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什麽樣的經曆,可以讓人失去感情。”


    坐在車上看著窗外的浮空島急速向後掠過的魏言感到有些害怕。


    她不想看到父親所說的那種可能性,於是輕聲問道。


    “因為沒有人是聖人。”


    魏梧桐輕歎了口氣。


    作為城市的執法官,他自覺應該親自體驗一切這個城市所有人能夠接觸到的東西。


    比如貧民區。


    比如無盡圓環。


    他都接觸過。


    他親自、主動接入過無盡圓環,所以知道那是怎樣的一個慢慢腐蝕的過程。


    初時恐怕還會覺得有趣與好奇,可隨著一層層深挖下去,那就會成為心頭上一個血淋淋的坑洞。


    即便現在想來,他也依舊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恐懼。


    看著女兒有些出神與擔心的側臉,魏梧桐溫聲解釋道。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些難言的幽暗情緒。圓環就像是一個玩弄人心的惡魔,從一些尋常發生的小事深入,一點點向下挖掘,挖到你內心中的最深處。挖到你感到恐懼,你不願意麵對的陰暗地帶。他會讓你見到一個真實的自己。那個真實到令人厭惡、恐懼的自己。偏偏我們接受到的普世價值觀不允許那樣的人格存在……”


    魏言有些明白了。


    “所以最終,我們會拒絕自己真實的一麵?會拋棄掉自己的情感,會讓自己不再感到恐懼和愧疚?”


    魏梧桐輕歎了口氣說道。


    “正是這樣。”


    看著女兒白淨的側臉,魏梧桐隻願她這輩子都不要有過那種體驗。


    “其實有時候,人糊塗一點,少想一點,也沒什麽不好的。”


    ……


    有過了一次經驗的江白這次沒有選擇逃避。


    在他張鐵膽的後半輩子記憶中,這件事情從來都沒有消失。


    即便在漫長的歲月裏,他已經忘了當時大部分同學的名字與長相。


    但總是記得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心底的聲音平靜到沒有半點波瀾。


    然而在江白的耳中卻是充滿了蠱惑。


    “後來呢?眼鏡的事情,忘了麽?”


    “當然沒有忘。”


    “人家女孩子也沒提,所以你也就得過且過。決心隻要她開口來要,你就豁出去了和家裏說?”


    “是……”


    “可是人家這段時間沒眼鏡怎麽辦呢?會不會因為看不清黑板上的字而成績下滑。人家本來可就是一個努力學習,才能在班上勉強保持中上層次水平的並不聰明的女孩子。


    而且成績下滑以後她會不會又遭受到她的家長的責罵?眼鏡壞了她家裏的長輩會不會同樣心疼?畢竟你對人家的家庭一無所知。


    這些,你有想過麽?”


    “當然想過。”


    “是啊,你當然想過,但是你是怎麽做的呢?”


    “……”


    “一邊內疚,一邊拖著,是麽?”


    “是……”


    “時間長了是不是還有一些別的什麽想法?”


    “不是!”


    “你看……你又在騙自己了。”


    “……”


    “是不是覺得為什麽剛好眼鏡就在你的腳下?說不準是之前別人就碰掉了的呢?沒準這個眼鏡原本就是壞了的呢?沒準女孩本來也就要換了呢?不然為什麽沒來主動找你?”


    “你什麽都知道,為什麽還要問我!”


    江白靠在牆角,像是覺得那些在教師中虛幻打鬧的孩子們都有了實體。


    一個個熾熱的目光都在凝視著他。


    這讓他感到臉色發紅。


    即便身處在“智慧的凝視”狀態下,也同樣無濟於事。


    所以對著心中發出抗議的他,聲音中自然帶上了些許情緒。


    “你已經猜到了不是麽?我就是你。不是我知道,我隻是在幫你迴憶。”


    對方沒有波瀾的聲音不知為什麽,忽而讓江白感到有些恐懼。


    “我不需要迴憶這些已經過去的事情!”


    “很遺憾,這並不由你來決定。那麽……我們繼續。


    既然你知道這一切,你也覺得對方討厭至極,為什麽在以後的日子裏,還要和那個男孩子玩耍?”


    江白沉默。


    然而並沒有用處。


    除非是完全沒有意識的思想,否則在被別人問到什麽問題的時候,心裏都會自然而然地跳出自己的答案。


    江白自己不說,對方也就替江白說了出來。


    “因為沒有太多的人能玩到一起,是麽?在你感到無聊的時候,對方也偶爾可以為你排解一些寂寞。”


    江白一聲不吭。


    那個聲音依舊平靜。


    “在以後的日子裏,他還拿著這件事情幾次三番地擠兌過你。那種時候,你對他又是什麽想法?”


    “沒什麽想法。”


    那個聲音已經不屑於揭穿江白的謊言了,隻是自顧自地說道。


    “想著為什麽這個人可以這麽的不要臉?明明大家都有責任,為什麽你能把自己說的好像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樣?要不是你推我,我能踩到別人眼鏡麽?”


    “可是轉而一想,要玩也是自己和人家玩的,說到底還是怪自己。”


    “但是學生為什麽不能玩呢?自己還年輕,整天死氣沉沉埋頭在書裏,那可就是真的書呆子了。”


    “轉而就想到了……學習?成績?與家長老師的期待?”


    “你看,總是想著想著,就偏離了開始的問題。就像你再也不敢麵對那個女孩一般。你不敢麵對那個沒有解決的問題。”


    江白靠在牆角,低著頭。


    明媚的陽光也無法照亮江白臉上的陰影,他忽而小聲地打斷了對方。


    “事情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快要畢業了,大家各奔東西,以後很難再見。那女孩也不再需要之前的那副眼鏡了……可是,為什麽不說一聲抱歉呢?畢業典禮上,你有最後一次機會對她說的。”


    “因為不敢啊!”


    江白忽而吼道。


    反正這裏沒人,反正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往事無法挽迴。


    於是歇斯底裏。


    “因為不敢!可以麽?我不敢再麵對她!我害怕她!”


    時間越久,就越像一根毒刺,深深地刺入心底。


    就像是在樹皮上嵌入了什麽東西一樣,隨著大樹的生長,外表看不出來任何異樣,翠綠的枝葉掛滿枝頭。


    然而那些異物,卻早就被新生的樹皮所包裹,深深地埋進了樹幹之中。


    心底的聲音平靜,卻又得意。


    “你又一次誠實的麵對了你的內心……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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