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靠在座椅上,手肘食指輕輕摩挲翡翠扳指,雙眼溢滿柔情:“原因嘛,無非就是因為我想她了,最近想得格外厲害,就連吃飯走路做夢都能看到她在衝著我笑呢。”


    雖然他沒有點名“她”是誰,到太皇太後卻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她”指的是誰。


    太皇太後忍不住脫口而出:“她已經死了!死了兩年了!你清醒一點吧!”


    蕭風笑而不語,仿佛獨自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別人全都無法插足。


    太皇太後原本對夏太監說的話半信半疑,此時見到蕭風的神情,心裏頭頓時就涼了半截,夏太監所言竟是沒有半點虛假。她啞然地看著他,片刻過後,用一種非常無法理解的語氣問道:“既然你這麽愛她,當初為什麽還要答應迎娶王淑華?哀家以為,在你同意這樁婚事的時候,就已經在皇位跟愛情之前做出了選擇,你現在又何苦在作出這般情根深種的模樣?”


    摩挲翡翠扳指的食指停頓下來,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這一瞬間,他又變成了那個陰晴不定的深沉皇帝。


    沉默半晌,他方才緩緩吐出四個字:“我後悔了……”


    “什麽意思?”


    “我後悔迎娶王淑華,後悔逼迫她接受封妃的聖旨,後悔在江山帝王與男女私情之間選擇了委屈她……”他死死捏住那枚翡翠扳指,指關節隱隱泛白,笑得一臉苦澀,“我知道我錯了,可是她連一個道歉的機會都不給我。”


    她走得那麽決然,一轉身就將他們之間的糾纏斬了幹淨,讓他連反悔認錯的機會不肯給。


    她看起來比任何人都更加膽小怕事,其實隻要她下定決心,就會比和人都更加狠絕果斷。在她的世界中,隻有黑色和白色兩個選擇,要麽選擇黑,要麽選擇白,絕對沒有灰色的模糊選項。


    當初在麵臨選擇之時,他既想要江山龍座,又想要愛人在伴,兩者都想要抓到手裏。於是,他企圖用封妃的方法先拖住小樂子,打算等皇位穩固之後再想辦法扶正她為皇後。


    可是,她卻用最決絕的方法打破了他的企圖,讓他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因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了足矣銘記終生的代價,說到底,也不過是他咎由自取。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太皇太後絕對不會相信麵前這些話是出自蕭風的口!在她的印象中,這個孫兒從小就野心勃勃,而且身懷天下之大才,那麽多的皇子皇孫中,沒有人比他更加具有帝王的威嚴氣度。


    一個以天下江山為目標的男人,現在居然敗在了兒女私情之上!太皇太後在震驚之餘,更多的是複雜,她沉默片刻,緩緩勸道:“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你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就算是後悔了,也隻能咬緊牙關繼續走下去。當初你在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就已經沒有迴頭路可以走了,別再想太多,先迴去好好睡一覺。過段時間等你心情好轉了,哀家再為你挑選幾個溫柔漂亮的妃嬪,既然你喜歡樂妃那樣的姑娘,哀家就照著她那樣的去挑選……”


    “此事就不必勞煩皇祖母操心了,您也知道我最近的脾氣不太好,再塞進來多少個女人,最後也不過是在皇宮裏多建幾座冷宮罷了,何必再去糟蹋那些姑娘呢,”蕭風站起身,“天色不早了,我先迴去休息,皇祖母也早些歇著。”


    看著他的背影漸漸走遠,太皇太後重重地歎了口氣,早知道會是這樣,她當初就應該把小樂子一直關在遠香殿裏,有她的人監視看顧,也不至於會出現服毒自殺這種情況,而她的孫兒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誒,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呢?都是造孽啊!


    甘藍一路氣喘籲籲地跑到碧泉宮,正在煩惱該怎麽進去通知夏總管的時候,就見到皇帝帶著夏總管從碧泉宮裏走出來。她雙眼一亮,急忙跑上前去屈膝行禮:“奴婢甘藍拜見陛下。”


    蕭風看了她一眼:“你怎麽會在這裏?”


    甘藍瞧瞧看了夏總管一眼,畢竟此事關係到王皇後,她隻是個小小的宮女,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在陛下麵前說皇後的壞話。


    見她一臉想說又不敢說的神情,蕭風微微皺眉,略顯不耐:“有話就直說。”


    甘藍的本意是繞過皇帝去說給夏總管聽,這樣能最大限度減少她在這件事情中承擔的風險,可是現在皇帝已經開口詢問,而她一時間也找不到合理的借口蒙混過關,隻得小聲地吐露出實情:“剛才春寧宮的翠微來到金華殿,將碧荷姐姐帶走了,說是皇後娘娘有話要問問她。”


    蕭風有些不滿:“就這點兒小事?”


    甘藍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將自己從禦膳房裏得來的見聞都說出來,蕭風本就是聰明人,聽她說完之後,很快就猜出了王淑華可能要對碧荷不利。他本就很不耐煩後宮中女人們之間的爭鬥,更何況王淑華居然還敢將手伸到金華殿裏?這讓掌控欲極強的他感到很不舒服。


    蕭風看了夏太監一眼:“你去春寧宮看看,如果沒什麽事的話,就把碧荷帶迴來。”


    夏太監低頭應下,隨即帶著幾個小太監直奔春寧宮而去,至於甘藍,則老老實實地跟在皇帝身後迴到了金華殿。


    一直到半夜,夏太監才迴來,蕭風剛洗完澡,換上一身幹淨的深色中衣,襯得皮膚越發瑩白光華。他靜靜坐著,一個小太監站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為他擦拭頭發。


    蕭風問:“碧荷人呢?”


    夏太監神色一頓,顯得有些為難:“她在春寧宮裏出了點兒事,今後都不能再侍奉陛下了。”


    聞言,蕭風立刻皺起眉毛:“出了什麽事?”


    “老奴趕去春寧宮的時候,見到碧荷正被人按在地上,手腳都綁著,臉上被人用剪刀畫花了,滿身都是血。老奴將她迴來,請太醫給她看過了,說是小命保住了,但那張臉以後都沒法再見人了。”


    說到這裏,饒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夏太監也忍不住歎了口氣,那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居然就這麽被毀掉了,今後還不知道她的下半輩子會怎麽樣。


    蕭風的臉色漸漸沉下來,一股極其恐怖的低氣壓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站在身後的小太監被嚇得直哆嗦,一個沒能忍住就直撲撲地跪倒在地上,生怕自己會被陛下遷怒。


    蕭風有些嫌惡地瞥了他一眼,低聲斥道:“沒用的東西,滾出去。”


    “是、是……”小太監被嚇得麵無人色,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蕭風說:“你去交代太醫,一定要將碧荷醫治好,至於她臉上的傷……朕記得去年西域進貢的白玉生肌膏似乎對這個很有用,你去拿些給她用,怎麽說她也跟了朕這麽些年,你替朕好好照顧她。”


    夏太監低頭一一應下。


    “那個從金華殿裏將碧荷帶走的宮女,就把她送去浣衣局吧,讓那裏的嬤嬤教教她,在這宮中,皇後的地位再高,也高不過朕去!至於春寧宮那邊……”蕭風低聲笑了笑,雙眸之中泛起層層寒意,“你去傳朕的旨意,王皇後濫用私刑虐待宮女,品行不端心腸歹毒,不宜再掌後宮大權,將她的中宮鳳箋送至太皇太後處,以後後宮大小事宜皆由太皇太後全權處理。從即日起,王皇後在春寧宮中閉門思過,沒有朕的命令,不許她再踏出春寧宮一步。”


    這一道聖旨在次日清晨傳遍整個皇宮,眾人嘩然,私底下議論紛紛,都在猜測這是不是王皇後失寵的征兆,後來又有人扒出碧荷的事情,兩相結合,立刻又得出皇上這是要喜新厭舊的節奏。


    因為毀容而閉門不出的碧荷再次成為宮中眾人關注的焦點,在她養病期間,打著探病的借口上門來拉關係打探內情的人更是數不勝數。碧荷用紗巾蒙麵,隻露出一雙眼睛,因為毀容帶來的沉重打擊,以及那天晚上在春寧宮受到的屈辱,讓她的精神狀態很不好,平日裏幾乎不怎麽說話,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怨氣。


    如果她再這樣下去,就算夏太監心有不忍,也隻能把她送出宮去。


    這天下午,夏太監經過下人房的時候,正好見到碧荷獨自坐在走廊的階梯上發呆。夏太監想了想,還是決定出手幫幫這個可憐的姑娘,他抬腳走過去,道:“你的傷勢痊愈得怎麽樣了?”


    因為那天晚上是夏太監將她從春寧宮中救出來的,所以碧荷一直對他心懷感激,也隻有在見到他的時候,她才會顯得生動點兒。她立刻站起身:“多謝夏總管關心,我已經好很多了。”


    “這就好,”夏太監見她雙目含愁,似是掩藏著萬千委屈與怨恨,心中歎氣,“你可曾知道,當日我怎麽會正好在那個時候趕到春寧宮?”


    碧荷愣住,她這幾日一直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滿心怨恨,偏偏她又拿那個傷害自己的仇人沒有辦法,畢竟對方是皇後,地位高出她太多太多,她連對方的衣袖子都觸碰不到,更別提報仇了。這種既無力又不甘的負麵情緒越積越深,她開始覺得這個世上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話,所有人都心懷鬼胎不安好意,她看人的目光都透出一股子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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