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那日清晨偶遇後,華紫蓉便經常於正廳遇見西門豹,像趕不走蒼蠅似地,他幾乎每日都要在她耳邊嗡嗡叫一迴。


    偏偏他是主子,華紫蓉奈何不了他,隻得當個睜眼瞎子,佯裝沒見著他。


    隻是,時日一久,她也就習慣在做事時,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直到他睡去為止。橫豎這事對她來說,其實沒啥損失。


    況且,自從他陰錯陽差地知道她嗜吃甜食之後,每日早上都會在榻幾邊擱上一盒點心。裏頭擱的糕點日日不同,全是她沒吃過之珍奇饌食,也算是這苦難日子裏唯一安慰了。


    這一日,華紫蓉仍於清晨時分走到正廳。


    她燃起燈燭,見了西門豹不在,心裏其實不無失望。他再惡貫滿盈,畢竟見多識廣,是個極好說話對象,她早已習慣與他東南西北地閑聊著。


    她走到榻邊,心窩悄然一暖——幾邊卻仍擱了一隻他為她準備之鎏金鴻雁方盒。


    方盒裏頭擱著幾顆小巧粽子,擱了張紙條寫著「巧栗酥”。


    華紫蓉掰開一隻栗酥放到嘴裏,隻覺甘栗甘甜,豆沙入口即化,忍不住脫口說道:“真好吃。”


    “好大膽的奴婢!竟敢偷吃豹爺餐食!”一道尖聲大吼自門口傳來。


    華紫蓉迴頭一看,柳眉旋即擰鎖,但見——


    苗芊芊左右各站著一名提著紅燈籠女傭,怒不可抑地走入屋內,她一張豔容原就圓瞠著眼,怒撇著唇,現下又被殷紅燈籠一映,更顯得神態駭人。


    華紫蓉合上盒子,神色自若地看向苗芊芊。


    “我沒有偷吃點心。”華紫蓉不慌不亂地說道。


    “沒有偷吃?這明明是豹爺才能使得之鎏金鴻雁方盒,裏頭裝的自然是豹爺才能食得之物。”苗芊芊一身金銀珠鏈,氣到全都叮叮當當響著。


    苗芊芊原不該知情這一切,因她每日不至午時,絕對不會起床。隻是,昨日清晨一名婢女解手時,正好撞見了西門豹與華紫蓉相會,偷偷告了密,這事才掀了底。


    “是他允了我吃的。”華紫蓉直視著她的眼,說話氣度與一般奴婢之怯懦自然大不相同。


    “好啊!你這刁奴果真是在一清早勾引豹爺。”苗芊芊一出手,便賞了她兩個耳刮子。


    華紫蓉原本有些武功底子,照理應當可以避開這兩記耳光,隻是苗芊芊此一蠻橫之舉來得太快,她一時閃躲不及,臉上硬生生被刮出兩道辣紅十指。


    “你憑什麽打我?我日日在這廳堂裏當差打掃,西門豹要來,我能拿著掃帚趕他出去嗎?”華紫蓉嬌容一怒,朗聲說道。


    “你還敢狡辯!”苗芊芊再次出手想打她。


    華紫蓉這迴有了防備,纖巧身形一閃便躲過這一擊。


    苗芊芊沒打著人,心裏更加火怒。


    “你這野蹄子每日清晨勾引豹爺,對不對?”苗芊芊指著她鼻子大罵道。


    “你說話客氣些。我並非西門家終生家仆,我能夠隨時不幹。”要不是貪圖還缺了兩百錢,她何需在這裏忍氣吞聲?


    “反了!我找豹爺來評評理。”苗芊芊大聲嚷嚷起來,叫囂尖聲於寧靜清晨裏顯得分外刺耳。


    她就是知道豹爺一夜未歸,才敢跑來這裏鬧事。


    她今天非整倒這丫頭不可!


    “我沒做虧心事,你找誰來都一樣。”華紫蓉迴嗆了一句,逕自拿起布巾,轉身擦拭著桌麵。


    苗芊芊咬牙切齒地拿出鎏金鴻雁方盒裏之點心,使勁地往地上一摔。


    華紫蓉迴頭看見一地殘碎糕點,立刻皺起眉。


    “心疼了嗎?我告訴你,要是我想吃這種點心,豹爺每天都會派人送上十幾、二十幾盤……”苗芊芊得意地說道。


    “不懂得珍惜食糧之人,必遭報應。”華紫蓉冷冷看她一眼,不以為然地說道。


    “哼!咱們走著瞧!”苗芊芊氣得臉色一沉,身子一扭一扭地走出正廳。


    華紫蓉邊搖頭邊掃起地麵那些糕點,對於苗芊芊這般恃寵而驕行為,忍不住又搖搖頭。


    她自小家境不錯,可爹娘從不許她們姊妹浪費食糧,總要她們懂得惜福。對於底下做事之人,也總要她們和氣相待,絕不會有西門府內這般主仆尊卑異常之舉。


    橫豎這事都該怪西門豹,來與不來,都替她惹麻煩!


    華紫蓉在心裏啐了他一聲,卻未曾發現自己如今表情卻是嬌嗔多,怒火少之少女姿態哪。


    華紫蓉腦裏想著西門豹,可手裏工作並未停下,待得她整理到一個段落時,外頭已是天色大亮,奴仆起身活動之聲,打破了西門家的寧靜。


    她長吐了口氣,藉著推窗機會,倚在窗邊偷了一會兒閑——隨園裏的每一處房間,一推窗便可瞧著外頭河道。


    外頭太陽正於河水裏鋪上一層黃金波光,兩旁景物與她以前到胡大哥家作客時之家家泉水、戶戶垂楊情境相彷。彼時她最愛坐在小窗邊,看著小舟搖曳過河麵之熱絡情形,總覺得江南水上人家生活麵貌,當真有趣得緊。


    如今,她身為奴仆,看船瞧人心態自是大不相同,就連悠閑都是忙裏偷來的哪。不知胡大哥是否已因她久未抵達,而開始派人沿路尋找她了嗎?


    “小姐,找到你的首飾了!你說得沒錯,這華紫蓉果然就是個小偷哪!”忽然,一聲驚天動地之大喊,打破了華紫蓉之沉思。


    華紫蓉急忙從榻邊離開,不想再落個偷懶怠惰之把柄到別人手裏。


    她才在榻邊站定,苗芊芊便帶了兩個丫頭,不可一世地走入門裏。


    “來人啊!把這個刁奴給我綁起來!”苗芊芊尖聲說道。


    “你們要做什麽?”華紫蓉俐落地一閃身,不讓任何人碰觸到她,並順手拿起一旁拂塵當成兵器,手裏捥了個劍花,擊退了那兩名丫頭。


    “你偷了芊芊姑娘之耳飾,還敢打人。”一名丫鬟手被打疼了,兇惡地大叫著。


    “我何時偷了她的耳飾?證據在哪?”華紫蓉水眸一眯,不快地答道。


    “這就是證據!這是芊芊姑娘的耳飾,在你枕下找出來的!”丫鬟手拿一隻紅色玉石耳飾,在她麵前虛晃一下。


    “你去找的?”華紫蓉雙臂交握於胸前,目光凜然地看著那名丫鬟。


    丫鬟別開了眼,一會兒之後才又抬頭大聲說道:“對。”


    “你找首飾之時,可有旁人看見?”華紫蓉朗聲詢問著,發現此人目光閃爍,根本就是存心誣賴。


    “幹麽要有人看見?”丫鬟反問道。


    “誰知道你是不是自己帶了首飾入房,直接栽贓給我。我若偷拿了首飾,豈會笨到藏於自己枕下?我並非獨居一室,我那房裏睡了四個人,這事怎麽想都不合理。”華紫蓉目光看向門口那一堆看好戲之奴婢,希望能有人出來主持個公道。


    “我我我……”丫鬟說不出話來,目光看向苗芊芊。


    “我們沒事何必誣賴你?”苗芊芊擋在丫鬟身前,鐵了心要扳倒華紫蓉。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別人可以沒事清閑納涼,而我就必須負起整座西門院落的整理之責。”華紫蓉黑白分明眸子直勾勾看著她。


    “來人,把這刁奴給我綁起來。”苗芊芊使了眼色,喚來兩名家丁。


    兩名家丁雖然不願,卻也不敢拂逆苗芊芊隻得上前想捉住華紫蓉。


    華紫蓉腳步斜踩而出,拂塵如劍,兩名家丁一時也沒法子近身,每次一出手便被那記拂塵給拍打到,隻得朝外頭使了個眼色,再讓人進來幫忙。


    一群家丁圍成一圈,華紫蓉手中拂塵才拍開一名,另外幾名便又出手去奪。華紫蓉寡不敵眾,終究還是被幾名家丁粗暴地扯至隨園前院大樹下。


    家丁們依令將華紫蓉綁於榕樹下——


    華紫蓉雙手被高係過頭,嘴裏亦被迫塞了塊布帕,但她一對倔色明眸卻仍不服輸地瞪著苗芊芊。


    “我看你招是不招!”苗芊芊差人從豹爺房裏拿來一隻長鞭,笑容裏有著掩不住之興奮。


    耿管事一見事情鬧大了,連忙上前來阻止。


    “芊芊姑娘,此事未查清楚之前,不宜動用私刑啊。況且,華紫蓉並非西門家買來之終生奴仆,我們無權……”


    “你敢攔我,我讓豹爺把你踢出西門府。”苗芊芊蠻橫地推開耿管事。


    “如果承認東西是你偷的,那就點頭。”苗芊芊揚高手裏長鞭,威脅地說道。


    華紫蓉冒火雙眸狠狠地瞪著她,堅定地搖頭。


    “那就休怪我無情了!”長鞭一揮,甩上華紫蓉後背。


    一股雷擊刀割般痛苦橫過華紫蓉半邊身子,她整個身子在空中弓了起來。


    她的後背火灼似地燒著,皮開肉綻的聲音清脆地傳遍了整座隨園。


    眾人鴉雀無聲地看著華紫蓉後背衣裳浸出了一道長長血痕,幾名膽小女子甚至嚇得掩麵啜泣了起來。


    “知道厲害了嗎,還不快招!”苗芊芊斥喝道。


    華紫蓉喘著氣,痛得四肢都痙攣了,唯有一雙眼仍不服氣。


    “賤蹄子,你瞪什麽!”苗芊芊氣得揚起長鞭,又甩了兩、三鞭。


    華紫蓉後背鮮血淋漓地濕了整片衣裳。


    苗芊芊此時所執之軟鞭,乃是西門豹遣人以極密細鐵打造而成。每一道鞭笞落下,就形同於數把利刃切割著皮膚一般,尋常男子尚且挨不住十鞭,況且是華紫蓉這般身形……


    “苗姑娘,你闖大禍了哪!”耿管事命令兩名家丁上前想阻擋苗姑娘。


    “滾開!我偏要看看這丫頭那雙眼還能倔強到什麽時候!”苗芊芊手裏長鞭胡亂揮動著,誰都怕被打著,全都躲得遠遠的。


    耿管事隻得差人去找來西門府之護院,想盡快阻止苗芊芊繼續犯錯。


    “你認不認罪!”苗芊芊扯下華紫蓉口中布巾。


    “該認罪之人是你!”華紫蓉狠狠地啐了她一口。


    苗芊芊尖叫一聲,拂去臉上口水,豔容一沉,舉起長鞭,打算再鞭笞到華紫蓉開口求饒。


    “啊!”苗芊芊手裏長鞭忽而被一道鞭影打落地上,她執鞭右手則被鞭出了一道血痕。


    “誰這麽大的膽子……”苗芊芊吃痛地蹲在地上。


    “誰準許你拿我的長鞭?”


    豹爺!


    所有人全都迴頭,屏氣凝神地看著西門豹走近。


    他俊容毫無表情,唯有一雙眸子冷凜更甚寒冰,頎長身軀一動不動地站在苗芊芊麵前。


    “豹爺,你迴來得正是時候!這個華紫蓉偷了我的耳飾,奴家正在審她哪!”苗芊芊忍著痛,淚眼汪汪地就要偎上去。


    “偷人物品該處以鞭刑?”西門豹薄唇微抿,鳳眼一眯竟笑了出來。“那麽你竊我長鞭,又該當何責罰呢?”


    “豹爺……”苗芊芊臉色慘白地後退一步。


    沒人看清西門豹是怎麽出手的,隻知道當他手裏的長鞭再度揚起,苗芊芊臉上便已被長鞭劃出一道猙獰血痕。


    “啊!”苗芊芊鬼哭神號地驚叫出聲,捂著臉上傷口,痛得在地上打起滾來。


    華紫蓉雙腕被高吊著,神智原本是在半昏半醒間,此時卻被苗芊芊一聲尖叫給驚醒了。她睜眼一瞧,身子驀顫了一下,連忙揚眸望向西門豹那對漠然冷眸。


    “豹爺——”苗芊芊匍伏在他腳邊,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著。“我知道您那兒有仙丹妙藥可以治我臉上的傷……”


    西門豹玉色錦袍一揮,長腿大步往前,不留情地將她踢倒在一旁。


    他朝耿管事看去一眼,耿管事急忙叫了幾個丫鬟上前扶住苗姑娘,走出隨園。


    “你們要帶我到哪裏?我就住在豹爺這裏啊!”苗芊芊大叫,抵死不從。


    “苗姑娘,現在先讓大夫治好您臉上的傷,才是當務之急啊。”耿管事好聲相勸道,同情地看著苗姑娘臉上傷疤。


    苗姑娘太不懂事了,對主子而言,女人有如過江之鯽,向來隻有他寵人的分,沒人能在他麵前撒野的。


    “豹爺,救我啊!”苗芊芊大叫著。


    西門豹沒有迴頭,麵無表情地走到華紫蓉麵前,長鞭朝她一揮——


    華紫蓉一驚,緊閉著眼,小臉毫無血色。


    她感覺鞭風從她耳邊劃過,她手腕上之粗繩繼而一鬆。


    華紫蓉悶哼一聲,整個人往地麵跌落。


    西門豹伸手攬住她身子,讓她背部朝上地趴臥在他的手臂裏。


    “全都愣著等吃我長鞭嗎?還不滾去燒壺熱水過來!”


    西門豹斥喝了一聲,將她扛在肩頭,疾速地走迴他房裏。


    西門豹將她輕放至屋內,並未對她血肉模糊之背部皺一下眉。腸破肚流之狀,他見得多了,不會為這般傷口大驚小怪。


    垂眸看她,但見她正緊握著拳,眼淚雖在眼眶裏打轉,卻仍咬唇強忍著不落淚。他心頭倏時莫名地一擰,擰得他皺起了眉。


    “為何不喊痛?”他舉起袖子拭去她額上冷汗。


    “喊痛會比較不疼嗎?”她顫聲問道,指尖刺入掌間,幾乎挖出一個洞來。


    西門豹低笑出聲,伸手拂著她的發絲,附耳對她說道:“要不要我救你?”


    “你不是不救人?”華紫蓉緊閉著眼,整個身子蜷曲如一顆球,痛得冷汗直流。


    “若我救了你,你便成了我的人,那麽我救。”他誘哄地說道,眼眸晶亮著。


    “苗芊芊不也是你的人嗎?你剛才為何不救她……”一道痙攣襲上後背,她喘著氣咬住手背,一顆淚水滑入臉龐滲入榻間。


    “誰說她是我的人?那種女子,我隨手一抓便是一捧,毫不稀罕。我要的——隻有你。”他指尖拂著她長發,如同撫著心愛寵物一般。


    “除了老在你麵前嘴硬之外,我亦無啥事好稀罕。我痛死了,你別再纏著我說話!”華紫蓉倏地睜眸,攢足力氣瞪他一眼後,便又病貓兒地臥迴榻邊,繼續痛了個死去活來。


    西門豹仰頭大笑了起來,他俯身在她發間落下一個吻。“我就愛你這股不服輸的味兒!”


    華紫蓉早已痛到沒力氣迴嘴,冷汗涔涔額頭抵著榻邊,拚命地忍著痛,嘴裏卻不受控地低喘了一聲。


    “好痛……”


    他起身盤腿而坐,先取了顆胭脂般鮮紅藥丸到她唇裏。這藥丸是由幾十味止血草藥開爐一個月方可煉成,止血效果驚人。


    “含著。”西門豹說。


    華紫蓉啟唇含了,苦笑地說道:“你能不能好心點把我毒昏?”


    西門豹望著她蒼白小臉上之自嘲笑意,胸口一窒,目光沒法子從她臉上移開。


    他七歲那年,有一名藥人五髒六腑皆被化心散所蝕,痛得抓爛了肌膚、指力見骨,卻仍然止不了痛,隻得用力磕頭求他殺了他。


    那人磕頭磕到頭破血流啊,但他不能殺。


    因為他若殺了這名藥人,爹便不知道這化心散能折磨人幾日。而他隻要礙了爹的事,中了“血毒”的他便沒法子得到解藥,屆時死去活來之人,將會變成他。


    打從那時起,他便強迫自己對所有人的病苦視若無睹。唯有如此,他才能陪在爹身邊,學習醫病及毒物之一切,才能繼承“毒王”封號。


    二十多年過去,他以為自己對於生死病痛殘缺,早已心若寒冰了。隻是,他此時因她而起之蝕心揪痛,卻又是為著哪樁呢?


    西門豹看著處於半昏迷之間,微張著口囈語的華紫蓉,他不願多想,拿出金創藥,取出一把匕首開始除去她後背衣衫,好為她上藥。


    有些膚肉已與衣裳相連,劃開時難免又扯痛幾分。


    華紫蓉再度被痛醒,微睜開眼望著他,雖沒喊上一聲痛,身子顫抖卻是益劇。


    西門豹眉頭擰皺起來,不忍心她再受此折磨。


    他掐起一撮粉末至香爐裏,以燭火點燃了,粉末過火嘶地化成一道白色煙霧,嫋向空中散去。


    “好多煙霧……”華紫蓉低喃了一聲,眼皮落得沈,身子卻開始無力。


    這道迷香能將一流高手迷昏於無形,況且是她一名弱質之流呢?


    西門豹見她已昏沉,刀刃割去了她後背所有衣裳後,取出金創藥塗抹上她白皙玉背上那幾道血肉模糊之傷口。


    她背上傷口一觸及金創藥,血水立刻便凝結。幾處鞭尾掃至之輕傷,也在瞬間不再紅腫。


    他側身打開一旁小藥櫥,又掐出一指黃、一指綠色粉末,散入香爐之間,香爐間頓時飄出清草香氣。


    此時,華紫蓉冰涼小掌忽而觸上他的,他以為她竟已醒來,詫異地低頭一看——


    隻見她唿吸平穩,粉唇微張,哪有半點清醒模樣,倒像是好夢方酣一般。


    西門豹取來一方布巾,輕拭著她額上,頸間汗珠。


    “你真好……”她忽而張唇低喃。


    西門豹聞言,身子一震,大掌頓時僵在原地。


    他一瞬不瞬地瞪著她,感覺體內有千百般真氣在流竄著,胸口鼓動得極痛,讓他不得不張口用力地喘著氣。


    她說——他真好……


    這輩子,從沒人對他說過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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