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潔既已妥協,就沒準備安然無恙地逃脫這個苦海。


    自首,是眾人意料之中的事,但出乎意料的事,是鄭潔攬下了所有罪名,包括施俊殺害丁澤天的事。


    鄭潔在被人帶進公安局時,就已經明白一切可能都是圈套,但已經走到這一步,就已成定局,沒辦法再挽迴。


    鄭潔輕輕將頭發掖在耳後,仍是不放心地問:“施俊真的沒事?”


    丁皓點頭,“沒事。”


    鄭潔緩緩舒出一口氣,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有認命,也有甘心情願。


    “沒事就好。”鄭潔終於安心,隨即淡道:“我承認,呂容,丁澤天,範曉,都是我殺的。”


    丁皓提醒道:“鄭潔,你是否清楚你現在在說什麽?”


    鄭潔笑了起來,“從知道施筱是謝妍殺了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清楚我可能會麵對現在這一刻。”


    “那麽丁澤天呢,我再問一次,也是你殺的?”


    鄭潔肯定地點頭,“是我殺的,注射的藥劑都是我買來的,丁澤天去找蔣葉兒,也是我會意的,為了嫁禍給蔣葉兒,讓蔣葉兒成為最後一個見過丁澤天的人。”


    蔣葉兒和施俊站在審訊室外,看著裏麵的鄭潔,麵色各異。


    蔣葉兒若是不知道丁澤天是施俊所殺也就算了,如今明知道施俊是兇手,再聽到鄭潔的為施俊攬罪名,才突然真正明白鄭潔對施俊的感情。


    也不難想象,鄭潔所喜歡的男人定然是最優秀的,施俊也毫無疑問是當之無愧的人選。


    隻是蔣葉兒從未想過鄭潔對施俊的感情竟然如此之深,深到寧願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


    蔣葉兒輕聲問施俊,“師兄,你後悔嗎?”


    “後悔什麽?”


    是啊,她問的是後悔什麽呢?


    後悔幫鄭潔殺人?還是後悔放縱鄭潔對他的感情日益加深?


    “那……你對她的感情呢?”


    “沒有愛情。”施俊轉頭,視線在蔣葉兒臉上輕輕掃過,語中帶著些微的恍惚,抬手輕撫了撫她臉頰,“幸好你沒事。”


    蔣葉兒愧疚心起,有片刻的不知所措,“……對不起。”


    畢竟局麵發展到如今這地步,與她脫不了關係,設局讓鄭潔自首,承認是她殺的人,是她做的。


    “你不需要道歉。”


    施俊收手,靜靜地望向審訊室裏麵的女人,一心維護他的鄭潔,目光漸漸變得再無波瀾,亦像是做了某種決定。


    良久,施俊淡道:“但是有感動,對於鄭潔這樣保護我,很感動。”


    說著施俊抬腳往審訊室走,欲推開門進去自首一般。


    “站住。”


    一道帶著滄桑而嚴厲的聲音自二人身後緩聲響起。


    唐老頭穿著羽絨服,風塵仆仆,表情冷峻,“施俊,你是不是不記得你做我徒弟的第一天我教你的兩個字是什麽了?”


    施俊表情一僵,迅速低頭說:“理智。”


    “你還知道理智?!”唐老頭幾步上前,對著施俊的臉就是左右各一巴掌,聲音響亮得蔣葉兒眼睛一紅,忙上去阻止,“老師!”


    唐老頭的手腕被蔣葉兒握在手裏,使勁甩她,但是甩不掉,“你給我放開!”


    蔣葉兒紅著眼睛嘶喊,“老師!師兄他也不好受!他是被鄭潔威脅的,他隻是在保護我!”


    “保護個屁!”唐老頭也激動,身體都在顫抖,氣得不輕,“他這就是懦弱!”


    “可是老師你也不想師兄坐牢的不是嗎!”


    “我他媽的就是不想他坐牢!”唐老頭指著施俊恨聲說:“你敢進去自首,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施俊身側的兩手已經握成拳,胳膊青筋暴露,“我做錯的事,我必須承擔,不能讓鄭潔為我頂罪。”


    唐老頭臉色更差,抬手就要再打下去一巴掌,蔣葉兒再次伸手攔住,急聲道:“老師,你如果不讓師兄做什麽,師兄一輩子都會寢食難安。師兄,如果你進去自首,老師肯定沒幾年活頭了!你們先冷靜一下。”


    法律不講人情,但這一次,唐老頭講了私情。


    他無論如何都不讓施俊自首,以身體健康要挾,施俊既然當初能夠被鄭潔所威脅,就說明他有弱點,且在麵對被威脅時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心狠手辣。


    唐老頭冷道:“施俊,你已經讓我失望一次,就別讓我再失望第二次。當初我教你,就是要讓你為更多的死者能夠沉冤得雪,我沒力氣再教下一個徒弟,你自責可以,那就去服役,服役結束再迴來繼續做好自己的本職,你是我唐忠國的徒弟,你的職責就是要為他們賣命不是蹲那破監獄什麽都做不了!”


    唐老頭顯然存有私心,但誰又說這個世界永遠都是公正公平的?


    施俊殺人未償命,卻需要用一生的時間,去償還。


    審訊室中,丁皓繼續審問,鄭潔陸續交代了所有細節。


    這一切幾近成功的最主要幾個因素就是她預謀三個月時長,不停誤導轉移警方注意力,以及讓警方找不到線索。


    聽完鄭潔交代的殺人的細節,丁皓示意記錄員不用再記下去,敲著桌子徐聲問鄭潔:“所以,你從三個月前就開始謀劃這一切?”


    到現在為止,鄭潔都不像是即將入獄的罪犯,仍舊如同著名的心理學家,沒有慌張,沒有無措,一切說起來都那樣平靜,“是的,三個月前,也是上個案件最後一次見蔣葉兒的時間。”


    “柏文睿家監控器是一個月前停止錄像的。”丁皓說:“所以你和呂容也是一個月前開始接觸的。”


    鄭潔點頭,“呂容對柏文睿用情很深,柏文睿和丁澤天都知道;而丁澤天對呂容用情也很深,柏文睿知道,呂容卻不知道。”


    鄭潔邊說邊迴憶著,“我誤導了呂容很多,讓呂容以為柏文睿難得的對我用了情,呂容和柏文睿吵架就是因為呂容對柏文睿的不誠實而生氣。那天我和鄭潔說在柏文睿家有我們在一起的證據,她主動帶我迴去的,之後的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包括蔣葉兒的喜好,她專注的森澳品牌,我也一早就找好了市裏的其他供應商。


    “自然,我所模仿的梁麗的案件,也是一早就在關注著的。”


    丁皓惜才,所以對於鄭潔,殺人雖然不得原諒,但丁皓也沒有惡言相向,依舊理智,“而你做的大部分的事,核心都是‘誤導’。”


    “不誤導你們不就找到我了?”鄭潔目光裏透著迴憶的韻味,“那場拍賣會除了柏文睿呂容蔣葉兒在場外,我也在場,拿走呂容拍下的東西,就是為了轉移你們的注意力,包括將嫌疑轉到丁澤天身上,甚至每一次的誤導,讓趙元在呂容的衣服上找到蔣葉兒的指紋,斷定白慧有心理疾病,為了讓你們找到謝妍,兇手是女人,潑加硫酸的乞丐,都是我在轉移你們的注意力。”


    “那麽……”丁皓冷聲問:“蔣葉兒名下的房產呢?難道也是你買的?”


    鄭潔笑了起來,意味明顯,難道你不知道那房子是施俊買的?不過都是打啞謎嗎?


    “房子是蔣葉兒自己買的唄,和我有什麽關係,又和其他人有什麽關係?”鄭潔的冷靜幾乎異於常人,“不是嗎?”


    丁皓自然也不想拉施俊下水,低聲歎道:“我還記得在呂容生前去過的咖啡廳找不到線索的時候,我就覺著怪,還有那麽多次的毫無線索,真的早就應該懷疑到你們身上的。”


    “們?這個詞可不準確。”鄭潔搖頭道:“隻有我而已。”


    丁皓已經明白,鄭潔就是要護著施俊了,絕對不會開口咬出施俊。


    “那麽,最後幾個問題了,鄭潔,你殺了這麽多人,隻是為了讓警方把謝妍抓走而已?你明明可以直接殺謝妍,為什麽要殺害這麽多人命?尤其謝妍有病,憑病例警方不會治她罪,而以你的智慧,也可以做到讓警方查不到你身上,成為一個無法找到兇手的陳年舊案。又為什麽殺丁澤天,殺範曉?”


    鄭潔垂著眼,許久,竟然低低笑開。


    “蝴蝶效應。”鄭潔說:“知道呂容和楊娜殺過人,也知道以呂容的背景,她不會受到任何製裁,所以不如殺了她,一舉兩得,既可以讓她償命,也可以陷害到謝妍,讓謝妍償命。本來計劃中隻是將呂容的死引導蔣葉兒身上,再引出賀東,引出謝妍,但卻出乎意料的接二連三被丁澤天範曉意外發現我,不得不動手了。”


    所以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撒了一個謊就要用一千個謊去圓謊,蝴蝶效應引發的“不得不”。


    顯然鄭潔有所保留,而保留的部分即是關於施俊。


    即使鄭潔不說,丁皓也幾乎可以推斷出來。


    蔣葉兒名下的房子是施俊所買,施俊有能力,賀東以為的蔣葉兒死了才沒來找她,雖是鄭潔所為,但賀東以為的兇手是謝妍,卻是施俊所誤導。


    鄭潔對施俊的威脅,是蔣葉兒的安全,但誰又能說施俊殺丁澤天不是為了保護鄭潔不被丁澤天發現?


    什麽樣的男人,會為了保護一個女人,接二連三地做出這麽多的妥協與讓步甚至殺人?


    感情的事,當局者迷,這是世間定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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