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一中背後的蒙山上,有一大塊土地是被圈禁起來不允許進入的,這裏被曾經的惡狼幫買下來用作埋葬幫會成員的陵園,四周都有專門的人士把守。周明輕輕鬆鬆就潛了進去,走過一段兩邊栽有青鬆的石子路後,便看到了一大片石碑林立的墳圈。


    墳圈一共分為三層,最前麵一層是曆代的惡狼幫幫主,已經豎起三個墳丘,分別是蠍子、談天、周明;再往後是惡狼幫曆代堂主之墓,已經有十多個墳丘,隱約可見財千萬、上官堯、李南方等人的名字;最後那一層則是安葬惡狼幫普通成員的地方,足足有上百個墳丘,乍一看上去觸目驚心、遍體生寒。


    周明站在“自己”的墳墓前,看到用來祭奠的水果、鮮花都還是嶄新的,想必前不久還有人來過,不禁感慨萬千。世人都以為他死了,誰曾想他還活著?這種活著卻不能告訴別人自己活著的感受,誰又能去理解和體會?


    站了一會兒,寒風更冽,抬頭看天,烏雲壓頂,似乎有一場大雪欲來。正要離去,突聽身後一陣響動,似乎有什麽人走來。


    周明連忙躲在自己的墳丘後麵彎下了身子,隻聽來人似乎喝醉了酒,走路搖搖擺擺,嘴裏哼哼唧唧,一屁股就坐在了“周明”的墳前。


    “二哥,我又來看你啦!”


    那人一說話,周明心想:“哦,原來是三弟來啦。”心中一陣暖洋洋的。


    緊接著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在擺祭品。隻聽張宇傑又道:“二哥,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麽,便拿了些水果過來。唉,其實這些都無所謂,咱兄弟倆能喝酒才是真的。”傳來液體澆在地上的聲音,想必是張宇傑將酒壺傾倒過來。


    “二哥,喝酒!”便傳來張宇傑“咕咚咕咚”喝酒的聲音。


    周明背靠在石碑上,閉上眼睛,張宇傑的聲音就近在咫尺,仿佛兩人真的正在把酒言歡。


    “二哥,你還不知道吧,我把惡狼幫和天行會合並了,改了個名叫天狼幫。”


    此言一出,周明立刻睜開了眼睛,他確實不知道這個消息,閉關的一個月消息閉塞,對外界也一無所知,竟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張宇傑是怎麽辦到的?


    “還記得你讓我三天之內去找天行會的周律師嗎?”張宇傑含糊不清地說著:“二哥,真是不好意思,後來一直忙著想要把你救出來,就把那茬給忘了。後來周律師親自找到了我,然後告訴了我一件驚天大秘密,你猜怎麽著?哈哈哈哈……”


    張宇傑突然狂笑起來:“二哥,咱倆猜的沒錯,那個張揚竟然真的是我親生老子啊!”


    這個消息使得周明也不禁大吃一驚,他們雖然這麽設想過,但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張揚如果是張宇傑的親生父親,那當年又為何將他拋棄?


    “二哥,你肯定覺得奇怪是不是,連我也無法接受啊。張揚是我爹,天行會的幫主竟然是我爹,他這麽有權有勢,當年為什麽會拋棄我?”張宇傑又喝了口酒,繼續說道:“你猜周律師是怎麽說的?他告訴我,當年我爹還隻是個漁市的老大,剛剛娶妻生子,結果被當時的天行會幫主看中,要把女兒嫁給他,條件就是拋棄掉現在的妻子和兒子……”


    說到這,張宇傑戛然而止。即便他不說,周明也能猜到後麵的故事。


    “嘿嘿,後來張揚如願以償地當上了天行會的幫主,卻始終再生不出兒子……”張宇傑說到這裏又狂笑起來:“真是報應啊哈哈哈……”


    “好啦,不說這個了。”張宇傑又將酒倒在地上一些:“二哥,喝酒!”


    周明心裏輕輕念著:“好,喝酒。”


    張宇傑又“咕咚咕咚”灌下不少,他酒量雖好,卻也是要醉的,便胡言亂語起來:“二哥你放心,我會替你照顧好嫂子和爸媽的……二哥,咱們雖然還有兩個結拜兄弟,可大哥和四弟始終和我有些隔膜,我想讓他們來天狼幫做事,他們找理由推辭了,整天和劉星、高小山他們混在一起,還弄了個什麽‘七兄弟’的……二哥,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說,自從你的墳遷到這裏後,嫂子一次也沒來過。唉,我不是說嫂子的壞話,或許她擔心觸景生情吧,女人心海底針,誰知道呢,我又沒法說,唉……”


    周明閉上眼睛,聽張宇傑沒完沒了的絮絮叨叨,就好像兩個人真的在聊天一樣。


    突然覺得臉上涼絲絲的,周明睜開眼,看到雪花從空中飄落下來。陵園中無比的安靜,張宇傑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睡著,傳來了輕微的唿嚕聲。周明站起來,繞到墳墓前看著酣睡著的張宇傑,酒葫蘆也被丟在了一邊。


    “二哥……喝酒……”


    張宇傑突然說話,周明嚇了一跳。仔細看去,才發現他還閉著眼睛。原來是在說夢話,周明不由微微一笑,撿起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彎下身去躺在了張宇傑的身邊,仰頭看著天空中紛紛飄落的雪花。


    雪花落在張宇傑和周明的頭發上、眉毛上、眼睛上、鼻子上,一開始立刻融化成涼絲絲的水滴,隨著後來雪越下越大,漸漸地不再融化,他們的身上也鋪上了一層白白的雪花。


    張宇傑睡得正香,周明也一動不動。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候,雪依然在紛紛揚揚地下著。


    放眼望去,天和地都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周明將雙手枕在腦袋下麵,盡情享受著這屬於他們兄弟二人的寧靜時刻。


    還記得當初在雲山上麵,他們二人就時常這樣躺在草坪上,靜靜地等太陽落下山去。


    突然又傳來一個人奔跑的腳步聲,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周明立刻站起,再一次躲在了石碑後麵。


    “幫主,幫主!”傳來一個漢子大唿小叫的聲音。


    張宇傑迷迷糊糊地醒來,斥道:“做什麽?”又環顧四周:“下了一場這麽大的雪啊。”


    “有件事情要向您稟告。”那漢子說道:“有人到咱們旗下的場子裏搗亂,要求那間場子以後歸他們管轄。”


    “哪間場子?”


    “白石橋市場附近的一間台球廳,規模很小,對方的實力也很弱……”


    “那還來問我幹嘛?”張宇傑不滿道:“直接將他們轟走就行了,在天狼幫底下鬧事,是不想要命了嗎?”


    “可是……”那漢子猶疑著。


    “可是什麽?”


    “那群人裏,有兩個是您的結拜兄弟,其他人也都是您……您二哥以前的好兄弟。”


    “是他們……”張宇傑沉默了。


    “幫主,怎麽辦?要不要……”


    “算了。”張宇傑說:“讓他們發展吧。”


    “可是這樣下去,天狼幫會遭人恥笑的。而且這個門檻一開,他們得寸進尺怎麽辦?難道以後要哪間場子,我們就給哪間場子麽?”


    “這……”張宇傑顯然也進入了兩難的境地。突然,他發出“咦”的一聲,問道:“你剛才有躺在我旁邊嗎?”


    “沒有啊。”那漢子也是一頭霧水,他也看到張宇傑身邊有一個人形的輪廓,幹幹淨淨,沒有一點雪花的痕跡。


    張宇傑打量著地上的腳印,突然喝道:“什麽人!”猛地竄到石碑後麵,一下子愣住。


    竟然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手邊還持著一根拐杖,正坐在地上。


    “咳咳……”老人的聲音十分沙啞:“真是不好意思,老朽餓壞了,所以吃了些墳前擺著的水果,喝了些酒,所以睡著了,年輕人別介意啊……”


    張宇傑鬆了口氣,語氣緩道:“老人家,這冷,您趕緊迴去吧。”


    “好。”老人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拄著拐杖慢慢地繞了出來,剛走兩步,迴過頭輕聲說:“年輕人,別怪老朽多事,你似乎遇到了什麽難纏的問題啊。”


    旁邊的漢子怒道:“關你什麽事,趕快走,以後不要隨便到這裏來!”


    張宇傑臉色一沉,對那人說:“對老人家尊重一些!”


    “是。”那漢子這才閉口不言,但眼神仍不太善意。


    “老人家。”張宇傑柔聲說道:“我的問題不是您能夠解決的,這裏雪天路滑的,您還是趕緊迴家去吧。”


    “無妨,無妨。”老人點著拐杖說:“你說說看,沒準老朽就能解決呢?”


    張宇傑看著老人,不知他為何要如此多管閑事,但也不好冷言推辭,隻好說道:“我有一位故去的朋友。”指了指“周明”的墳墓,“他生前有一幫關係不錯的兄弟,現在聯起手來要和我做對,我不知該怎麽處理。”


    “哦……”老人略一沉思,說道:“你確定那些人的目標就是你嗎?”


    “或許不是。”張宇傑說:“但他們如何發展到一個地步的時候,就免不了威脅到我的勢力。”


    “也就是說,現在還遠遠不到那個時候,對嗎?”


    “是的。”


    老人又問道:“你和此人關係如何?”


    “很好。”


    “好到什麽程度?”


    “好到我不惜將擁有的一切全部都送給他。”


    “那你為何不能善待他的朋友?”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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