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雖然這汗水主要是前身流的。


    “狂妄!”童姥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麽本事說這種話,來,與我切磋,我要看看你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且慢!”慕容複道。


    “你怕了?”天山童姥問道。


    慕容複道:“我有兩個條件。”


    “說!”


    “一,我希望去縹緲峰打。”


    “為什麽?”


    “你是天山童姥,自然要去天上打了!”


    “哈哈,這話我愛聽。然後呢?”


    “二,我希望可以同時和你還有秋水師叔打。”


    “什麽,你要以一敵二?”


    “不錯!我要打兩個,打服你們兩個!”


    童姥的嘴都被氣歪了,看著李秋水,問道:“這位新掌門,一直就是這麽狂嗎?”


    李秋水笑道:“他狂是狂,不過是真有狂的資格的。師姐,你可不要小瞧了他。我們兩人聯手,未必是他對手。不如我們真的聯手,與他一戰。你還不明白他的心思嗎?”


    童姥冷笑道:“自然明白,我們逍遙派強者為尊,他若能同時打贏我們兩個,我們不服也得服了。隻是無崖子師弟當年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不信他能做到!”


    說著,童姥對慕容複道:“慕容掌門,既然你想自取其辱,我就滿足你。我和師妹兩人一起對付你一個,這是你自己的要求。被打輸了,你可不要不服!”


    慕容複哈哈大笑道:“無妨,我這一生,專門挑強者,就戰英雄!請吧!”


    童姥對餘婆道:“去縹緲峰!”


    “是,尊主!”


    靈鷲宮九天九部眾女開道,慕容複和逍遙二老居中,慕容複的人緊隨其後,一行人往縹緲峰方向而去。


    而最激動的,就要數司空玄了。


    終於,慕容公子終於要收服靈鷲宮了,他的生死符,終於有被解開的希望了!


    不容易啊不容易!


    司空玄激動的臉上,掛著兩個晶瑩的小珍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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