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詞拒絕怎麽到後來隻變成軟軟一句“好”?


    朱恩宥對於從自己嘴裏冒出來這種迴答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公證結束的當天晚上,仍然不斷想著這件事。


    躺在床上,右手高高舉著,手指上的戒指閃閃發亮,像顆最明亮的星辰。


    今天在範家吃晚飯時,範家老太爺及少爺小姐們聽見她和範克謙結婚的事,範老太爺是開開心心叫老管家開香檳慶祝,要她馬上喊他一聲爺爺來過過幹癮,少爺小姐們則是一個比一個嘴巴張得更大,久久無法合攏。


    然後範老太爺嘟嘴向範克謙抗議沒幫她辦場盛大豪華的婚禮,他隻淡淡說,他沒打算用公證結婚來打發她,之後的宴客酒席一定會補辦,他不想讓耗費精神、時間的宴席拖累了結婚速度。


    這麽急呀?範老太爺說這句話時,笑得眼都眯了。


    “真的結婚了呀……”她對著戒指說話,它不會迴答她,卻用折照出來的七彩光芒紮疼她的眼,告訴她,一切都是最真實不過的事。


    範克謙買了一套正式的白洋裝給她,她就穿著那襲布料柔軟輕薄的名牌洋裝,和他上法院公證,他的穿著仍然是看起來好熱的黑西裝,梳著一絲不苟的發型,她幫他戴上婚戒時緊張得差點忘了要唿吸……不,這不是她該覺得最緊張的事,她現在應該乖乖收拾一套睡衣和貼身衣物,再抱著枕頭,搬到範克謙房裏和他展開同床共枕的夫妻生活……


    這這這……她該怎麽辦才好呀呀呀呀……


    她知道這是避免不了的事,更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知道和去做是兩碼子事。範克謙的房裏她去過一次,純男性的擺設,把她擺進去整個感覺就不對,她會不會變成最礙眼的物品……好吧,她擔心的也不是這個,而是和他躺在同一張床上,做夫妻都會做的那檔事……


    “呀呀呀呀——”她捉亂自己的短發,再埋進棉被裏左右翻滾尖叫。


    打個手機給他,跟他說延個十天……不,一個月再搬過去好了。他會同意嗎?他這麽猴急,從交往到結婚都等不及了,哪可能在這種事上頭擁有耐心?


    還是傳簡訊好了,傳完之後馬上把房門鎖起來,這樣他就進不來……


    用e-mail也可以……


    “你拿個睡衣枕頭也要拿這麽久嗎?”


    範克謙的聲音讓朱恩宥雙肩一僵,滾動的身勢完全靜止,在被單下沒了聲響。


    “……我今天可不可以繼續睡我的房間?”來不及打手機傳簡訊開out-look,她隻好躲在棉被的庇佑下將她想說的話囁嚅吐出。


    沒聽到棉被外有動靜,是他掉頭走了嗎?


    她悄悄探頭,發現他還在,而且長臂一掀,扯掉棉被,露出她蜷縮的身軀,他爬上她的床,床麵陷下一角,她的身體被猛然抱起,離開溫暖的床。


    “唔哇——範……”


    “不可以。”他迴答了她剛剛躲在棉被裏的囁嚅請求。


    “可是……可是我會怕呀……我我……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對!就是這句話,她還沒有心理準備和他進展到肉體關係,通常體貼的好男人聽到女人這麽說時,都會非常溫柔貼心地安撫女性,甚至願意將自己的欲望壓在最底層,以女性的心情為優先考量——


    “這種事不需要心理準備。”反正再怎麽準備都還是會緊張,省省吧。


    他是鬼!他是不體貼女性的鬼!


    “我我我我還沒洗澡!”


    “我房裏有專用浴室。”


    她知道!聽說當初範家在分發每個孩子的房間時就是靠賭輸賭贏來決定,範克謙替自己贏到最大最豪華還兩間打通的臥房,那年他才國小六年級。


    “我我……”我來不及采買一套全新又好看的內衣褲啦!


    我不管你的意願怎麽樣,賭贏才有資格跟我囉唆,恩宥那邊我已經得到她同意,你賭贏我沒話說,你賭輸就得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範老太爺的話在此時於範克謙腦海裏響起,他解開她胸前的扣子,露出半片白皙春光。


    聽清楚了,我要你在最短時間內把恩宥娶進範家,成為我的孫媳婦,最好是快快讓我在嗝屁之前還能抱抱曾孫。


    她低聲驚唿,被他掌心的火熱駭著,扭著肩想躲,他的唇追逐上去,咬住她圓潤細致的肩頭,順著她腰部遊移到她脊背,挑開內衣暗扣,讓它棄守更多更多少女馨香的領域。


    怎麽?不想認帳嗎?這麽輸不起?


    輸了就是輸了,沒有第二句話好反駁,既然娶她是老頭子提出的要求,他也用最驚人的速度娶她,老頭子如願得到朱恩宥這個孫媳婦,他滿意了吧,無話可吠了吧?!


    範克謙對於身下柔軟嬌軀加重侵略的力道。


    她和老頭子達成的共識,這是她應得的,她自己送上門來,他不需要放過她,不需要矯情裝成體貼的好丈夫。


    男人,可以因為身體欲望輕易擁抱一個女人,即使他並不愛她。


    被她的胴體所迷惑,誠實的產生生理反應,喜歡她嘴裏斷斷續續的喘息嬌吟,喜歡雙手碰觸到的柔膩曲線,喜歡她唇好軟,喜歡她微微顫抖卻又攀附在他肩上的矛盾。她撩撥起他的性欲,她勾引他的興趣,讓他急躁得像個熱血少年,不願給她逃避和緩衝掙紮的時間,這些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都可以輕易得到,所以這無關情愛,他不愛她。


    吻著她,輕咬著她,發掘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歡愉地帶,弄哭她,又讓她亢奮吟哦地哀求他,不一定非得是她,這也不是愛,他不愛她,隻是男人與女人單純肉體關係的享受。


    娶她,是因為輸,是因為他得不到他真正想要的女人,這輩子娶誰都已經沒有差別,如果必須成家,他不討厭她的名字填在他身分證配偶欄上。


    是她,也無妨。


    對,他不愛她,隻是喜歡她的反應和身體,隻是喜歡她的表情和聲音,隻是喜歡她瞅著他時,眼神裏可愛的光彩,還有擋在他胸前,和孟虎對吠的驚人氣魄。


    範克謙在心裏說著第五次“他不愛她”。


    第六次……


    他不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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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恩宥在大床上醒來,天花板顏色與她平時睜眼看到的不一樣,她還有些迷糊,腰際和胸口各被一隻手臂鉗著,脖子邊有股熱熱的氣息在輕吐,她的思緒整理清楚了,這裏是她的新房,也是範克謙的臥室,昨天……


    她臉紅,對於一早醒來就得麵對兩個人袒裎相見不知如何是好,她也不確定身後的他是否清醒,萬一他是醒著的,他們第一句話應該說些什麽?


    她對這種尷尬場景很苦惱,尤其她和他進展太神速,一路跳跳跳跳過了戀人階段再跳跳跳跳成了新婚夫妻,她的心理準備別說是做好了,根本連萌芽都還沒有,也難怪她現在慌了手腳。


    細微的,小小聲的,幾不可聞的,範克謙的夢囈貼在她鬢邊,她聽見了。


    “三月……”


    “現在都十一月了,還三月哩……”她忍不住修正他的夢話,一開口就馬上後悔,因為緊貼在她背後的胸膛有了動靜,橫在她身軀上的手臂略略收緊。


    “……我吵醒你了嗎?”她的聲音悶在拉高的棉被裏,半張臉蛋藏得密密的。


    範克謙看著背對他的發漩及隱約露在亂亂翹發間的粉紅色耳廓,惺忪的睡意全消,他伸手撫摸她的耳朵,長指輕擰柔軟耳珠,感覺她又抖了抖,他以唇取代手指,銜住棉花糖似的小東西。


    “對,你吵醒我了。”他的聲音比平時更沉,另一隻手掌握住她一邊乳房,或輕或重地揉著。


    她將他從那個討厭的夢境中——抽鬼牌輸給孟虎,輸掉韓三月——吵醒,也吵醒了他的欲望。


    “我……對不起……你繼續睡,我會安靜一點——呃——”她重重倒抽一口氣,身子重新被扳正,與他麵對麵。


    她不知道應該把視線挪向哪裏,看他也不是,不看他也不是,看著天花板也不是……不過她瞄到他剛睡醒的模樣,頭發少掉發油的梳整,淩亂、不服貼,也少掉了老成的味道,讓他看起來至少比平時年輕五歲以上,黑眸在劉海裏卻變得更像藏在草叢尋找時機撲向獵物的狼眼——獵物是她,這一點就讓她很難有好心情繼續評頭論足他有多好看多俊多帥了。


    “你不用安靜,我喜歡你的聲音。”他親吻她的臉頰、下巴、頸子,拉開她虛軟地護住胸口的手,不準她妨礙地持續往下。


    曖昧的啾吻聲,聽得她麵紅耳赤,渾身都染上薄薄粉櫻色,加上敏感肌膚被靈活的唇舌吮著咂著,又麻又癢又刺痛,他在她身上作畫,將她當成畫布,繪出一朵又一朵的小紅花,原來一向冷冰冰的範克謙也有這麽燙人的體溫,煨得她也跟著燃燒起來。


    昨晚學習到的“夫妻課程”,今晨又重新溫習一次,朱恩宥的體力嚴重透支,當他與她同時得到極致高潮之後,她趴在床上動也不想動。


    “現在你還會怕嗎?”範克謙撫摸著她的背問。


    怕?會怕的事昨天今天都做透透了啦……他根本就不給她怕的機會好不好!速戰速決的高辦事效率讓她措手不及,連想小小反抗一下都找不出時機。


    就像一個病人非常非常害怕開刀,醫師不但不安撫病人的恐懼,還趁病人不注意之際直接把病人押上手術台動刀——雖然這個比喻偏離了她的實際情況,但是她此時真的有一種被人開完刀,直接將病根給拔除的感覺。


    實在是……被他吃夠夠了。


    “不會……”她喊得喉嚨都呈現半沙啞狀態,好渴,好想喝水。


    範克謙下床,到吧台倒杯溫開水,她聽到咕嚕咕嚕倒水聲,好想也請他順手倒一杯給她,但是來不及了,他已經走迴來,坐迴床上。


    “水。”


    “嗯?”她張開眼,看見透明玻璃杯就在她鼻前幾公分。“給我的?”


    “你不要?”


    “我要!”她馬上撐起身體,兩三口就灌個清潔溜溜。


    “因為你應該很渴,昨天和今早叫得很盡職。”他戲謔地說。


    “噗——”最後一口水從她嘴裏爆漿噴出,全噴在他的被單上。


    “咳咳咳咳咳……”嗆到!可是嗆到是小事,她弄髒他的棉被了!“對咳咳咳不起,我馬上咳咳……擦……”她顧不得自己喉頭還梗著水,左手胡亂擦著棉被,想趁棉被吸光茶水之前搶救迴來。


    “不用管它。”範克謙將她拉起。她當自己是吸水麵紙嗎?用手掌揮來揮去就能把那口水全吸幹嗎?沒發現自己咳得臉孔都漲紅起來?他拍拍她的背,要她好好先順口氣,至於棉被根本不用在意它。


    “可是我把它弄髒了……”呀呀,棉被上已經出現一圈深色水漬的圖案,想到剛剛自己在他麵前像隻章魚噴墨,一定很醜,她就沒臉見他……


    範克謙瞄也不瞄棉被上的水漬一眼,這床被單組本來就該送洗,她以為她隻有用溫開水弄髒它嗎?她的汗水,她的眼淚,還有她的落紅及動情的春潮,在在都留在上頭。


    “弄髒了就要洗幹淨。”


    “我會幫你洗幹淨再曬曬太陽,曬過太陽的棉被會很暖很香的呀——”最後一個字破音,因為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打橫抱起嚇到了。


    “我幫你洗幹淨。”他的表情一點也不像隻打算幫她洗幹淨而已。


    鴛、鴛鴦浴?


    一早就這麽淫亂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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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是從日常生活中點滴的相處開始。


    她越來越認識範克謙,比任何一個範家人看到更真實的範克謙。


    他很常板著撲克牌臉,房裏房外都一樣,可是她看到他會在房裏捉亂那頭短發,他也有打瞌睡的時候,他也會穿著一條內褲在浴室裏刷牙洗臉,他也會踢被子,也會準時在娛樂節目“小氣大財神”播出時打開電視收看,就像個普通男人一樣。


    至於婚前婚後他有什麽差別?


    他沒有變得比較溫柔,也沒有變得比較冷漠,話沒有變多,笑容沒有變頻繁,不過他的擁抱很熱情,老是在床上和她糾纏不休,或許是男人的本性,再冷冰冰的男人也無法抵抗性的誘惑,所以才有人說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他當然也沒有例外。


    呀,有一點是他在婚後才有的舉動,他會牽她的手,從房間到樓下飯廳吃飯時;搭車去公司上班時:下班車子開迴範家時;從停車場走迴範家主屋時,他都會自然而然地牽著她一塊走。這當然是很小很小很小的一件小事,可是對於跳過戀愛階段的她而言,這樣的一小步,是人生中的一大步。


    “教我好不好?”


    朱恩宥看他一個人在賭台上排撲克牌,幫他倒杯咖啡過來時跟著在他對麵坐下。


    “你想學?”


    “嗯,看你比較喜歡跟人玩什麽。梭哈是不是?那我學梭哈。”


    “為什麽突然要學?”


    “我學會以後就可以陪你玩呀。”不然看他一個人排牌真孤獨。“你好像除了跟爺爺賭之外,不怎麽和你弟弟妹妹玩牌哦?”明明家裏還有一大群弟妹,他都不和他們聯絡聯絡感情嗎?


    “跟他們玩很無趣。”贏了也沒有成就感。


    範克謙沒有拒絕她的要求,排出幾副梭哈組合,簡單介紹同花順、鐵枝、葫蘆等等花色。


    “很簡單嘛,我都記下來了,正式來玩吧。”朱恩宥信心滿滿,但她的信心隻維持了一分鍾,短短幾局她就全輸。“……為什麽你都拿到同花順?”


    “因為我出千。”他不想誆她,很坦白。


    “呃?什麽?”她沒聽清楚。


    “我出千。黑桃k、黑桃q、黑桃j、黑桃十、黑桃九、黑桃八、黑桃七、黑桃六……”他每念出一張牌,他手裏就多出那張牌,隨隨便便全套十三張黑桃係列規則地排列在桌上。


    還需要他再多變出一排的紅心係列來取信於她嗎?


    “你是老千?!”她捂住嘴,但捂不住尖叫,她知道他們一家都愛賭,但以為隻是愛賭,沒想到是“精賭”。


    “全範家都是老千,最大那一隻你還甜甜蜜蜜叫他一聲爺爺。”看那老頭子被她喊得多樂,一副隨時都能瞑目的臉!


    “這、這種事我怎麽都不知道……我以為你們隻是比較愛玩牌一點。”所以家裏四周隨時隨地都擺滿撲克牌,方便他們搶電視搶報紙搶最後一塊蛋糕時可以馬上抽牌決勝負。


    “我們從小就是玩牌長大,如果隻是單純憑賭運沒什麽樂趣。”


    “也就是說……你拉我進房間賭博玩十點半那一次,你也出千?”十分鍾贏光光她手上一半家產。


    範克謙的迴答是不斷從手裏丟出一堆一堆的組合牌——


    紅心九、方塊a、梅花k,總計十點半。


    方塊八、方塊二,方塊k,總計十點半。


    方塊七、紅心三,紅心k,總計十點半。


    方塊六、梅花四,梅花q,還是十點半。


    不用多做解釋也知道這個答案代表著什麽!


    他想要拿十點半比做幾個深唿吸還要容易!


    “你竟然出千屠殺我?!”過分!真是太過分了!一點也沒有手下留情!


    “我討厭輸。因為在這個家裏,輸代表著隻能任人宰割。”範克謙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朱恩宥發現他的目光,偏著腦袋覷他,以為他要跟她講什麽,但他很快將視線挪迴撲克牌上。


    “你有輸過嗎?”


    “和老頭子賭,難免。”畢竟老頭子也是寶刀未老的大老千。


    “呀,你第一次跟我去吃法國料理時,就是因為輸給爺爺嘛。”她想起來了,那天他還臭著臉很不甘心呢。“爺爺就像個小孩子,賭贏了都要求一些怪怪的代價。”


    範克謙將桌麵上的撲克牌收成一疊,洗著牌,朱恩宥則繼續講,反正他們之間本來就是她話多他話少,但她知道他都有專心在聽她說話,所以她沒有察覺任何不對勁。


    “難道你弟弟妹妹之中都沒有人可以跟你賭個平手嗎?對了,也是吃法國料理那次,你不是去找你的表妹賭嗎?她很厲害嗎?我覺得你好像很高興和她賭,是因為她的賭技可以和你拚高下嗎?”


    朱恩宥會提到“表妹”是因為思緒的連貫,而非刻意迴想起。那天吃完法國料理,迴家途中他突然開到賭場,遇到一個兇巴巴的半獸人,她還和半獸人互吠幾句,然後挺著大肚子的“表妹”出現,範克謙對於能和“表妹”賭幾局顯得很快樂,還笑了呢,還……忘記她跟在他後麵,把她丟在賭場裏好幾個小時,等到她都累趴在沙發上睡著——


    “表妹”姓啥名啥,她都忘了問問呢。


    “她是範家子孫裏少數賭技好的人,我和老頭子都喜歡找她賭幾局,她如果再有野心一點,賭起來會更有趣。”


    咦?範克謙剛剛是不是又笑了?說到“表妹”時……


    朱恩宥的胸口突然抽痛了下,但隻是很細微的,他那個笑容應該是覺得找到對賭的好對手才露出來的吧?


    “可是她老公看起來兇兇的,好像不太喜歡人家過於接近你表妹哦?”


    “哼。”


    朱恩宥很確定自己聽到範克謙對於表妹婿相當不屑的嗤之以鼻。


    “但是一方麵我也覺得他很保護你表妹……”似乎不像他的外表那樣嚇人,說不定是個疼妻子的好丈夫。


    “孟虎隻是一個蠢蛋。”範克謙連提到孟虎兩字時嗓音都是冷的。


    “你跟你表妹婿感情真的很糟耶……”雖然她不清楚這梁子是如何結下的,想問又怕範克謙不說。呀呀,他又發牌了,她趕緊伸手按住他的手,“不玩梭哈了!你都出千!玩——玩吹牛!”吹牛是用骰子,骰子總不能作弊吧?


    “好。”範克謙接受她的挑戰,撲克牌換成骰子和骰盅。


    “嘿嘿,我也陪你看了好幾集‘小氣大財神’,吹牛我一定沒問題!”


    哪來的自信呀?沒關係,他馬上會讓她知道什麽叫賭王。


    “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她還自己做節目音效,學著藝人們帥氣搖晃小骰盅。“誰先喊?”


    “讓你。”


    不錯不錯,還知道女士優先。她慎重掀著盅蓋,“兩個六。”


    “三個六。”他跟著她,眼神盯著她不放。


    唔?他也有六呀。她又低頭掀盅,確定自己的點數,再喊:“四個六。”


    “抓。”他要她翻開骰盅。


    她抽息。“你連一個六都沒有!”他的點數是二二四四五。


    “既然是吹牛,當然是隨便喊。”


    “為什麽連玩吹牛都贏不了你……”嗚,如果現在是節目錄影現場,全國觀眾就能看到一個輸掉汽車而捶胸頓足的可憐藝人在地板上哀號翻滾。


    “你的表情已經把你的點數都告訴我。”範克謙忍不住捏捏她皺起的鼻頭。笨蛋,骰到好不好的數字全寫在臉上,而且吹牛靠的不就是“騙”嗎?她的心虛和誠實真是一目了然。


    “我哪有?”


    “你就有。”幸好她不是從小生長在範家,否則以她這種毫無心機又單純憨厚的性子,他保證家裏大大小小包括洗碗掃地拖地洗衣服煮飯這些事絕對全落在她身上——範家的家事不一定落在雇傭身上,若賭輸給雇傭,少爺小姐老爺照樣得乖乖拎著拖把去拖地。


    “你應該要讓我的……”她抱怨,好歹是新婚期,做做樣子也好呀。


    “我輸不起。”他對自己的缺點一清二楚。


    “我又不會像爺爺贏你之後提出多無理的要求。”了不起是叫他咧幾個笑臉給她看看。


    “這是男人顏麵問題。”


    “老、古、板。”朱恩宥噓他。“你這樣過年陪我迴娘家不行啦,我都會和浩浩、珊珊他們玩補不補,浩浩珊珊是我大姊的孩子,他們很喜歡玩撲克牌,可是你也知道嘛,小孩子一輸錢就會哭,所以玩到最後我都會假輸給他們,你也要學一學,不然陪浩浩珊珊他們玩時你也通殺他們,會成為討人厭的小姨丈哦。”


    “我不會陪死小鬼玩牌。”想都別想。


    “不跟小孩子相處,以後當爸爸怎麽辦?”要從別人的小孩身上吸取做爸媽的經驗值。


    “你懷孕了?”他挑眉。


    她忙搖手。“沒有啦,假設嘛,因為……以後會有的呀,你總不能陪孩子玩時也樣樣不讓他們吧?”她盯著他看,還真的看到他一臉“對,我不會讓”的驕傲神情。“不會吧?!你連孩子都要贏呀?”


    “我幼稚園時的第一筆紅包錢,就是因為輸給老頭子而沒收。”範克謙突然道。


    “咦?”真的假的?


    “隔一年,紅包被我爸贏走。”他連紅包袋都沒摸到。“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


    好,好慘,他的童年—片黑暗,她可以想像—個小孩子滿心期待著一年一度的壓歲錢,卻因為賭輸而拿不到,難怪他的個性會變成這樣……


    “所以,以後我的孩子想拿零用錢,賭贏我再說。”


    她倒彈一大步。“你是認真的嗎?!”他想把這個悲劇延續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對,我是認真的。”


    “……”沒關係,做媽的她會偷偷塞給寶貝們。


    兩人又玩了幾局吹牛,範克謙對於輸贏真的很看重,即使對手是她,他照樣局局都贏,而朱恩宥本來就不一定非要贏他,所以也玩得很隨興,輸就輸,沒什麽大不了。隻是她不知道,範克謙已經很反常的減少了出千手法及次數,或許是他認為麵對她不需要浪費任何賭技也能輕易解決她,或許是他並不想讓她輸得這麽難看,或許……他在讓她,可惜她不爭氣,照輸。


    “你跟你養父母提結婚的事了嗎?”範克謙隨口問,這次陪她在玩排七。


    “嗯,他們很驚訝呢。”她從手牌裏拿出黑桃八,排進黑桃七上方。“一直問我是不是有了才結得這麽急……”害她解釋好久。


    “等老頭子挑好日子,我會親自去提親。到了宴客那天,看你父母是要搭飛機上來或是我派人下去接……我好像沒問過你家裏有幾個人。”他沒打算讓她嫁得隨便,事後的補辦也要風風光光。


    “我有兩個姊姊一個哥哥,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不過他們對我都很好哦。我大姊和哥哥都結婚了,大姊生下浩浩和珊珊,哥哥則是明年四月當爸爸。”朱恩宥笑著,一臉燦爛,有部分原因是他問了關於她的事,他願意多知道一些她的事,嗬。


    範克謙不意外,看她個性這麽樂觀,沒有任何孤兒的陰影,應該是生長環境不錯,才沒有造就扭曲的性格。


    幸好。


    他沒辦法想像她一臉陰霾,笑臉就是她最適合的裝扮。


    他佩服她,如果異地而處,他經曆她的人生,父母被老頭子逼死,他無法像她這樣,他一定會仇視,一定會想複仇,一定會要老頭子也嚐嚐家破人亡的滋味;但她沒有,她平平靜靜過著她的人生,用另一個角度來解讀父母的憾事,所以她才能過得快樂。


    “把他們全部一起請上來,你會希望他們全到場吧?”


    “嗯。”那是當然的。


    “上迴我拿給你的婚紗目錄,你有中意的嗎?”


    “……用租的不好嗎?反正以後也穿不到呀。”花大錢買一件禮服,想想實在很心痛,而且目錄上的標價實在驚人。


    “女孩子不是都希望婚禮那天穿得很美很漂亮?”


    “是呀,那是大多數女生的夢想。”包括她囉。


    “那麽買下一件禮服有什麽關係?這麽小的夢想,我可以替你做到。”對他而言易如反掌。


    朱恩宥心裏好高興,不是因為他買了一件禮服給她,而是後頭那句。


    這麽小的夢想,我可以替你做到。


    她還有另外一個夢想——


    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


    他,可以替她做到嗎?


    她開始期待了呢。


    “那我還有一個夢想,也很小很小,你可不可以……”她雙手合十,眼睛閃亮。


    “說看看。”


    “我一直很想嚐試看看和情人浪漫地漫步在沙灘上,夕陽西下,我在前麵跑,你在後麵追——小寶貝你不要跑哈哈哈你來追我呀……”


    “……你是白癡嗎?”範克謙瞪她,他沒有浪漫細胞,無法理解她這個夢想有任何意義。“放條大狗在後麵追你也能玩得很盡興,汪汪汪你不要跑呀呀呀你不要追——要不要?”如果她點頭的話,他不介意馬上去挑一隻最大最兇跑最快的鬥犬迴來送她,讓她愛跑多久跑多久。


    補充,她在婚後發現另一麵的範克謙。


    他會說冷笑話。


    不對哦,恩宥,他剛剛好像是認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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