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書的腦袋漸漸吹下去,他不再說話,雙手捂住眼睛,無聲無息地落下眼淚。


    他為自己的狹隘感到羞愧,更為父親的信仰感到沉重。


    蕭風慢悠悠地說道:“不要被表麵的現象所蒙蔽,更不要因為一己之見忽略了客觀事實,我坐在這個位置已經快要二十年,比你更清楚這個朝廷裏掩藏的肮髒與腐朽,相信父皇比我看得更透徹。我們都沒有動作,不是因為我們再縱容,而是因為這其中牽扯到太多的利弊關係。曾經有很多冒死進諫的直臣,他們最終大多付出了性命為代價,卻依舊沒有得到他們想要把的清廉政治。你也一樣,哪怕你真的誰進了準備好的棺材裏,你也未必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到時候平白丟了性命,多不劃算?”


    這次宋懷書沒有直接反駁他,沉默片刻過後,緩緩抬起頭,眼眶紅通通的,聲音非常沙啞:“您是希望微臣也跟父親一樣,做個外表奸佞內力正直的官?”


    蕭風沒有正麵迴答他的猜想,話鋒忽然一轉,又說起另外一件事:“對了,霓裳公主你知道吧?我打算把給她找個駙馬,將她留在無雙城裏,你正好跟她年紀相當,又尚未娶妻,我有心給你做這個媒,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如果換做以前,宋懷書必定二話不說就直接拒絕,可是現在他的心境已經發生巨大變化。父親的事跡對他觸動很深,他也明白了自己跟父親之間的差距有多遠,他不希望再迂腐下去,他得換個方式為黎明百姓做實事!


    他沉默片刻:“此事霓裳公主能同意麽?”


    他沒有直接拒絕,就說明這件事有戲,蕭風淡淡地說道:“她還不知道,不過我馬上就會讓她知道了,至於她能不能同意……這不是她能說得算的,這裏是無雙城,是咱們的地盤,她就算再能折騰,也跑不出我們的手心。”


    這話說得很有深意,宋懷書沉思了一會兒,試探性地問道:“您的意思是想扣下霓裳公主,讓她留在無雙城裏做人質?”


    蕭風勾起嘴角,冷眸之中星光點點:“北燕王不太老實,我們得讓他們明白,無雙王朝不是軟柿子,要想捏一捏,他們還得掂量一下自己有幾斤幾兩。”


    “微臣明白了,”宋懷書握緊的雙手慢慢鬆開,手心裏的寒意隨之揮散蒸發,手心搭在膝蓋上,坐姿依舊筆直,卻已經沒有了之前那麽強烈的氣勢,“一切都依殿下的意思來辦。”


    一直坐在旁邊沒說話的蕭慎終於開口了,好奇地問道:“沒想到你能答應得這麽爽快,難道你心裏沒有喜歡的姑娘嗎?”


    這話剛說完,他就見到自家二哥不著痕跡地掃了自己一眼,那目光更冰淩子似的,凍得他背脊發涼。


    宋懷書沒有察覺到蕭家兩兄弟之間的小動作,腦子裏浮現過一個人的容貌,神態變得有些落寞,坐姿也不太自在:“不瞞五皇子說,微臣的確有個喜歡的姑娘……”


    一聽到這話,蕭風心裏就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他很想開口打斷宋懷書的話,可是宋懷書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很快就將心裏隱藏的那點想法說出來了。


    “微臣喜歡她已經喜歡了整整十年,現在微臣很快就要跟其他女人成親了,希望殿下能念在微臣盡心為朝廷辦事的份上,同意讓微臣最後再見她一麵,”說著,宋懷書就跪行著後退兩步,額頭磕到地上,紮紮實實地行了個大禮。


    見他如此凝重嚴肅,蕭慎更加好奇了,顧不上去看自家二哥冰冷的眼神,湊過去問道:“你喜歡的姑娘跟是誰?為什麽你要求二皇兄準許你們見麵?難道那個姑娘現在就在東宮裏?”


    蕭風終於忍無可忍地咳嗽了兩聲:“老五,少說兩句!”


    蕭慎被他喝斥得縮了縮肩膀,閉上嘴沒有再問下去,但目光卻一直盯著宋懷書,很希望能得到宋懷書給出的答案。


    宋懷書顯然也是做了破釜沉舟的準備,深吸一口氣,認真地說道:“五年前青州鬧災害,她跟著父母家人離開青州逃災,後來被父母賣給了人牙子,到現在仍舊下落不明。但她有個孿生哥哥,在東宮裏麵當差,她叫小樂子,微臣想要見見她。”


    聽到他說出個名字,蕭慎徹底懵了,提高聲音再次問道:“她叫什麽名字?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我去,不會這麽狗血吧,二哥喜歡的女人其實早就跟其他男人有了私情,而這個男人現在還為了朝廷要去娶另一個喜歡二哥的女人,他們的關係還敢更亂一點嗎?!


    宋懷書清清楚楚地再說一遍:“她叫小樂子,正在東宮裏當差做內侍太監,上次微臣碰巧見過她一麵,所以知道了她的事情,還請殿下成全。“


    蕭慎立即上次在晚宴上看到的情景,他那時候見到宋懷書追著小樂子跑出去還好奇了好一陣子,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這麽狗血!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蕭風一眼,好吧,他的二哥現在心情很不好,那眼神就跟結了冰似的,凍得人直打寒顫。


    他聰明地閉上嘴巴,少說少錯,免得被殃及池魚。


    至於可憐的宋懷書,蕭慎隻能在心裏為他默哀……阿米豆腐,這熊孩子的運氣可真背,居然看上了太子殿下的女人,這真是要作死的節奏啊!


    蕭慎正在為苦逼的宋懷表示同情之時,本人也收到了自家二哥堪比刀子的陰狠眼神,作為專業賣隊友三十年的蕭慎童鞋,完全木有想到自己即將麵臨的悲慘遭遇。


    宋懷書隻是想見個奴才,如果連這個小小的要求都不同意,隻怕會寒了他的心,同時也顯得太子心胸狹隘。蕭風真覺得一口血嘔在心頭,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恨不得一巴掌將自家五弟扇到牆壁上撕都撕不下來!


    都怪這個臭小子,眼看著目標都已經達成了,尼瑪非得多嘴問了這麽一個欠扁的問題,現在好啦,他隻能忍痛割愛,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跟前任情人親親我我,不行,真是越想越惱火,手指頭好癢,好想揍人腫幺破!


    蕭風強行按住心頭的衝動,麵上端出一幅寬容大度仁慈無私的領導派頭,咬緊牙根緩緩點頭:“你為朝廷付出頗多,隻是這麽一個小小的要求,我還是能做得了這個主的,隻不過……”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小樂子最近身體不太舒服,需要靜養,再者,你又是外臣,不便與後宮之人有所牽扯。為了你們雙方著想,我隻能給你一盞茶的時間見麵敘舊,免得叫人發現橫生枝節。”


    一盞茶的功夫能夠幹什麽?不怕死的蕭慎童鞋朝自家二哥拋去一個“你好小氣”的眼神。


    蕭風差點就撲上去揍人了,好在他自製力不錯,忍住滿腔惱火,硬是沒有泄露分毫心緒,他自己都要被自己強大的忍功給跪了。


    宋懷書並不貪心,他在這個時候想見小樂子,隻是為了解開心中一個疑惑,不需要太多時間。


    關於他剛才說小樂子是心上人哥哥的事情,是他臨時瞎編的謊話,但關於他跟心上人是青梅竹馬的事情,卻又都是事實,真真假假混在一起,顯得這個故事的可信度高了好幾個階梯。即便真有人去探查,估計也差不多什麽來,是以他剛在說謊的時候,顯得相當沉穩,臉不紅心不跳的。


    當小樂子見到太子派人來傳喚,心底很是好奇,這個時候太子應該在前殿辦事,一般不會讓後殿之人靠近,一是為了避嫌,二是為了避人。


    小樂子老實地來到書房裏,下跪行禮,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卻見到一位身穿官服的俊秀男人正盯著自己看,不由得愣了一下。


    這男人長得頗有氣勢,五感端正英挺,給人一種正氣凜然的可靠感。用小樂子的話來形容,就是很有警察哥哥的feel,隻可惜這位警察哥哥現在眉頭微微皺著,顯得有幾分憂鬱,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很眼熟……


    小樂子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乍然想起來,這位不正是宋懷書嗎?!


    好些日子不見,差點都把這位哥兒們給忘了,這記性太差了!


    打從小樂子跨進書房門檻開始,屋裏的三個男人就都盯著她看……蕭風想從她的臉上看出她對宋懷書的態度,他暗地裏打定主意,要是她流露出半點欣喜開懷,他迴頭就揮刀剁了宋懷書!


    宋懷書沒有蕭風這麽血腥暴力,他是出於真心,也是發自真情,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看她一眼,再多看她一眼,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樣,換做任何一個年輕女孩,都會忍不住臉紅心跳。


    至於蕭慎,這貨完全是在看好戲,捧著茶碗嗑著瓜子,坐在旁邊睜大眼睛看好戲。


    小樂子立即又向宋懷書行了一禮,宋懷書趕緊讓她免禮,然後便又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嘴角囁嚅,欲言又止。


    小樂子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識摸了摸臉頰:“奴才臉上有什麽髒東西嗎?”


    宋懷書動了動嘴角,憋了老半天,方才擠出一句很沒營養的話:“你還好嗎?”


    這對話真是牛頭不對馬嘴,小樂子下意識往蕭風那邊看了一眼,想問問叫她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但她發現蕭風的臉色相當難看,便非常識趣地將目光轉向蕭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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