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廣場——

    一根根酷似火把的高柱有規則地分列廣場四周,大理石鋪砌的道路光滑平坦,裏麵有許許多多的人,商販更是不計其數,十分熱鬧。一條玉帶般的清澈河流曲折蜿蜒,涼風吹在臉上很舒適。

    這是一個不錯的地方,到處可見活潑追逐的小孩子、悠閑散步的年輕人、含飴弄孫的老人們。

    “想吃點什麽?”

    弈溟邊走邊看,替我物色各式美味,我想吃可是現在沒胃口:“抱歉,我不太想吃。”

    他靜靜地望著我,沒有多說什麽。就這樣,我們默默無語地沿著廣場不停地走啊走,直到後來我發覺自己很餓了,隻好停在一戶賣紅薯的小販麵前……

    不好意思地抬頭望著買下一袋紅薯正付錢的弈溟,他的雙眼似乎含笑,咦?我是不是看錯了。遞給我袋子,他果真在笑。

    我奇怪地摸摸臉:“我臉上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嗎?”

    “沒有。”他仍然在笑。

    “那你笑什麽?”

    他停頓幾秒,微微說道:“我是故意的,一直帶你走個不停,身體就會消耗能量,所以你現在特別想吃東西了。”

    猜得沒錯。

    “你呢?”我不禁問道。

    “我也餓了,請給我一個。”

    他的忍俊不禁惹得我笑出聲,可樂地遞給他一個紅薯,兩人站在偌大廣場啃了大半天,忽然發現周圍一個座位都沒有,我們不得已蹲在火柱下麵,像兩個餓死鬼拚命啃光整袋紅薯。

    “嗬嗬嗬,我以為隻有自己的吃相很糗,你是後來者居上啊,嗬嗬~~~”瞧見身旁不顧形象大吃特吃的大男生,我抹了一把冷汗,弈溟的形象完全崩塌了。

    “偶爾毀滅一下自我,感覺不差。”他微笑道。

    我笑了笑,和他呆在一起很輕鬆,我們之間不鬥嘴、不賭氣,看來未接觸前因為他的冷漠氣質而忌憚三分,現在稍微有點了解,他偶爾冒出不痛不癢的話有時笑死人,有時氣死人,但是一切出於善意,沒有一丁點捉弄與嘲笑,他總是把握好分寸,玩笑絲毫不過火,即使過頭了也能適時調整成有意思的譏誚。

    我笑眯眯地望著他,他的神情很棒,尤其是扭眼向我征求意見時,帶著那麽一絲酷酷的笑。

    “我說,你那兒的水才沒我家鄉的多~~~!!!”

    我們正在比試誰的家鄉水多,雖然這個話題很無聊,但是我們說的很起勁,囧。

    他側臉思忖一陣:“不一定,不過你那真少了,我就用澡盆給你運過去。”

    “嗬嗬嗬,幹嗎用澡盆當運輸工具呀,明明是我家鄉水多,不管怎樣,就是我家鄉水多~~~”

    “看,耍賴吧,都說了要用事實說話。”

    “噗~怎麽有種看焦點訪談現場直播的感覺~~~”我不禁可樂道。

    他的雙眼亦盛滿笑容,盯住天空半晌不語,不一會兒舉起手指對著天空描述道:“變天了。”

    沉浸在快樂之中的自己忙抬頭,噢,真的呢,烏雲陣陣,要下雨了。

    “迴去嗎?”他扭頭問我。

    我忙搖頭:“不,我要看焰火,雨天有焰火表演嗎?”

    “不知道……既然你想看,那我陪你一起淋雨。”

    “嗬嗬嗬,花言巧語。”我故意嘲笑他。

    “除了你,不陪別人。”

    “噢,噢,騙女孩子~~~”

    “嘿嘿。”

    他笑起來,笑容特別好看,真想全部收藏起來。

    不一會兒臉色大變,驚得我著急起來:“怎麽了???!”

    “腿麻了,我要坐一下。”

    “你也會抽筋啊???”

    “我是人好不好,尊敬的同班同學——花秋時小姐。”

    他維持著淡淡微笑坐下身,天邊恰巧打個響雷,他尚未完全坐下,又重新拉我一同站起。咦,他腳不抽筋了?

    “我們去避雨吧!”

    他飛快移眼尋找躲雨處,但是寬敞的廣場連個雨篷都沒有。我們正處於廣場中心,一些人紛紛跑走,但是大部分人依然滯留不動,像是釘在地麵的木樁。

    忽然弈溟一手將我推開,掏出手機說明道:“暫時離我遠點,我關下機,以免打雷時引電流波及無辜的你!”

    什麽???噗~~~我開心地捂唇笑道,他關機後迴望我,同樣樂不可支。

    轟!一聲巨響,兩個隻顧說話來不及避雨的可樂人兒望著嘩嘩落下的雨滴不約而同笑了。

    攤開雙手接住雨水,我歡快地笑著,在雨中轉圓圈,弈溟佇立在雨中,笑望著我。

    雨越下越大,一些人跑去躲雨,廣場中央依然有人留下來不走,看來即將上演的焰火魅力無窮,這些人不看到表演絕不罷休。

    雨,以及即將上演的美麗焰火使得心情明朗許多,緩緩停下身,我立即被他叫住——

    “去避一避雨吧,我擔心你生病。”

    “不,我要呆在這裏玩,你去躲雨吧。”

    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算了,我也不去。”

    “謝謝。”我立即露出甜甜一笑。

    看見一些水坑,我立即跑過去雙腳重重一踏,水濺得到處都是~~~我高興得直樂,濺一身泥水的弈溟直說胡鬧,但是不久後加入與我對戰的水域。兩個人快活得像小孩子,歡笑著、蹦跳著,心中滋生著喜悅的麥苗。

    “別玩啦,我投降,你怎麽像個孩子一樣停不下來。”他逃向一旁,望著淌水的褲腳哭笑不得。

    “哈哈哈哈,男子漢不能輕易說輸字,尤其是對女生,知道麽?~~~”我提起濕漉漉的裙擺歡唿陣陣。

    “正因為對方是你,才不會隨便說出口。”

    “那我豈不是占了個大便宜。”

    “是啊,停下來吧,雨越下越大了。”

    “不要不要~~~”別趁人玩的不亦樂乎時潑冷水嘛。

    興許是我的腳底功夫太厲害了,他漸漸地遠離我一點點,直到最後完全跑掉了,邊跑邊迴頭阻止我的追趕——

    “不要鬧啦!”

    “別跑,哎,哎,弈溟!”

    我們在柱子之間穿梭奔跑,對別人投來的觀望目光全然不顧,一些小孩子也學我們玩起捉人遊戲,咯咯笑聲彌漫在廣場之中,為這場傾盆大雨增色不少。

    陸續出現一些售雨具的商販,大聲吆喝著高價。有人買傘,有人砍價,有人徘徊,有人高興,有人失望,芸芸眾生,每個人都給自己定位一種角色,那就是自我演繹喜怒哀樂,不管真實虛假,全部都是如假包換的自己。

    雨越下越大,我們不得不跑去買雨具。

    “兩把雨傘。”

    弈溟剛要付款,我連忙叫住他:“等等,我要雨衣!”

    他迴過頭來望著我,遲疑的目光使我更加確定自己的選擇沒錯。

    “嗯,沒錯,我要穿雨衣。”

    “但是雨好大,打在身上會痛。”

    “怎麽會呢,我從小就愛穿雨衣,有一種特別的喜愛~~~”

    當自己如願以償穿上雨衣之後立即就後悔,除了不諳世事的小孩子吵鬧著要穿雨衣,大人們一致打傘,不為別的,雨打在頭上實在太痛了~~~起初自己還勉強笑容滿麵,之後再也忍不住了,衝進弈溟的傘裏躲避猛烈的雨攻。

    “好玩嗎?”他好笑地望著我。

    “唔~~~不太好玩~~~”我皺臉搖搖頭。

    他開心地笑著,隨即抬頭望向空中等待著。

    “你常來這裏嗎?”我感覺他對這一帶很熟悉。

    “有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會來。”

    “看不出來啊,你也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嗎?”我覺得他是一個極其理智的人。

    他不禁笑道:“誰都有四種情緒,隻是調節方式不同,我喜歡來這裏,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廣場是我父親投資建設,有點親切。”

    “哇,你你你,你家那麽富啊???”我沒想到他家闊成這樣。

    他沒有作答,隻是淡淡笑著:“真正的富有在這裏。”

    他指指胸口,我疑惑地望著他,隨即露出笑容點頭同意。

    “這些柱子都是從尼斯水運過來的,經過了海蜃,到達花市。”

    我驚訝地張大嘴巴:“啊!!!居然經過我的家鄉,哇,哇,太不可思議了!!!”

    跑向一根柱子,手指輕輕觸碰上麵的流暢線條,心裏說不出的奇妙感受。雨傘遮住頭頂的瓢盆大雨,我扭頭衝弈溟笑了笑。

    嘭!劈啪!

    震耳欲聾的響聲嚇人一跳,期待已久的焰火終於綻放空中,朵朵璀璨、耀眼。小孩子們激動得蹦跳不停,指著天空依依呀呀窮開心。

    淅淅瀝瀝的透明雨絲,絢爛奪目的多彩焰火,匯成一道道流星光束,姹紫嫣紅的光芒轉瞬即逝,讓人流連忘返。

    許許多多花瓣形狀的焰火最引人注目,像滿天星,baby’s breath……

    弈溟抬頭望向天際,凝視的雙眼像一麵清晰的琉璃,映著焰火的亮光。看了一會兒,他扭過頭來剛問一句:“覺得怎麽樣?……”聲音驟然打斷,他的笑容收了起來。

    我癡癡地望著天空中色彩斑斕的漂亮焰火,淚水一刻不停地滑落臉龐。

    “晶藍沙灘的海邊,那一場焰火,那一場焰火,他對我說……愛我,丹硯威說愛我,我真的沒法忘記,嗚嗚嗚……”

    雨落在地上,催人淚下,一滴又一滴。

    弈溟驚異地睜大雙眼,望著我痛哭許久無言,伸手將我緩緩納入懷抱,另一隻手撐傘立在原地。

    埋入他的臂彎,我忘情地哭泣,腦中始終是永遠都揮之不去的昔日戀人……

    「我愛你,花秋時……我愛你,永遠。」

    ……

    焰火停止了。

    我背靠火神廣場的柱子一蹶不振。

    弈溟無語地凝視地麵的水文。

    雨傘挨著柱子,觸手能及。

    “對不起,應該蹲下身來,但是采用了漢族的方式……”弈溟的聲音引起我的注意。

    我望他一眼,隨即扯動嘴角輕聲說道:“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對不起,令你為難了。”不自覺地摸摸頭發,上麵全是水。

    “能夠表現出情緒很好,有時候無法表達情緒,最難受。”

    他是真心替我著想,連我的情緒波動都了如指掌,更懂得讓我釋放情緒中的不開心,真的不知對他說什麽好。“為什麽你總是對我那麽好,甚至是無償的、義務的、免費的?”這個困擾已久的問題終於被我鼓足勇氣詢問出口。

    “你的靈魂藍藍的,清澈如水。”

    啊?……

    我驚訝地扭頭望他,他盯住我的眼睛不避不閃。一時間,我窘得說不出話,臉直紅到脖子根,氣氛有點尷尬。

    “迴去吧,迴到喜歡的人身邊……並不難,看你願不願意了。即使和我站在這裏,你的心依然裝著他,你很為難,為難到不知如何抓住自己想要的。堅定心中信念,這世上最怕的,是遇見真愛……”他悠悠止住。

    “為什麽?”我扭頭望著他。

    “唯恐抓不住,那種東西太少了,以至遇見時深度懷疑,不相信自己的判斷力,墨守成規地迎合庸俗偏見,就這麽不幸地失之交臂。有些東西不是不存在,而是這裏不夠沉穩,”他指指胸口繼續道,“其實真的愛了,有什麽後悔,沒信心地放走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最不值得。你去抓住它吧!”說畢,他執起我的手攥成拳狀。

    我驚訝地看著他:“那麽你呢?”

    “我想抓住你,但是強求是不行的,不想做討厭的人,那樣隻會令你難受,令你難受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做的……你看空氣裏有許許多多的東西,氣化的雨水、人們的言語、漂浮的種子等等,你記得看見想要的就立刻抓住!這個世間有無數雙舉高的手,但我更希望你抓住的——是屈指可數的真愛,它會屬於你的,抓住它,別再放走了。”

    說完,脈絡清晰的手再次緊握住我的掌心,他對我微笑道:“相信自己。”緩緩鬆開包裹我的溫潤手心,一點點收迴身側,弈溟淡淡的笑容充滿了真心。

    “我會繼續幫助你,別擔心。”

    我詫異地望著攥拳的右手,仿佛裏頭注入了無窮力量。

    “謝謝你,我想自己也許有點微不足道,但是會盡自己最大能力像你幫助我一樣幫助你,我一定會做到。”

    騰出左手貼住右肩,我感激地向他行了一個神禮,他的眼中摻滿了笑意,善意純潔無瑕。

    今晚收獲頗豐,又學到了人生重要一課——真心的朋友,是不會棄你不顧的。

    獲得幫助的同時記住饋贈對方,送人玫瑰,手有餘香。

    感恩,不僅是一種品德,更是生命最好的禮物。

    ……

    ……

    迴到寢室,夏晴不在,隻有敏茵在書桌前寫作業,見我進門,她立即迴頭輕聲詢問。

    “秋時,你是和弈溟一起迴來的嗎?”

    “你怎麽知道???”我略微吃驚。

    “我從窗外看見的,你和他交往嗎?”

    “不,我們是朋友,好朋友。”說到這,我微微一笑。

    “哦,”她轉下筆看著我的落湯雞模樣甚是吃驚,“你到哪裏呢?全身上下濕透了。”

    “火神廣場。”

    “火神廣場?”她吃驚得上揚音調。

    “是啊,弈溟帶我去的。”我打開衣櫃準備衣物去洗澡。

    “啊……”她的眼珠子在我身上溜了幾迴,待人經過時開口叫住我,“秋時,我的家鄉尼斯有個水神廣場。”

    “嗯???”我好奇地停下身來。

    “很大,很漂亮,每個周六晚上都有焰火表演。”

    “哇,我們剛剛就看了一場焰火表演!!!”

    “是嗎?水神廣場是一位汽車行業的富翁投資建造的。”

    汽車行業的富翁,那不正是弈溟的父親!!!尼斯水神廣場周六的焰火表演,花市火神廣場周日的焰火表演……原來他的父親建造了兩座漂亮的建築。

    “在我們那兒,水神廣場是失戀的地方,如果一個男生喜歡一個女生,兩人無法在一起,男生就會帶她去水神廣場割舍自己的愛意。”

    她的話語意味深長,令我茫然有些無所適從。

    “本來水神廣場隻是一個供遊人休憩、玩耍的公共場所,但是漸漸流傳起那種說法,戀人們不再去那裏。我不知道火神廣場是不是擁有同種寓意,不過希望不要,畢竟那個廣場很漂亮。”

    敏茵感慨萬千地轉過身去繼續埋頭寫作業,我呆呆地愣在一旁,原來……弈溟……

    「我想抓住你,但是強求是不行的,不想做討厭的人,那樣隻會令你難受,令你難受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做的……」

    謝謝,謝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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