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滴入池中的墨滴,在月光照耀的水麵上暈開。


    無光的領域蔓延,黑暗一片之中,幽深密林再現,有飛蛾舞於林中。


    “原來這便是【逐光】所內蘊的含義……”


    白小石眼中露出一絲恍然。


    火焰,隻不過是【逐光】的表象。


    哪怕是那些火之飛蛾也不過是踏上【逐光道路】,卻在中途失敗的產物。


    因為離所追逐的【火】太近,卻又難以維持自身,最終連同自身的存在也被點燃,成為【火】的奴仆。


    但事實上,雖然追逐著光與火,但【逐光】的本質恰恰與之相反。


    而是永遠追逐光與火,卻永遠無法觸及的深切絕望。


    是那誕生於【光與火】之前,縈繞世界的原初之暗。


    在那不斷擴張的無光之所中,逐光騎士赤足行走於密林之中,腳下是由無數飛蛾屍體堆積而起的厚厚一層落葉。


    她的腳步聲輕微而又綿軟,似蛾的振翅,讓人心神煩躁,腦海之中各種光怪陸離的扭曲景象接連冒出,又毫無規律的拚接,要將人的思緒拉入無光混亂的晦暗深淵。


    清朗的月光照下,立於月下的青年,輕而易舉便擋下了那腳步聲所帶來的精神層麵的侵擾。


    倒是他順手要庇護白小石時,卻意外發現,白小石竟然也不受這腳步聲的影響。


    隻是短暫的驚訝之後,青年便將注意力從白小石身上收迴。


    這腳步聲隻不過是逐光騎士展現真正力量之後,所造成現世規則混亂,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就像是人體不斷向外散發熱量的體溫,那不過是正常生理活動的附帶。


    而後,便進入下一個問題。


    沒有光是否能夠“看到”無光之地當中的事物?


    答案是可以。


    白小石能做到,通過一個特殊的左道儀式。


    經由靈性轉化的之後的【黑暗視角】,勉強能夠窺見。


    而掌控月光的青年自然也能。


    而且,無光世界,同樣具備著與光輝照耀之地的【色彩】,相對應之物。


    通過【黑暗視角】,白小石窺見一個格外“絢爛繽紛”的世界。


    幻彩色的飛蛾盤旋。


    那位逐光騎士正處於飛蛾纏繞的中心,並顯露出部分真實姿態。


    她身上的衣衫被密林中的荊棘勾破,又在某種力量的侵蝕下,變得破破爛爛,已經所剩無幾、殘缺不全。


    勉強蓋著了一些重要的部位。


    雪白上覆蓋飛蛾磷粉的肌膚,有著如凝脂一般的柔嫩。


    腳趾精致而小巧,圓嘟嘟的指腹,像飽滿的蟲腹,似乎具備與眾不同的奇妙觸感。


    勾人的臉蛋,挺翹的鼻梁,上有如蛾翅花紋般的紋理覆蓋,再然後則是一對暗紅色的重瞳複眼。


    她後背的皮膚裂一條縫隙,有一對“五彩”的蛾翅舒展,帶著她飛上天空。


    “來,成為我的燈火,照亮我,亦或者被我所熄滅。”


    顯露出飛蛾姿態的逐光騎士,臉上滿是對【月光】的渴求。


    迫不急待飛向青年,就像是夏日夜晚的蛾子,不斷撞擊著窗戶,追逐著光源。


    雖然說以人類的標準來看,這位逐光騎士的人型姿態,絕對是個大美人。


    哪怕是展現出來的些許飛蛾特征,或許更符合某些人奇怪的口味。


    但……,在白小石眼中,這位逐光騎士的人類軀殼外,出現了一層扭曲虛影——一隻無比龐大盤踞於黑暗無光之所的飛蛾,正以一種極為恐怖的速度,無比狂熱撲向青年。


    這可不是大一點的撲棱蛾子那麽簡單。


    那是逐光騎士的真正形態——【晦暗之蛾】


    真被它撞上了,承受能力弱一點的,頃刻之間就會被同化進那無比深邃的黑暗。


    【晦暗之蛾(百分之一分體):】


    【盤踞於無光之海的恐怖生靈,完整且成長到極致的晦暗之蛾,是無光之海“黑暗”特質的終極體現……】


    【在無名者所搜集到的詩篇中寫到


    西方教會曾今有一位地位崇高的主教,卻被當成異端審判的主教,在臨終前的筆記中寫到:


    那一天我在密林中看到了盤踞於黑暗中的影……


    我格外篤定,我看到了它的本質,那飛蛾的影子……


    幸運的是,我所看見的隻是還未完全張開雙翅的幼體影子,但饒是如此,我仍舊不可避免受到其影響,我知道我的精神出了問題,開始無比狂熱的追逐光與火……


    而我真實情況恰恰與所追尋之物相反,我正不可避免邁向黑暗深淵……


    對異端的審判還有幾天就要來臨,等待我的大概率是火刑……


    而我,似乎已經迫不及待地渴盼著那一天的來臨。


    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那火焰充塞我的身體……


    以上為筆記的整篇內容,而在筆記的最末尾,寫著這位主教不明意義的言語:


    如果有一天你與我一樣看到了黑暗之中的飛蛾……無需畏懼,因為總有一天蛾會飛來……若你不是光,那麽你將被拖進黑暗,若你是光,你將被熄滅……


    不過,讓我有些疑惑的是,為何在我看到蛾的那一日,我竟感覺到,那無比深邃的黑暗,竟是與偉大的掌控著光明的天父同源……】


    在白小石看出逐光騎士本質的那一瞬間,大量信息從破損的係統流入他的腦海之中。


    讓他知曉了關於這位逐光騎士的部分信息。


    同樣的,也就是在這一瞬間,白小石感受到了來自自身道路【災】的悸動。


    那是迫不及待,想要將其吞噬,補完自身的強烈欲望。


    有一個聲音如同亂撞的蛾子縈繞在白小石耳邊,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煩躁之意。


    吃掉它!


    吃掉它!


    ……


    那個聲音這樣說道。


    但此刻的白小石明顯是沒功夫去理會這個聲音。


    因為,那化身飛蛾的逐光騎士攜帶無光領域,即將撞上那立於月光之中的青年。


    幾乎近在咫尺!


    僅僅是一次碰撞,就將戰局直接拉到了終點。


    這往往是高層次戰鬥中,有一方孤注一擲才會有的結果。


    黑暗與月光交融,相互抵消碰撞。


    然後,白小石就看見……


    月光……熄滅了。


    黑暗籠罩一切。


    水天月影的景象破碎。


    幽深密林將大地覆蓋。


    不見青年的身影。


    白小石幽幽一歎。


    這處秘境本就是專門為逐光騎士準備的【蛾之秘境】。


    是她的主場。


    哪怕秘境的本質暫時被水天月影的強行壓製。


    但這裏終究是逐光騎士的主場……


    碰撞的結果,是月光被黑暗所熄滅,這並沒有超出他的意料。


    不過,這是……?


    密林之中,逐光騎士口中發出沙沙的怪異笑聲……


    “異端王朝的十皇子果然很難纏……不過,到底是熄滅了……看來,你並不是我所追尋的光輝呢……”


    那青年是十皇子?白小石微的一愣。


    緊接著,就看見逐光騎士轉過頭,看向他。


    雙目閉起,鼻尖聳動,嗅了兩下。


    重瞳雙眼又睜開,看向白小石,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神情,飄忽著來到白小石耳邊,輕輕吹著氣。


    當逐光騎士身上的黑暗領域落到白小石身上時,白小石身上卻同時有三種光輝亮起。


    【饑荒】、【瘟疫】、【不死】。


    在這三種力量的加持下,身處黑暗領域的白小石,不但沒有感覺到一絲不適,反而有種如魚得水的感覺。


    果然……係統資料沒有錯,逐光騎士身上的【黑暗】果然是與天父同源……


    而此時,逐光騎士在白小石耳邊小聲說道:


    “竊取偉大天父力量的異端……,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你的味道突然變得如此香甜,甚至比之前的【月光】更甚……讓人忍不住想要一口把你吞下呢。”


    飄灑的磷粉,讓白小石有種鼻尖發癢的感覺。


    撓人心底的香氣刺激著他的嗅覺。


    白小石沒有迴答。


    出乎逐光騎士意料的是,麵對她的本體,這個竊取天父力量的異端,並沒有出現驚慌失措的神情。


    相反,還一臉貪婪地看著她,喉頭鼓動,吞咽下大口的唾液。


    “你……想吃了我?”


    逐光騎士饒有興致問道。


    從她誕生至今的漫長歲月,她見過有人崇拜她,恐懼她,咒罵她……卻從未見到過,有一個本質與她相比格外卑微的生靈,竟然生出了想要吃掉她的想法?


    逐光騎士伸出柔軟無骨的小手,輕輕撫摸著白小石的臉龐。


    手上傳來的是一種格外奇妙的觸感。


    然而,還未等她細細感受,她的手便被另一隻手抓住了。


    而手的主人,正是白小石。


    隻見白小石臉上帶著奇怪的神情,看著逐光騎士。


    竟是讓逐光騎士沒有來的生出一種格外難受的感覺。


    那種感覺就像是……眼前的卑微異端,既無視了她的人類軀殼,又絲毫不畏懼於她的晦暗之蛾本質……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塊擺在砧板上的肉一樣。


    然後,這卑微異端開口了:“很奇怪啊,你為什麽要走到我的身邊呢?”


    ?!!


    強烈的危機感湧上心頭,但明顯已經來不及了。


    逐光騎士瞳孔一縮,感受到一陣刺痛感,從心髒傳來。


    低下頭。


    她看見一隻手臂貫穿了她的胸膛。


    那手臂的主人,正是她麵前的異端。


    那隻手,在她的身體之中摸索了幾下,徑直攥住了她的心髒。


    那是她構築這具身體的力量核心。


    但……這怎麽可能。


    她是感受到了這異端身上有異端之神的神力作祟。


    但以那種程度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突破她的黑暗防禦,更不可能直接攻擊到她的心髒。


    發生了什麽事了?


    等等!這力量……是【月光】?


    當逐光騎士意識到這一點時。


    周圍的景象忽然變化。


    大地再次化作如鏡子一般的水麵。


    低下頭查看。


    他們的影子倒影在水麵之上。


    與之前不同。


    她的影子映在水麵,不再是她的人類軀殼形象,而是一隻藏於黑暗之中的巨大飛蛾。


    而白小石的影子,卻是之前那個消失在她黑暗領域當中的青年。


    一輪月影自水中天穹升起,清幽的月光照在青年的身上,他伸出了手一張一合之間,他的手中攥住了一縷月光。


    與之相對應的,白小石將手緩緩從逐光騎士胸膛抽出。


    一顆包裹著月光的黑暗扭曲蠕動。


    那是逐光騎士的蛾之心髒。


    在倒影世界,月光割裂了她與心髒之間的聯係。


    扼殺了她所有反撲的可能。


    一縷鮮血從逐光騎士口中溢出。


    她的重瞳雙眼,同時看向白小石和青年,臉上是難以形容的詭異笑容:


    “真是出乎我意料的月光啊,我記住你們了……可一定要安然無恙地好好活著,希望我的下次降臨還能再看到你們……”


    本源被抽出,逐光騎士的這具身軀的赤紅雙瞳,如熄滅的燈火暗淡下去。


    身體輕飄飄向後傾倒,倒在了密林之中。


    白小石強忍著當即將那【蛾之心髒】吞噬的欲望。


    將其用【饑荒】蝗蟲所化的匣子,將其封印收起。


    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通過逐光騎士所留下的這具晦暗之蛾的軀殼為根基,孕育出最為強大的【蛾之瘟疫】。


    以此完成掌控瘟疫的意識。


    不過,在此之前,有個小麻煩需要先解決。


    白小石低頭看向水中倒影的青年。


    發現他同樣正通過水麵觀察著他。


    四目相對,場麵一時間有些尷尬。


    於是,白小石思索了下,試探性地朝那青年行了一禮。


    “豐兆縣警備局局長,見過十皇子。”


    月光照下,有一個聲音答道。


    “我在……”


    …………


    此時。


    在距離水天月影邊緣地帶。


    一個身穿教士衣袍的神父,自荊棘密林中走出。


    頗有些唏噓地望向水天月影的中心。


    “真是令人苦惱啊,計劃竟然失敗了,不過這次計劃本來就有許多不完善的地方,再加上那位實力強的出乎意料的十皇子突然降臨,失敗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那麽,隻能下次在繼續努力了!”


    查理神父搖著頭說道。


    然後卻突然將目光投向一旁。


    三個身影從建築的陰影中走出。


    有一人身穿洋群,看著查理神父咬牙切齒。


    “這不是聖女殿下嗎?”查理神父笑著問候道。


    許靈一臉氣勢洶洶:“少廢話,快把查理神父的身體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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