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羅姆臉上先是一僵,隨即湧上憤怒,繼而平靜,竟沒有開口。


    事實上,他是戰地記者出身,口才極佳且個性乖張惡劣,即使是獲封男爵,後來放棄上議院議員身份,進入下議院後,也沒有絲毫改變。要不是得到了菲利普等大貴族的支持,根本不可能成為下議院領袖。


    如果開口的不是國王,而是菲利普、霍爾伯爵等人,他也會直接開口反駁。因為他清楚現在掌握軍方大權的是王室,是奧古斯都家族,前線後方出一點問題都有可能讓弗薩克那些“獵人”嗅到戰機,狠狠咬上一口。


    這一點,他還在南大陸當戰地記者和因蒂斯人打交道時就清楚得很了。


    所以,他在得知軍情九處的行動後才會和菲利普、霍爾等大貴族們一起出麵到索德拉克宮麵見國王。


    他固然清楚軍情九處調查糧食商人手中糧食儲備對於戰局是有好處的,但壞處也很多,一不小心就會引發更大的混亂。如果喬治三世還活著,他還願意嚐試一下,可現在這個國王可是姓岡薩雷斯,不姓奧古斯都!


    但羅爾斯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得勢不饒人地繼續道:


    “難道你們真的認為,戰爭發展到這一步,是我們能夠抉擇的嗎?會像二十多年前那樣,和因蒂斯人在霍納奇斯山脈彼此互有損失後,各自撤離去舔舐傷口嗎?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是因為哥溫頓王子遇刺身亡,是因為喬治三世陛下遇刺身亡,你們告訴我,在過去的幾百年來,哪一次戰爭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還是說,你們認為黑夜教會和風暴教會的神諭是兩張廢紙嗎?


    威嚴的聲音在會客廳內迴蕩,如同一道道炸雷在眾人耳邊響起。


    是啊,北大陸各國的戰爭和衝突是在“背誓之戰”後已經減弱了很多,哪怕是羅塞爾那般前無來者的瘋狂之舉,戰爭都沒有演變成現在這樣,所有的國家都被席卷在內。


    而那兩次神諭,也足以說明這不隻是一場簡單的戰爭。


    能進入這間會客廳的,智慧和見識都不缺乏,一旦被點破,就很清楚其中的問題所在。


    在十幾秒的沉默後,羅爾斯聲音放緩放低:


    “諸位是王國的重要支柱,你們要清楚,這是一場涉及到王國生存的戰爭,不要存在任何僥幸心理,否則等待我們的就是滅亡!”


    盡管他這麽說,但他很清楚,即使弗薩克和因蒂斯人兵臨城下,僥幸心理也肯定是存在的。


    又是一陣沉默,率先開口的依舊是首相傑羅姆·斯賓塞:


    “陛下,想要做什麽?遷走農民往南大陸這種事情就不要說了,您打算怎麽應對那些糧食商人?”


    這些戰時內閣成員都是聰明人,在羅爾斯有這番表現後,就知道遷走農民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更別說那位以智慧著稱的教宗阿爾伯特·門多薩冕下同意這種事,最多就是派一部分農民攜帶種子前往東拜朗。


    他們今天來這裏的目的,就是來詢問軍情九處在調查完糧食商人手中糧食儲備後,國王要做什麽。


    倒不是說他們來是完全為了給糧食商人們撐腰,要知道即使是擁有土地最多的尼根家族,也不是以販賣糧食為主要收入的,更多的是仰仗地租。更別說霍爾伯爵這樣主要以金融和工廠為主的大銀行家,而利維特伯爵的封地更是早已在弗薩克人的炮火之下。


    但對於其他貴族們,特別是那些已經沒落的貴族,隻能依靠手中那僅有的土地來獲取收入,自然是不會放過糧食販賣的。這些貴族雖然各自影響有限,可一旦聯合起來,即使是菲利普和霍爾伯爵這樣的大貴族也要避讓。


    “限製糧價,將主要糧食的價格限製在戰爭前的2倍以下。”


    即使要限製糧價,羅爾斯也不可能將糧價恢複到平時狀態,戰爭開啟時糧食自然是比平時要緊張的,不能把那些糧食商人逼得太緊。


    “陛下,這不可能實現。”一直沒開口的霍爾伯爵搖了搖頭。


    而站著的農業與糧食大臣查爾斯·哈克不顧臉上的汗水,插嘴道:


    “現在黑麥每磅是2便士到2.5便士左右,小麥每磅則是4便士起,每磅的黑麥麵包平均要5.5便士才能買到,我們之前的限製是四倍,也隻是勉強維持。”


    “這些我都清楚。”羅爾斯點頭示意查爾斯坐下,後者坐下後連連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汗,“所以我才讓軍情九處調查糧食商人手中的糧食儲備,之後更是要下令,凡是價格高於限定價格的,要予以懲罰,輕則罰沒一定數量的糧食,重則直接抄沒資產。


    “如若手中有糧,但不出售的,同樣予以懲罰。同時政府出麵,組織人手建造烤爐,利用罰沒的糧食烤製麵包出售。”


    魯恩各階層主食是不一致的,上層主要是白麵包,中層白麵包、黑麵包夾雜,底層是黑麵包和土豆。除了土豆之外,麵包都是由麵包店、磨坊等提供售賣,哪怕是鄉村也是如此。


    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烤爐需要大量的木柴炭火,麵包製作的越多,成本越低,不是底層人民和部分中層能負擔起的。這也減少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小麥、黑麥等糧食的主要購買者其實是麵包房,而不是普通民眾。


    麵包這種東西,沒有防腐劑,即使是冬天也不可能放太久。即使是富裕的中產階層,想要大量存儲都做不到。而麵包房的數量有限,監控起來不需要廢多大力氣。


    “陛下,這會引起動亂的,必須小心對待。”傑羅姆思考了兩秒後說道。


    我沒選錯人……羅爾斯深深看了傑羅姆一眼,他相信其餘人也聽懂首相先生的意思了,要是不引起動亂,或者動亂處於解決範圍之內,那就沒問題了。


    沃爾夫伯爵摸了摸兩撇打理的很好的胡須,額頭的抬頭紋更深了一點:


    “那些糧食商人肯定會反對這些。”


    我還以為你不打算開口呢!


    羅爾斯目光落在沃爾夫伯爵身上,在場眾人中隻有沃爾夫家族和糧食商人們聯係最深。


    “我知道這對他們不公平,所以我還想到一個彌補他們損失的辦法,要是他們願意捐獻手中的糧食,首相先生可以提名他們,我將親自為他們授爵,對爵位所需要的最低土地也做相應的減免。”


    “陛下!”


    “陛下!”


    “這怎麽行!”


    一句話下去,除了菲利普還沒想明白外,在場的貴族都先後開口。最終還是霍爾伯爵用目光製止了他們,開口勸說道:


    “陛下,爵位關係重大,不能輕易賜予。”


    要知道現在的爵位和之前可不一樣了,以往像辛德拉斯男爵那樣拿錢購買爵位的貴族也擁有了上議院議員的身份,直接一步跨入政壇,再憑借其雄厚的財力,十年就足以比肩霍爾、尼根這樣的大貴族。


    這已經讓那些自持身份的老牌貴族們難受了,現在還降低標準授爵,隻要給糧食就封爵,這不跳反才怪呢!


    霍爾伯爵和傑羅姆·斯賓塞等少數幾位看得更為深遠,這是在逼那些貴族們做選擇,是要選擇保住那些糧食商人,還是要保住自己的權力不外散?


    “我自然清楚,但現在是非常時期,王國處於戰爭,保證糧食供給的功勞不亞於前線大破敵軍,這甚至可以算作軍功,也不算是輕易賜予。”


    羅爾斯笑容滿麵,商君和晁大夫的入粟拜爵法即使是在異世界也是有很大威力的。盡管這個辦法也會引起諸多問題,但戰時用一用還是很不錯的。他其實很想讓這些糧食商人們進入上議院,但很可惜霍爾伯爵等大貴族肯定不會同意的。


    “而且,也隻是提議,具體是否實行還要從實際出發。”


    霍爾伯爵神情一滯,他敢保證他們出了索德拉克宮,消息就會傳出去,甚至現在就已經傳出去了。


    傑羅姆·斯賓塞則讚歎地看著羅爾斯,這將矛盾全部轉移到了糧食商人和貴族那裏去了。後者要是同意自然不必多說,無外乎上議院幾個位置而已,要是不同意,那分歧的種子種下了,後麵也就好辦了。


    他雖然有男爵爵位,但他早就放棄上議院席位,選擇進入下議院,因此對上議院位置和貴族身份並不怎麽感冒。


    “好了,今天就到這裏吧!”


    羅爾斯揮了揮手,直接起身離開,留下了一桌人。


    菲利普·尼根也隻是慢了幾位貴族一步,知道這件事會引起什麽反應,但他的態度和首相相似。他環顧一圈道:


    “首相先生,霍爾伯爵,諸位,我們先迴首相官邸吧?”


    ……


    正如霍爾伯爵猜的那樣,消息在他們進宮後不久就已經傳了出去,雖然不至於激起千重浪,但暗流湧動自然是少不了的。可對於大多數普通群眾來說,還在期盼新國王演講的到來。


    三天一晃而過,民眾也開始像一周多以前那樣,湧出家門,匯聚到各城市各區域的廣場。隻是較一周前,特別是生活不是很好的人眼中多了一點希望。


    一身黑白警察製服的休在人群中維持著秩序,她聽上周參加過的警察們說,今天要比上周好很多了,許多民眾的情緒得到了發泄,沒鬧出什麽亂子。


    可知道真相的休卻心中有些不安,生怕新國王的演講激起騷亂,她還想好好過下去呢!


    想起這段時間的經曆,她就有淚流滿麵的感覺。哥溫頓王子遇刺身亡,作為護衛的她直接被臨時看管了起來,接受相關的審問。正常來說,即使排除掉嫌疑,她肯定也會遭遇降職等處罰。


    結果,上周突然被告知嫌疑排除,立刻上崗,之後就得知喬治三世遇刺身亡。相當於大仇得報的休一下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可馬上就被工作鞭策得團團轉。因為軍情九處又送進去一批參與喬治三世演講行動的人,導致人手不足,所以她才會沒有接受什麽處罰就恢複工作了。


    見自己的手下已經裝作普通民眾混跡在人群中後,休往廣場邊緣走去,站在了一隊士兵附近,頭頂就是裝有傳聲裝置的灰白石柱。


    休負責的是西區,也是喬治三世遇刺身亡的紀念日廣場,隻是這一次沒有國王,也沒有貴族。據說,新國王是在索德拉克宮內演講。


    瞥了瞥喬治三世化作煙花的高台,她收迴目光,將注意力放在人群中。


    等到十點整,石柱上的塗著深藍油彩的喇叭發出了滋滋啦啦的聲音,最終變成了一道年輕而富有威嚴的嗓音:


    “女士們,先生們,我是你們的國王,是魯恩、東拜朗、羅思德群島的統治者,也是馬錫王國的國王,是中南諸國聯盟的領導者,羅爾斯·岡薩雷斯!


    “相信你們一定記得一周前發生的事情,前任國王喬治三世陛下在演講時遭到了弗薩克人的刺殺,不幸身亡。而在三個星期之前,喬治三世陛下的長子哥溫頓王子在視察普利茲港時,也遭到了弗薩克人的刺殺,不幸身亡。


    “這是令人悲痛的,但更讓我們悲痛的是,在前線有更多的人喪命在槍口和炮彈之下。此刻,我和你們的感情是一致的,我們都有親人倒了下去,倒在了弗薩克人的槍膛下。


    “讓我們對那些英雄們致以崇高的敬意,他們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而倒在了戰場上,倒在了異鄉。女士們,先生們,我們在這裏為我們的英雄和家人默哀。”


    默哀的時間並不算長,盡管民眾們的情緒在上周之前就已經發泄了一次,可那遠遠不夠,悲傷的情緒再次在全國各地積聚。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英雄是偉大的,他們的犧牲是為了保護我們的家園,保護自己的家人。作為你們的國王,我無法保證,讓每一個前往戰場的士兵平安歸來,我隻能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家人得到了最好的保護。


    “相信大多數聽我演講的人都在飽受饑餓的折磨,飽受著明明自己的家人為了保護自己前往戰場,而自己的生活卻更加困苦的折磨,拿著僅有的積蓄和一天勞作的報酬趕往麵包房和市場,不知道能否買到明天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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