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風院的雪如鵝毛紛飛,飄舞輕盈卻又冰冷沉重,落在庭院間鋪上厚厚一層,和雲遲初次拜訪時的記憶當中一模一樣。


    關於這一潑風雪,他的記憶甚至還能夠更往前迴溯上一段時間,翻出十二年前還叫徐十二的那個半大孩童上山時的畫麵。


    雲遲也在這間專門設計的別院當中住過一段不短的時日,但是卻從未見過仙骨脊羽扇坪有如此嚴峻的的雪勢。


    他也是第一次這麽認真地看著一場雪無休無止地下著。


    今次的仙骨脊難得沒有唿嘯的山風,撲簌而落的雪幾乎密不透風,將院落堵得及人高低。哪怕迴風院每日都有青寧、綠安兩位將院內的積雪鏟除幹淨,漫山遍野的白依舊晃得雲遲的雙眼有些微微刺痛。


    眼前的異常,雲遲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受到脊宿七整體的極端自然現象所造成的波及影響,隨著頭頂那張土豪金大陣的持續運轉,情況隻怕會越來越嚴峻。


    “不願透露姓名的天道女士”原本製定的計劃倒是十分妥當,但是顯然沒有預料到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如今這個局麵,比起被不知道哪裏打來的流彈炸成大號煙花,脊宿七自己活活耗死的可能性隻怕更大。


    雖然季鳶很早就跟雲遲坦白過,在戰局極端不利的情況下,星共體會考慮暫時中斷整個“睡美人行動”並另選時機、場地進行具象化潛意識活動的試驗,但眼瞅著自己決定的方案不僅進行得不順利,反而還將脊宿七拖進了慢性死亡的漩渦,作為罪魁禍首,雲遲心中還是十分自責的。


    哪怕季鳶說這個世界全都是可以複製的實驗數據,雲遲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末日的到來,認為自己肩負著救世的責任。


    事實上他也的確有這個義務和能力。


    三機辦為雲遲量身定製的一次性速成飛升方案早已下發到了他的個人終端當中,就隻等著他走出最關鍵的一步。


    不同於之前辦公室出品的那些帶著“防退款”措施的半強迫方案,季鳶吩咐了雲遲的那一幹同僚貼心地幫他設計了全自動程序,隻需要一個決心,就能幫他實現一步到位無痛飛升。


    照理說雲遲作為一個早就做好心理建設的局外人,邁出眼前的一步應該沒有任何好猶豫的地方才對,但他卻依舊躊躇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冷眼瞧著脊宿七的極端天氣愈發惡劣,受災的地域也愈發廣泛。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何彳亍,隻是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始終困擾著他。


    院中的雪越發大了起來,寒氣滲透過雲遲寡薄的護體氣機,沁得他心底微涼。


    “雪大了,公子不如加件衣裳?”青寧抱著雪白狐裘,不知道何時候在了一旁,輕聲詢問道。


    對於這兩個從小陪著雲遲長大的侍女始終不願改變立場和心態這一件事,他已經懶得再繼續糾正,索性由得她們喜歡。


    他又看了一眼庭院中再次積得厚厚一層的雪,閉目深吸一口氣,頷首輕笑,“青寧姐不必多慮,我現在已經今非昔比,這點嚴寒自然也奈何不了我了。”


    長長地吐出胸中濁氣,雲遲感受著體內節節攀升的氣機強度,抬手一揮,將天地間的雪盡數掃去,連帶著盤亙在天際的厚厚積雲也頃刻崩散離析。


    原來一步登天是這樣一種感覺。


    雲遲心中無喜無悲,隻猶如旁觀者一般冷靜地想著。


    其實不過如此,好像也完全沒有想象中那種裝逼感嘛!


    感受到別院中有強烈的氣機聚流,李心安與綠安匆忙地從偏廳中趕了出來,停在廊下看著氣息中翻湧著一股莫名神聖意味的身影。


    “晚來,你……”


    雲遲迴身看著欲語還休的李心安,頂著一頭能夠亮瞎人狗眼的聖光衝對方微笑,“你們怎麽都出來了?”


    隨後,他伸出手指點著曬在仙骨脊皚皚積雪上的金色,“不過卻來得正好,眼下陽光不錯。”


    他說著,原本尚可稱得上俊逸的麵容在柔光當中漸漸模糊下去,沒有刻意壓製的氣息連李心安都感覺有些唿吸不暢起來。


    眼前站著的明明是雲遲,但他卻正在慢慢變成其他人,一個自己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李心安心中突然升起這樣的明悟,絲毫沒有想到這一刻來得這麽猝不及防。


    “這裏的動靜有些大,我師兄師姐定會過來查探,還請心安姐幫我解釋解釋,這件事我還從來沒跟他們說過。”雲遲卻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淡淡地說著囑托,“基地那邊你也多照顧著些,代理指揮的權限我都交給了你,雲姬也是你的熟人,熟門熟路事務處置應該對你而言也不是什麽難事……”


    “晚來,除了這些,你沒有其他的要對我說?”李心安輕聲打斷雲遲。


    青寧和綠安兩位雖然同樣驚疑不定,但早已識趣地退下,給這兩人留下獨處時間。


    “心安姐說什麽呢!”雲遲擺了擺手驅散迴廊中曖昧不明的氛圍,輕笑起來,“該說的我們之前不都已經說清楚了……”


    “那不一樣!”李心安搖頭反駁,“想象中和事實發生又怎麽能一樣呢?”


    “都一樣,我說忙完眼下的事後迴來接你,就一定會做到,哪裏不一樣?”雲遲反問。


    他抬手阻止了對方接下來的話,轉頭看了一眼天色,眼見漫天星圖都詭異地在日光當中閃耀起來,不自覺地就加快了語速,“這件事已經是離弦之箭,我現在的時間也沒有多少,所以隻能撿些要緊的長話短說。你要相信星共體的技術,餘下的話等一切都結束了咱們再慢慢說。”


    朦朧的金色當中,銀輝開始摻雜滲透,轉眼電光般遊走於雲遲周身,他三兩步走動李心安身前,抬手捧著她的臉頰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便化作一束流光從李心安的玉指間漏了個幹幹淨淨。


    突兀而起的風卷著細碎的光點衝天而去,嗚咽的聲響中好像有雲遲的聲音隱隱響起,李心安卻什麽也沒有聽清。


    她伸向虛空的手緩緩收迴,輕撚著指間攏在胸前,似乎是想把雲遲最後留下的溫度藏在心間。


    正如雲遲所說的一樣,明明什麽都已經在之前的交流中說得一清二楚,可她心中依舊抑製不住地升起一股悵然若失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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