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魅影,將何大麻子塵封的記憶又撕裂一個缺口。他駐足月色籠罩的小院,周圍的世界開始模糊淡化,轉入了一個似曾恍惚的畫麵。


    殘破的院門,飄起一條引領亡魂的白幡。清冷的院中多了一個簡易的靈棚,中央安置一具厚重的紅木棺材,棺材上篆刻了許多奇怪的圖案。靈棚內恍惚了許多模糊的人影,似乎都在本族的鄉裏鄉親。。。。。。


    何大麻子脊背冒起一絲寒氣,努力迴避了眼前的詭異景象,疾步衝向正屋房門,快速閃身進去。進門一刻,眼前另一番景象,再次將他拉入恍惚。


    平時冷冷清清的土坑上,竟然擠滿了疲憊酣睡的鄉村婦女。他疑惑地湊近土坑,橫七速八的鄉村婦女淡化消失,年老眼花的他以為又是幻覺,也沒有深究,爬上炕躺倒,很快便沉入了深深的睡眠。。。。。。


    恍惚中,一絲久違的溫熱刺激,他懷裏多了一個暖暖的軀體。何大麻子塵封多年的欲望,竟然被喚醒,一隻手顫抖著伸出了懷中女孩的衣服,摸在了一隻挺拔的柔弱之巔。一陣熱血翻湧,閘門一熱,襠下濕潤了一片。


    何大麻子恍惚睜眼,發現懷中人竟然是小潔,驚得一身冷汗,翻身坐起,卻是一個虛無怪誕的美夢。


    他匆匆跳下炕,衝到臉盆前,捧起冰冷的殘水,洗了幾把臉。喚醒了醉酒後的沉迷,也洗去了美夢殘留的衝動。


    他已風燭殘年,行將就木,居然萌生這種齷齪念頭,夢中對本族孫女下手,簡直是禽獸不如。


    不對,他已經失去功能很多年,怎麽會突然見有了蠢動?


    難道是昨夜喝多了酒,酒精喚醒了它?


    半夜酒醒,何大麻子受了驚擾,再無睡意。披衣出門,坐在了院中央破舊的躺椅,陷入了半癡迷的冥思。


    他極力轉移美夢的困擾,將焦點轉移到了夢中恍惚出現的靈棚和棺材。


    這東西是老人最忌諱的不祥之物,卻也是無法逃避之物。既然它們已出現,就是在提醒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該考慮他的身後之事。


    年輕時,他閑守農場,曾經專研風水多年。對於這些殯葬之物,也多有涉獵。現在他進入生命倒計時,與其無所事事地虛耗,倒不如給自己安排一下身後之事,親手替自己訂製一副棺木。


    生出替自己訂製棺木的念頭,他的目光已鎖定了院子一角的一株亭亭如蓋的老榆樹,它已陪伴他度過了幾十年炎熱夏天。他走得時候,應該帶著它一起上路。


    有了砍樹製作棺材的想法,何大麻子一早便展開了行動。找來幾個年輕後輩,指揮他們砍倒了老榆樹,砍掉了多餘枝杈,修整為一根筆直的巨型圓木。


    無所事事很多年的何大麻子,終於找到了一件可以消磨時間的事情。他要利用這根巨型原木,慢慢鑿出一個渾然一體,沒有拚接的棺材。


    他知道這是一個耗費時間的大工程,可是他的生命早已荒蕪。與其閑置,還不如在這種琢磨中虛耗。他專門搭建了一個封閉的臨時工棚,每次開工,都會關門閉戶,反鎖院門,拒絕任何打擾。


    自從那一夜之後,每次何小潔來看他,何大麻子都會心有愧疚,極力迴避與小潔正麵對視,目光閃爍,心神不定。


    眼前的小潔還隻是一個未成熟的孩子,一臉稚氣,身體尚未發育。而夢中的何小潔,比現實中的她成熟很多,已是一個大姑娘。她的天真稚嫩,讓何大麻子更加尷尬慚愧,無地自容。


    爺孫關係蒙了一層陰影,開始變得尷尬沉默。何小潔的話題也主要聚集在小白身上,對小白追慕,隨著年齡成熟,越來越癡迷炙熱。而何大麻子卻不願她提及小白,每次她表露心跡,他都會感覺一陣莫名的心痛。


    經曆豐富的他自然懂得他是在小白的吃醋,理智努力想要壓抑這種感覺,可是越是壓抑,越是糾纏不去。


    一個寂寞的空巢老人,一個缺乏關愛的超生女孩,維係了一種扭曲而溫馨的特殊情愫。


    棺材的進度很慢,卻很精細。何大麻子心中有數,一次默默地算計著自己的餘生與工程進度之間的默契。


    這種純天然雕琢,一定要精雕細琢,不能出一點紕漏。一旦出現紕漏,就會破壞整個作品的完整性。


    何大麻子的工程並無任何工程圖樣,都是按照他腦袋裏的構思,一點一滴的推進。而他的構思,就是那一個恍惚夢中的棺材樣本。雖然隻是一閃即逝的夢,那一具紅木棺材似乎在他記憶紮了根,每一次開工,它都會呈現大腦,驅動他的一雙手。


    自從他專注於棺木製作,他的生命再沒有跳躍,一天接一天,枯燥而真實的延續,寒來暑往五個年頭,他的作品終於完成了最後的精致打磨,隻剩了最後的一道工序——上漆。


    而他判定的壽命,也進入了最後一個念頭。


    自從豬血事件之後,小白很少迴村裏,每次都是明哲一個人迴來,幫老爸送一些單位派發的福利品。偶爾被強行綁架迴來,也一臉不情願,低頭對著手機玩遊戲。對於爺爺的詢問,總是不耐煩的敷衍。


    棺材本體完工當日,明哲帶著小白驅車迴來,差一點撞破何大麻子的秘密工程。


    這一次,他們並不是專程看望,而是送了一大堆雜物迴來。明哲城裏的房子小,很多堆放多年物品,已無處擱置,又不能丟棄,隻能寄存鄉下的故居。


    這一批物品主要以書籍為主,有何明哲從小到大用過的書本作業,也有何小白從小到大用過的書本作業。這是書本雖然已是廢物,沒什麽用處,但它們見證了父子兩代人的學習曆程,對他們而言,有特殊的紀念意義。


    平時丟棄一邊,沒覺得怎樣。可一收拾整理,居然收羅了六個大紙箱,每一箱都要父子兩個一起合作,才能抬起來。


    書本最怕潮濕,更怕老鼠啃咬。


    為了保護這些書本,何大麻子指揮明哲父子將六個大箱子全部搬到了臥室炕上,架在了那一隻陳年大鐵箱子上麵。臥室是起居之地,有人活動,而且常年燒著火坑,既防止潮濕,又防止老鼠。


    安置了書本,明哲,小白陪著老人過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便匆匆忙忙地上路,逃一般的迴了城。


    剛剛結束手工,正在無聊的何大麻子,又找到一件打發時間的工作。


    他拆開了封裝小白的書本作業的四個大箱子,開始翻看小白經曆過的學習曆程,從幼兒園到大學,一點一滴的挖掘。


    何大麻子的人生記憶,是從戰場受傷開始。之前的人生一片空白,想通過閱讀小白用過的書籍,作業以及筆記,彌補一下他缺失的人生。


    閱讀之門一打開,在隔閡二十年的爺孫之間打開了一條通道。陡然拉近了爺孫兩代的隔膜,他開始了解小白的人生世界,原諒他的冷漠和不敬。


    在小白的小小畫冊,竟然有很多跟爺爺一起的畫像。在小白的作文,日記,也留下了很多爺爺的故事。


    在小白自我封閉的小小世界裏,爺爺竟然是如此親切慈祥,又是如此英雄高大。


    在小白的認知世界,爸爸隻是一個平凡無趣的形象。而曾經經曆戰火,被炮火毀容的爺爺,才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


    讀著小白的成長經曆,何大麻子漸漸淚眼朦朧,忍不住老淚縱橫。


    平時對他冷漠排斥的孫兒小白,才是真正懂他的人,也是一直默默關心他的人。


    小白是一個有野心的孩子,並不想走父母安排的路,做一個平凡的人,像父母一樣窩在一個小房子裏,一輩子平庸到老。


    讀著小白的經曆,何大麻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沒有看錯,小白將來一定會是一個有出息的人物。


    喵嗚——


    何大麻子正在對著一堆書本發呆,一聲刺耳的貓叫,刺醒了他。


    一隻漆黑的貓窩在了玻璃窗戶外,正瞪著一雙藍幽幽的目光,隔著玻璃與他對峙。形態神情儼然就是夢裏襲擊他的那一隻黑貓。


    想到了那一隻黑貓,曾經鎮壓的那一隻血糊糊的血貓立刻浮現眼前。那一隻血貓屍體產下的小小貓仔也跟著浮現而出。


    是它,一定是它!


    何大麻子立刻判定,這隻突如而來的黑貓,一定就是當年那一隻血貓生下的貓仔。


    時隔多年,它終於迴來了。


    當年之事,恩怨糾纏。


    它突然迴歸,是要找自己報重生之恩,還是找小潔報弑母之仇?


    何大麻子緩緩挪下炕,趿拉了一雙老布鞋,緩緩拉門出去。黑貓見他出來,身子一伏一竄,竄到了院子中央,駐足迴頭,衝著何大麻子呲牙一笑,舉起一隻前爪,衝著何大麻子招了一下。


    見它如此詭異,何大麻子更加確認它並非一隻普通的野貓,一定就是那一隻死裏逃生,怨氣凝聚的怨貓。


    它的詭異,並未嚇阻一生詭異的何大麻子。他定了一下神,挺直腰杆,大步朝著那一隻怨貓逼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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